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半輩子也看不透任何人，除了膽小，日日吃齋念佛為兒女祝禱，盼望著自己的安分守己能平息皇上對四阿哥永璋的盛怒。

破天荒頭一次，李玉因為皇上在養(yǎng)心殿生了大氣來請雨然。

李玉來時，臉色都變了，有些不安地擦著額頭上因為一路小跑而出的汗：“皇貴妃，高斌大人和張廷玉大人都在養(yǎng)心殿被訓(xùn)斥，皇上發(fā)了大脾氣，這個時候，怕是只有您能去看看了。”

雨然放下手里一管內(nèi)務(wù)府新孝敬上來的西洋長笛，問道：“張大人和高大人又犯了什么錯，或者說錯了什么，惹了皇上訓(xùn)斥他們了？別的不提，本宮可聽說高大人前兩日才在朝堂上被訓(xùn)斥過了?！?/p>

李玉忙道：“誒，張大人和高大人原是為上次受責(zé)的事前來請罪的。皇上本來也寬宥他們，不想皇上見了他們說起要將孝賢皇后東巡時所居的大船青雀舫運回京中保存，高大人不敢辯駁，張大人仗著是老臣，先贊許了皇上的伉儷情深，又說此舉不妥?！?/p>

雨然會意道：“所以張大人就又忤逆了皇上心意？算了吧，別勸皇上了，青雀舫是孝賢皇后最后所居之地，皇上念及孝賢皇后和富察家必定要保留此船的，只看要安置在哪個行宮里面了?！?/p>

李玉皺眉苦臉道：“可是真要按著皇上的心意來，那可就太失了分寸。青雀舫太大了，城門洞狹窄，根本進(jìn)不了城?；噬舷氚殉情T樓給拆掉，這歷朝歷代可沒這樣的先例呢，所以張大人才要反對。然后皇上動怒了，斥責(zé)兩位大人沒心肝！”

青雀舫那艘大船一路保存運輸就很耗費人力物力了，現(xiàn)在又要拆城墻吃驚，難怪張廷玉要反對了。

雨然覺得為著孝賢皇后富察瑯?gòu)玫膯适虑俺髮m一直提心吊膽的也不是個事兒，便也應(yīng)承下來去勸勸皇上：“本宮去養(yǎng)心殿看看吧，兩位大人遭了斥責(zé)不是本宮該管的事，但也不能放任著皇上氣傷了身子。”

于是雨然出了永壽宮有段時間后，隨即來永壽宮拜見的炩貴人衛(wèi)嬿婉頭一次走空。

四平在永壽宮宮門，和顏悅色道：“炩主兒安。真是不巧，皇貴妃娘娘剛剛被御前的李公公請去養(yǎng)心殿，主兒改日來才能見到娘娘?！?/p>

炩貴人衛(wèi)嬿婉賠笑道：“皇貴妃娘娘既要打理六宮瑣事，又要陪伴皇上，臣妾也不便打擾，先行離開了。若皇貴妃娘娘今夜回來，還請通傳一聲，說我明日再過來請安?！?/p>

三寶笑道：“那是一定的。請炩主兒放心?！?/p>

炩貴人衛(wèi)嬿婉攜了侍女春蟬的手離開。

春蟬低聲道：“貴人別在意這一時見不到?；寿F妃今日有事才不見您，想六宮的小主，她只對您青睞有加?！?/p>

炩貴人衛(wèi)嬿婉思忖道：“其實也沒有人教導(dǎo)我一直扒著誰，是我自己害怕孤苦無依，還是要背靠著大樹才好乘涼。也是我肚子不爭氣，一直無兒無女的，想掙個臉面升上嬪位都沒法子?！?/p>

春蟬素知炩貴人衛(wèi)嬿婉的心結(jié)，道：“奴婢知道主兒想要求子，左右皇貴妃已經(jīng)指了太醫(yī)為您開了調(diào)理助孕的坐胎藥，懷上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現(xiàn)在還在孝賢皇后的孝期，皇上也沒心思召幸，不如咱們調(diào)理身子的時候也多去拜見嘉妃娘娘。嘉妃娘娘和皇貴妃娘娘都是宮里接連生子的，三十多歲也能懷上，要是沾上嘉妃娘娘的孕氣，說不定來日主兒也能生個小阿哥了?！?/p>

炩貴人衛(wèi)嬿婉站住腳，“可是嘉妃和咱們素?zé)o往來，咱們貿(mào)然去了，她會見咱們嗎？”

