三兄妹一起圍坐在程少商的小書案邊,興致勃勃看著蕓裳拿來的兵書,程少宮就有些嫌棄程少商的書案太小了:
“姑母怎的沒給你換個大些的書案?”
程少商正想解釋她之前在家里也沒法安心學習,就干脆沒換,倒是隴西城里她有一張大大的梨花木書案,還有自己單獨一間的書房。
但程少宮已經興致勃勃要展現(xiàn)他身為兄長的關愛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蕓裳的“大方”舉動刺激到,他也不聽程少商解釋,就忙說道:
“當年長兄送了我一張麒麟四首紅木漆紋的書案,如今我也用不上了,嫋嫋剛好拿去,我這就讓人給你搬過來!”
程少商自然能感受到程少宮的關愛之心,她抬手雙手交疊,正正經經向程少宮行禮道謝,程少宮正要喊人去搬書案,程少商就搶先吩咐蓮房:
“多謝三兄!不必勞煩三兄,蓮房,你去拿!”
蓮房看著兄妹幾個互敬互愛欣喜地很,高高興興應了一聲,就招呼幾個婢女去搬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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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兩兄弟正和程少商舉著那三爪彈弓研究呢,程少宮第一次見這種彈弓,一時手癢,都想等蓮房回來讓她幫忙擺些靶子練練手了,但三人左等右等還是沒見蓮房搬著書案的身影。
程頌開玩笑道:“許是藏哪躲懶去了?”
程少商連連搖頭:“蓮房可不是這樣的人,蓮房素來老實本分,還是姑母幫忙選的人,最是值得信任。”
程頌和程少宮聽著程少商三句不離姑母,又好笑又有些吃味。
就在三兄妹翹首以盼的時候,等來的卻不是蓮房,而是神色嚴肅的青蓯。
“女公子,女君請你去九騅堂問話?!?/p>
三人面面相覷,怎么聽著語氣,很是不妙呢?
程頌到底是年齡稍長心思也多,他阿母的性子他知道,看青蓯的表情,估計阿母那是相當不悅,但他也想不明白,嫋嫋一上午都和他們呆在一起,又能干什么惹到阿母?
但不管怎樣,阿母要是脾氣上來了誰都攔不住,他給身后的小婢女交代幾句,讓她要是看形勢不對就去找程蕓裳,得趕緊給嫋嫋找個能撐腰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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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裳踏進九騅堂,就聽見一老婦正哭訴:“菖蒲被蓮房打得暈過去至今還沒醒呢?!?/p>
另一邊菖蒲則跪在地上不??念^:“奴婢是受到蒙騙,菖蒲以要給三娘子打書案為理由強行叫人把書案抬走的,奴婢愿意與菖蒲當面對峙!”
程頌狠狠瞪程姎的傅母一眼:“用水潑用火燒!剁她兩根手指頭,看她還暈不暈!”
那傅母瑟縮一下,偷著瞟坐在上首的蕭元漪一眼,就見蕭元漪冷著臉道:“叫嚷什么!家中還準你用刑不成?!”
“我看,這婢女膽大成這樣,倒不如用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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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傳來一聲清朗的女聲,眾人循聲看過去,就見一身常服的蕓裳正站在門外。
程少商微微扭過頭,不愿讓蕓裳看見自己的臉。
她原本只是心中氣憤,恨不得和那顛倒黑白的老毒婦大戰(zhàn)幾場,但在姑母出現(xiàn)在門口的一剎那,少商只覺滿腔委屈再也忍耐不住,齊齊涌上眼眶,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蕓裳掃了一眼哆哆嗦嗦跪坐在那里的傅母,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似乎人事不知的菖蒲。她冷笑一聲,人暈了怎么眼皮還動著呢,就這演技,她聰明絕頂?shù)暮面D竟然看不出來?
“姒婦怎的一回了都城就心軟了,我倒覺得頌兒說得不錯,我們這些武將家約束家仆,可不得好好立立規(guī)矩?我看,軍法嚴私得當,倒是很合適管教這種偷懶?;逆九?。”
說著,她一抬手,站在身后的幾個近衛(wèi)遞過來一條長鞭。
還沒等堂內眾人反應過來,蕓裳抬起胳膊,手腕翻轉,狠狠一甩,那鞭子就如游蛇一般騰空飛起,重重落下,只聽“喀嚓”一聲,鋪著厚實木板的地面眼見就裂開了一條小指寬的裂縫。
眾人一驚,再看菖蒲,就見她滿臉驚慌地瑟縮在一角。
離得近的幾人看得清楚,菖蒲在蕓裳抬手的時候就嚇得一哆嗦,等那鞭子揚起來,她已經動作利索地爬起來,如今正捂著胸口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地上的裂縫。那一瞬間,菖蒲甚至有種錯覺,即使自己躺在那里不動,蕓裳也真的敢一鞭子揮下去。
“沒想到這婢女這么’強健靈活’,倒不小心毀了姒婦堂內的地板,姒婦勿怪,回頭我便讓人給姒婦換新的。”
蕓裳笑道,雙手交疊抬手給黑著一張臉的蕭元漪賠了個不是,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敷衍。
蕓裳向前走了幾步,隨手把那鞭子丟在菖蒲腳邊,就見那把九曲回龍鞭并不同于尋常的皮質鞭子,反而閃爍著攝人的金屬寒光,單看那鞭刃旁深深血槽都知道,這一鞭子抽到身上怕是真能要人半條命。
“既然人醒了,姒婦就快點問罷,問完我好教人綁了打板子。”
程少宮多嘴問了一句:“打什么板子?”
