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她知道所有的事實,像蜘蛛網(wǎng)一樣黏過來的女人。這個念頭如一記重錘敲在了趙小青的心上。方才的聚會,她佯裝鎮(zhèn)定最后還是落荒而逃。好早之前就有人勸過趙小青,“你別跟她一起玩。 ”小學(xué)五年級,對方是一個很能在女孩子之間散布八卦的胖女生。趙小青不喜歡這個人,皺皺眉頭什么也不想說,對方緊著說:“你不知道她媽媽有精神病?”
胖女生跑走了之后,喬喬笑顏如花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趙小青,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那一年,班級里二十多個女孩子傳染了似的緊挨著開始發(fā)育。她們更喜歡扎堆,傳播無關(guān)緊要的八卦,“誰誰戴了胸罩”這樣的流言都能在小團體之間引起一場戰(zhàn)爭。
趙小青沒再笑了,她深刻了解閨蜜是個大美女的感覺,她自己雖然長得不丑,卻是一種需要修飾的美。不精心拾掇,是看不出來的。趙小青當(dāng)時撇了別的字眼,只撿了“睡在我旁邊”來聽。
那時候,大家可顧不上擔(dān)心校長的前途。學(xué)習(xí)中等的學(xué)生們緊張地計算自己的名次。按照歷年本校最多人次考入重點高中來算,再加上定向生的名額,大家都拼了命往二十名以內(nèi)考并祈禱那些學(xué)習(xí)好的高才生們千萬別發(fā)揮失常
悲催的是,那一年按照分?jǐn)?shù)線考入重點高中的人數(shù)創(chuàng)造了本校歷史新低。以前從來沒有考進過前二十名的喬喬,出其不意地考得高分,拿到了最后一個定向名額。喬喬第一份正經(jīng)工作,她去了不到半年,公司就跌落谷底,投資人撤資,她拿了遣散費的第三天,就從客戶那兒得到了一份應(yīng)屆畢業(yè)生根本拿不到的offer。而今她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在趙小青面前,優(yōu)雅地舉杯說“慶祝重逢”??哨w小青卻覺得,她的笑就像一個旋渦,把自己卷進去了。喬喬的表情里,她的舉止,她的所有的呈現(xiàn)里,沒有一絲一毫過去的信息。掌握著她所有
第一次發(fā)現(xiàn)喬喬讓她感到害怕,就是在那次。喬喬欣喜地跑來趙小青家,說:“趙小青,我能去重點高中啦!太開心了! ”趙小青聽說了這件事情,也替喬喬開心。
趙小青說:“不會呀,我也去重點高中??!我媽媽早就說了給我交贊助費呀!沒準(zhǔn)兒我們還能分到一個班級呢! ”
“哎喲,她媽媽早被她接走啦,搬到北京跟她一起住了呢,過好日子去嘍!”媽媽在電話那頭兒羨慕地說。
趙小青嗯嗯地答應(yīng)。媽媽又說:“你跟你男朋友處得怎么樣啊,什么時候訂婚,爸爸媽媽也好去北京旅游。 ”
喬喬的媽媽也來北京了?趙小青還記得那個女人,她好著的時候,比左鄰右舍的任何一個家庭婦女都讓人覺得舒服。然而有時一家人在晚上一起看電視,趙小青聽見外面撕心裂肺的哭號,媽媽
趙小青一開始還會去喬喬家里玩,她還挺羨慕喬喬的,羨慕喬喬有這樣一個媽媽:她會做好多零食,織出來的毛衣花樣也多。她家里總是香噴噴的,喬喬媽媽也不會像趙小青媽媽一樣對她管東管西。這都是她們剛搬來一開始。那房子原來是喬喬外婆的,她們來給外婆送葬,就再也沒有離開。再后來就是喬喬耗在趙小青家里不走了。她們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寫作業(yè)。吃飯的時間喬喬也不回家,她說:“我都不餓,可是阿姨你的手藝實在太好了,簡直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飯! ”天黑了,
