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他猜想的沒有錯,起初是福利院的夏茗薇夏老師想到的辦法,從我兩歲開始就給我留長發(fā),漸漸的,這樣的生活亦成了種習(xí)慣。
但是。
有些東西是遮掩不了的,比如赤裸裸的人心。那些紛紛揚揚的碎言碎語,就像那片片飄零的鵝雪往我脖子里鉆去。
冰冷刺骨!
我稍稍偏頭,抿了兩下嘴角,還是選擇閉口不談,踩踏板的動作加快了些,我趕在日落之前把溫慕楊送回了旅社。
他敏捷地躍下車,望著他的背影被柔和的陽光拉得冗長,我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倏忽轉(zhuǎn)頭,我們的目光再次碰觸,我竟慌了。他那張俊俏的臉,一半被落日余暉染上厚重的勃艮第紅,似要被吞噬,看不清輪廓,一半映在我的瞳孔中,清晰明了,像剛被晨露洗滌過。
鴉羽般的睫毛覆在眼簾之上,濃濃的一片,在眼底投射下一道忽明忽暗的陰影,眸光微閃,沖我扯動嘴角:“沒有辦法改變的東西就任它去吧?!?/p>
我微怔。
他的話音停了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鐘,眉毛輕挑,補充了一句聽上去有點道理但語氣很輕浮的話:“反正自己記得自己是個好人就行了啊?!?/p>
他是在安慰我,雖然看著不太正經(jīng)的樣子。應(yīng)該是吧,我能明白,舌尖在口腔里卷了個“謝謝”的發(fā)音,嘴唇卻沒有如其所愿地掀開。
最終發(fā)出的是那句倔犟的:“回去吧。”
我對自己的失禮感到震驚,忙轉(zhuǎn)過頭去,踩了幾下踏板,身后傳來明明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邊的呼喚——
“我能不能叫你小郁!”
還真沒人喊過我這名,我有些不知所措,加快了踩三輪車的步子,把車停在了我家門口,噔噔噔沖上了樓。
有些東西,我拼了命的去掩護,去改變,到最后換來的還是世間鄙夷的眼光,或許溫慕楊說得對,確實無法改變的就放縱它自由,只要心向陽生,也就應(yīng)了他說的“做個好人”。
明晃晃的梳妝鏡里清晰的映出我的臉,我也不丑吶,淡淡的眉峰不粗也不細,兩顆眸子如黑曜石般透亮,陶爺爺一直說我不適合說謊,因為這副水汪汪的大眼睛會盛滿我所有的情緒和小心思,鼻尖微紅,就連我的耳廓也紅得幾近透明,薄如紙翼。
人們看我時的視線就像此刻的我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那樣,目光最終會被右臉頰的東西吸引住,那是如此明顯、突兀、讓人不注意也難,我撫摩著它,大片的青紫色覆蓋過我?guī)缀醢霃埬槪袷撬{灰蝶的翅膀。
耳畔響起那些時過境遷的聲音,本不該跑出來的記憶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席卷而來。
…
“夏老師,我們不要和郁禾玩了啊!嗚嗚嗚……他咬人!”
“丑八怪咬人!”
我蹲在沙灘上,不去理那些孩子們的牢騷抱怨,繼續(xù)堆積著“童話城堡”,我輕輕瞪了一眼那些人,很快地收回視線。
我還不想和你們玩呢,有什么了不起。
黏糊糊的沙子覆滿我的兩只小手,我不顧有多臟,心滿意足地打量著我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