蕓裳轉頭看他,好心解釋道:“這婢女上蒙下騙,裝暈?;?,自然是得好好管教管教,畢竟咱們程家可養(yǎng)不得這樣的下人。對了,說起來上次被打板子的,好像也是二房的,是個什么管婦是吧?”
蕓裳似笑非笑地看向嚇得跪都跪不住的傅母。傅母的汗都下來了,一時間抖若篩糠,別人記不清,她哪能記不清?之前風風光光的李管婦就是在程蕓裳回府第一天就被拉出去打板子了,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蕭元漪重重拍了一下書案,嚇得菖蒲和蓮房都一個哆嗦:
“你們二人,今日給我把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說清楚,若敢撒謊,定罰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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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被蕓裳那一鞭子嚇得軟了腿,癱軟在那里,即使傅母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也再不敢瞎說什么。
那傅母之前仗著蕭元漪親眼看著蓮房打菖蒲,所以一會兒說是蓮房要搶三娘子的書案,一會兒又說是四娘子命人抬著兄長送的書案來二房炫耀。
如今蓮房說清來龍去脈,菖蒲又只敢哆嗦著應是,眾人已經明白此事另有內情了。
程少宮冷冷道:“如此說來,不是嫋嫋要搶姎姎之物,而是姎姎要搶嫋嫋之物?”
蕭元漪立刻道:“你胡說些什么!”
程姎跪坐在左下首,一時羞愧萬分,旁膝行幾步跪伏在地上涕淚道:“都是我的不是,沒想到我家婢女竟會如此行事不端,我實是不知,在此,給嫋嫋和次兄三弟賠罪了?!?/p>
蕭元漪見她涕淚不止惴惴不安,心生憐惜,忙道:“姎姎,今晨起你就與我在一起,此事與你何干?”
程頌忿忿不平:“那嫋嫋也從今晨一直習字,這事又與她何干?”
蕭夫人悶了半晌,抬頭,就見蕓裳似笑非笑斜倚在門邊看著她,再低頭,就見程少商的小臉上滿是倔強。她吐出一口氣,緩緩道:
“兩處的婢女都有錯!菖蒲,姎姎要不要這書案她自有主意,要你自作主張?!蓮房,嫋嫋叫你搬桌子,你東跑西逛炫耀什么!如今之事就是因為你二人引起,得好好罰罰!”
那傅母機警得很,忙磕頭道:“女君說的是,都怪老婦管教不嚴,回去定好好教導菖蒲!”
程姎連忙道:“大伯母見諒,是我沒有教導好婢女,要乖還是怪罪我吧。”
蕭夫人自然溫言安慰幾句,程姎連哭帶賠罪,眼見氣氛逐漸和諧,似乎一場風波就這么過去了。
蕭夫人又去看女兒,只見程少商跪坐在中央,垂眸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嗤笑一聲。
蕭夫人心中不悅,冷哼一聲問道:“你笑什么?”
蕓裳也感興趣地看過來,她剛才以眼神詢問少商需不需要幫忙,少商搖搖頭,看來是自有主張,她便想等著看她這個小侄女想怎么辦。
程少商顯示回答程夫人的問題:“我是笑,今日之事,當真是可笑?!?/p>
“你......”
還沒等蕭元漪說什么,程少商抬高聲音:“蓮房,你可知你錯哪兒了?”
蓮房頂著一頭亂發(fā)蓬頭垢面羞愧道:“是,是蓮房自作主張.......”
程少商抬頭直直看向蕭元漪,頭也不回道:“我就喜歡你的自作主張?!?/p>
堂內眾人目瞪口呆,就聽她繼續(xù)說道:“自作主張,要看自作了什么主張,譬如,我叫你去東市買豆醬,哪些事情是可以自作主張的?走哪個借到,去哪個鋪子等等,哪些是你不能自作主張的呢?你不能將我買的豆醬分給旁人一半,也不能決定,我需不需要豆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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