喬喬的媽媽隔一陣子就會突如其來地喪失一個人最基本的生活能力。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很多天也不會死掉,然后某個時間忽然來了靈感一樣,恢復(fù)正常。
今天晚上她就不該去參加那個聚會,更不該讓唐頌去接她。當(dāng)然,這個消息也不應(yīng)該發(fā)。一切都失控了。她對唐頌還處在特別注意分寸的過程。他該知道她什么,不該知道什么,先知道什么,后知道什么,都在被精心地設(shè)計著。就比如今天晚上,一幫半生
她拿捏好了去的時間,也掐算好了唐頌?zāi)苴s過來的時間,在他們還只是簡單地喝酒唱歌沒瘋起來的時候,她打電話給唐頌。她說你來接我吧,一個挺煩的應(yīng)酬,脫不開身。
這一切都在喬喬出現(xiàn)的時候亂了。
她沒什么能讓他放不下的,這一點兒,趙小青釣上唐頌的第一個晚上就知道。她能想象他的生活,無非是七七八八的事兒摞在一起。生意上的一切都有家里的資金和人脈罩著,認真點兒干出點事兒來,不認真差不多就行。國內(nèi)外跑,遇上個妞,喜歡就在一起玩一陣子,能不能再想起來全是偶然。
他平時話也不多,偶爾笑起來帶一點兒少年氣質(zhì)。沒聽說他有什么特別糟爛的事兒,甚至脾氣都很不錯。趙小青膩煩了跟她一樣給人打工的男人。那些總是靠著女人的崇拜來壯陽的男人,把自己一路披荊斬棘而今得道的故事寫在臉上。又或者他們失意糾結(jié)傷痛,聊起來卻都是大同小異的,踩住g點就可以一輩子做他們的女王。趙小青沒興趣。她喜歡唐頌這種,讓她覺得有點難的,平淡相處里有一絲暗潮洶涌。要她踮起腳尖才夠得到,花點心思才能穩(wěn)住的,帶點兒自鳴得意的成就感。這都是戀愛里的事兒,虐得差不多了再去享受平淡生活,她最終一定會需要的。晚上的聚會她就是花著心思去的,想讓他知道“我跟你所在的圈子有交集”,甚至,她還想試探他會不會跟別人介紹自己,又會怎么說。
喬喬并不說話,她臉上帶著清涼的笑意,等著對面這對男女的信息。張制片大咧咧地笑著介紹:“小趙,大才女!唐總,大制片人。 ”
張制片:“你們認識??? ”喬喬:“從小就認識。她一點兒都沒變。 ”她優(yōu)雅地舉杯說:“慶祝重逢。 ”就像那些事兒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高中三年,她倆不在一個班里,但下課上廁所都要約好了一起去。那些從初中就開始好奇地探過頭來的男孩子,喬喬大筆一揮送他一個自己的簽名,拍拍對方的腦袋,一副大明星、大姐大的架勢。高考后,趙小青考到了北京,喬喬考到了一個西南城市的三流大學(xué)。
喬喬說:“不,我要去。 ”她微笑著看著趙小青說,“我十八歲以后,我爸就不再給我們拿錢了。我媽說是法院判的。 ”趙小青一開始還常給喬喬打電話。
大三后半年,趙小青開始跟著當(dāng)時的男朋友蘇洋接各種零散的活兒來寫,做槍手。已經(jīng)成了半個社會人。趙小青常??薇亲?,隱忍還不是本能,得別人再加自己勸上好幾輪。就是那時候,喬喬扯著一只拉桿箱來了北京,睡在趙小青和蘇洋一居室的沙發(fā)上。
唐頌帶著滿足的口吻說:“沒想到你還挺狂野的。那上一次怎么那么害羞
趙小青不說話,她裝作不好意思了,把臉埋進唐頌的頸窩里。她現(xiàn)在沒心思在羞怯的表情上下工夫。她就想這么待著,借一個人的體溫,蹭點兒男性荷爾蒙的氣息,這都能讓她感到安穩(wěn)。
趙小青被電著了一樣直起身來,盯著唐頌。
趙小青鎮(zhèn)定了一下情緒:“今兒晚上你也看見了,她看上去像是跟我關(guān)系
唐頌:“呵呵,沒看出來。我說呢,方大程這個女兒可神秘著呢!聽說之前一直在國外,才回國來。 ”
她起身穿衣服,說:“我回家了。 ”
趙小青:“我認床,我早上還有事兒,回去睡一會兒。 ”穿好衣服,趙小青坐沙發(fā)上用手機叫車。唐頌穿著睡衣挨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