春蟬勸解道：“這宮里的形勢最難說的清道的明。不去試試怎么知道？以前奴婢還聽過皇貴妃和嘉妃不睦呢，現(xiàn)在不也站到了皇貴妃這邊?！?/p>

炩貴人衛(wèi)嬿婉聽春蟬一心一意為她打算，亦動了心思：“你的話我如何不明白。也罷，咱們就當(dāng)去試試運氣吧。”

炩貴人衛(wèi)嬿婉正轉(zhuǎn)身要往啟祥宮，卻見前頭一行宮人來抬著轎攆過來。轎攆上坐著一個寶藍(lán)色暗團(tuán)花常服也難掩隆起腹部的嫵媚婦人。

炩貴人衛(wèi)嬿婉但見那個顯眼的肚子和轎攆隨侍的麗心，便知是嘉妃金玉妍，心里暗嘆真是湊巧了，忙側(cè)身屈膝立于長街紅墻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那彩仗在經(jīng)過她是停駐下來，卻聽一把女聲帶了笑音道：“喲，本宮當(dāng)誰那么眼熟站在路邊候著呢，這不是炩貴人么?”

炩貴人衛(wèi)嬿婉抬起眼，見轎攆之上的女子嫵媚萬千，因著身孕更添了幾分慵懶與豐腴，朝著她似笑非笑。她忙恭聲道：“嘉妃娘娘萬福金安?！?/p>

嘉妃金玉妍擺了擺手，打了個哈欠道：“起來吧，瞧你這樣子，剛賠了皇貴妃說話回來吧？真是會奉承，孝賢皇后在時伺候著孝賢皇后，如今又到皇貴妃面前獻(xiàn)殷勤，真是讓本宮自嘆不如。”

跟著嘉妃金玉妍身邊的麗心俏麗笑道：“看炩貴人請安的身段語調(diào)，是有貴人的樣子了?？膳厩浦趺催€是能想到炩貴人從前伺候孝賢娘娘時的身段口吻呢?！?/p>

“麗心姑娘說笑了?！睘赓F人衛(wèi)嬿婉面紅耳赤，只得低下頭，無措極了。倒也不恨被人提起是孝賢皇后宮女的往事，只是被麗心以這樣戲謔的口吻提起往事，一點也不把她當(dāng)做嬪妃看待，大庭廣眾肆意取笑羞辱她了。此刻，炩貴人衛(wèi)嬿婉心下已然含刺，她也不敢露出分毫來。

麗心掩了絹子咯咯笑道：“貴人說得對，奴婢是說笑?！?/p>

嘉妃金玉妍撫著肚子笑吟吟道：“哎呀，還是炩貴人這委屈巴巴的樣子最討人喜歡，想看到了嫻常在無可奈何一樣。哦，嫻常在比你位份都低，每每想起就叫人高興。好了不逗你了，炩貴人，你回宮罷?！?/p>

嘉妃金玉妍的笑聲聽起來尖銳地刮著耳膜，炩貴人衛(wèi)嬿婉這才知道自己方才遭受的羞辱都是因為嫻常在，她低下的面孔恨恨咬牙。

炩貴人衛(wèi)嬿婉死死忍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在笑：“多謝娘娘指點，臣妾受教了。”

嘉妃金玉妍見炩貴人衛(wèi)嬿婉這么能忍，倒也又幾分刮目相看，打量著她纖纖如春池柳的身量：“受不受教的，原也是你自己的悟性。不過話說回來，你都說受教于本宮，本宮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宮里子嗣和恩寵是嬪妃最依賴仰仗的。你承寵的時候也不短了，怎么一直沒有身孕呢？熬了這幾年，卻還是個貴人的位分，本宮看著都替你可憐?！闭f罷揮揮手揚長而去。

炩貴人衛(wèi)嬿婉忍了很久的眼淚這才緩緩流下，抬起繡著橘色凌霄花的袖口用力擦了擦道：“我不會，也不可能一直是個貴人，我一定要懷上一個孩子，一定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嬪位、妃位，我要慢慢爬上前，我不要再讓任何人看不起我！”

春蟬伸來攙扶的手，“主兒，您一定可以的，奴婢就等著稱您為娘娘那一天?！?/p>

作者嬿婉真的好奇妙啊，我原本想寫她和金玉妍相遇受了委屈，然后恨上了如懿；但是寫著寫著內(nèi)容就變了，仿佛她有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