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親王真是好作派!從京城運來的幾十口大箱子,我爹說不好再運到京城,正值廣西一帶鬧饑荒,詢問了我爹的意思后,他便大手一揮,全換了糧食,讓人送去廣西賑災(zāi)去了。
久不露面的林回風(fēng)這日忽然出現(xiàn)在了方府,他看見了我,神色復(fù)雜,半晌才說了一句:“我是來看望老師的。”
我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身后卻響起了一個聲音:“林回風(fēng),廣西的賑災(zāi),你去吧?!?/p>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永琪,林回風(fēng)領(lǐng)命走后,我問他,為何讓林回風(fēng)去?
他卻問我:“我讓他去,你心疼了?”
莫名其妙,我為何要心疼!
他又問我:“那你覺得誰應(yīng)該去?”
“當(dāng)然是我呀,那些糧食都是我的彩禮換的,這活菩薩不是應(yīng)該我去做么?到時候廟里說不定還能供上我,受萬民敬仰……”
我慷慨激昂地說完,就看到永琪一臉震驚地看著我,看吧,后悔了吧,干嘛讓林回風(fēng)去做這等好事?
“方慈,你可真是天下獨一個呀。”他半晌過后評價,隨后又道:“岳父大人說了,明日啟程。”
“去廣西么?”我兩眼放光,
“回京?!?/p>
怎么說來說去還是要回京?
是誰說永琪不擅言辭的?在回京的路上,他與我爹談古論今,每到一處名勝古跡處,二人定是要憑吊一番,談?wù)摰谋M是我聽不懂的,
一個說:人都向往巔峰,向往高度,結(jié)果巔峰只是一道剛能立足的狹地。不能橫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時俯視之樂,怎可長久駐足安坐?上已無路,下又艱難,人只會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惶恐。世間真正溫煦的美色,都熨帖著大地,潛伏在深谷。君臨萬物的高度,到頭來只構(gòu)成自我嘲弄。
另一又說:人生就是這樣,年少時,怨恨自己年少,年邁時,怨恨自己年邁,這倒常常促使中青年處于一種相對冷靜的疏離狀態(tài)和評判狀態(tài),思考著人生的怪異,他們置身于人生渦旋的中心點,環(huán)視四周,思前想后,不能不感慨萬千。
聽著他們說這么不像人話的話,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么壯麗的大山大河,不是該作詩兩首么?談什么境界,談什么人生呢?”
結(jié)果那二人齊刷刷地看著我,異口同聲道:“那你拋磚引玉一下?!?/p>
“以何為題?”我問,
我老爹隨手一指,“就以眼前這片荒原為題?!?/p>
望著莽莽荒原,我頓時沒了底氣,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作詩不會,胡謅我還是在行的,“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如注的熱血。中原慈母的白發(fā),江南春閨的遙望,湖湘稚兒的夜哭。故鄉(xiāng)柳蔭下的訣別,將軍咆哮時的怒目,丟盔棄甲后的軍旗。隨著一陣煙塵,滾滾而來,又一陣煙塵,飄散遠去?!?/p>
說完我也不等他們二人評價,趕緊溜了,去看看我娘做的飯菜有沒有好,遙遙地聽著二人的聲音傳來,
一個說:江南春閨望不斷,湖湘稚兒涕不回。
一個說:將軍熱血馳沙場,不聞慈母夜嘆聲。
隨后二人同說:莽原。
我真是敗給這二位了!
等到了吃飯時,我看見我爹將一只大雞腿從我面前堂而皇之地放在了永琪的碗里。沒事兒,還有一個,于是我就等著他也給我一個,他確實又夾了一個,但依然滑進了永琪的碗里,這下我不樂意了!
“方大人,過分了吧?別忘了,誰是你的親閨女!”我善意地提醒道,
被點了名的方大人眼睛連抬都不抬,只道:“你那腦子,吃有何用?”
“娘親,你快看我爹!”我立刻告狀,
不告還好,告完后,我娘又將一個雞翅送進了永琪的碗里,道:“王爺,你多吃點?!?/p>
“那我吃什么?”我問,
話音剛落,我娘不假思索地給我夾了一塊兒雞頭,“你吃這個。”
我郁悶地問:“為啥給我雞頭?”
“看看你的腦子還有沒有救!”我爹道,
永琪含笑看著我,趁二老不備,將雞腿和雞翅放在我的碗里,還是永琪對我好呀。
是夜,我和永琪坐在船頭看星星,聽著長江的流水聲,永琪道:“小慈,謝謝你?!?/p>
我趕緊摸他頭,沒熱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怎么忽然講起莫名其妙的話,
他拉下我放在他額頭的手,包在他的手心里,道:“謝謝你,讓我也能擁有平凡的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