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大雨傾盆中奔跑,周遭得黑暗幾乎將他吞
噬,他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什么不再怕黑,而是更
加拼命的奔跑,想要跟緊一點前方微微發(fā)光的白
影。
少年腿上的紗布已經(jīng)微微滲出了血色,雨水幾乎
遮住了他的視野,可無論他這次如何拼命追趕,
也無法跟上前方那個打著傘越走越遠的背影。
“你拿錯了我的傘!”少年無助的聲音被淹沒在
雨聲中,“你拿了我的傘我怎么回家?。。 ?/p>
那修長身影打著那把樣式陳舊的傘即刻就要走出
雨幕時,卻忽然轉(zhuǎn)過了身,他站在刺眼的光芒下
看不清面容,徒留身后一串散著微弱白光的腳
印。
鋪天雨幕里,男孩被雨水沖刷的狼狽,他與那個
身影隔著一整個黑夜,自己似乎又要被拋下了。
男孩站在雨地里忽然不動了,他的眼在流血,他
已經(jīng)走不動了。
“不回家嗎?”
一個男聲穿過遮天雨幕,直直的刺入男孩耳中,
男孩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頭去看。
遠處的人打著自己的傘站在暴雨之外等他,他的
身后是驕陽似火。
猝不及防的秋雨驟降,打散了連日以來“秋老
虎”霸占的午后高溫暴曬,但被雨水倏然激起的
地表溫度還是牽連到了室內(nèi),舊校舍一樓的藝術(shù)
教室里此時都悶熱且不透風(fēng),只有頂上的幾架吊
扇在“沙沙”的高速旋轉(zhuǎn)。
少年躺在凌亂一片的零件堆里熟睡,校服外套枕
在身下,雙腿隨意的曲著,一只手上還松松的握
著一把扳子,但從他皺起的眉頭看出他其實睡得
并不安穩(wěn),似乎在做夢。
青年站在教室門口剛準備開口,便被谷揚做出的
噤聲打斷了想說的話,他這才看到在地上睡著的
男孩。
“戰(zhàn)哥!”程柯臉上粘著黑色丙烯,舉著刷子沖
門口的肖戰(zhàn)打招呼。
肖戰(zhàn)輕聲走了進來,將手中拎著的飲料袋子放在
一邊,把另一只手上的展覽位置表遞給谷揚,“要開始選展覽位置了,攝影繪畫書法和服設(shè)等等這些作品的參展有兩種方案,如果下雨就放在室內(nèi)體育館展出,如果不下雨就擺在學(xué)校主干道上供人欣賞,到時候做服設(shè)的還會有專門的秀臺,現(xiàn)在展廳已經(jīng)搭建的差不多了,才藝演出那些放在了晚上,那樣舞臺效果會非常漂亮。然后你們模型組比較特殊,因為好多同學(xué)都做了體積很大的作品,剛校長臨時找金校老師開了會,溝通結(jié)果是把模型擺在學(xué)校的不同地方,比如林蔭道上,圖書館門口等等,國外高中的學(xué)生們也會帶著自己的作品來,到時候大家方便交流.…...”
“老師你們就這么一個班一個班通知???”程柯從袋子里拿出一瓶西瓜味美年達打開了蓋子?!皠傞_了校會,校長親自說的,讓負責(zé)不同項目的老師回去通知自己手下的參賽學(xué)生,其他的倒是簡單,展覽臺子都是安排好的,就模型組需要自己選場地,咱們學(xué)校光做大模型的就有五個組,操場里用板子圍起來的那塊你們沒注意吧?那模型比你們的都大,一早就直接擺在操場做了?!?/p>
肖戰(zhàn)說完谷揚才隱約記起好像一周前操場上的一塊地方就被圍起來了,他們路過都會繞著走,那組保密工作做的特別好,到現(xiàn)在都還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么。
程柯忽然賊兮兮的湊近肖戰(zhàn),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戰(zhàn)哥戰(zhàn)哥,透露一下唄~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p>
青年看一眼滿目亮光的男孩,經(jīng)輕地搖了搖頭,“你覺得可能嗎程柯小同學(xué)?!?/p>
話音未落,一只手便自下而上推開了程柯湊近青年的腦袋,程柯沒蹲穩(wěn),被那只使了力的手推得坐了個屁股敏,手里的粉色美年達因為慣性潑了少年一臉,清新的西瓜味在悶熱的空氣中驟然炸開一個香甜的缺口。
“你們好吵?!?/p>
程柯一臉茫然的看看胸前的水印,再看看臭著臉從地上坐起的王一博。
谷揚聳聳肩打開了自己的冰可樂“噸噸噸”喝了一大口,然后蓋上蓋子打了個氣嗝,繼續(xù)低頭去看手中的展覽位置。
王一博被人擾了清夢,他差點就要看清夢里拿了自己傘的人到底是誰了,結(jié)果就被身旁細小的說話聲吵醒,剛一睜眼就聽到肖戰(zhàn)說的那句“程柯小同學(xué)”以及程柯滿臉賊賊的笑,少年一下就更煩躁了,什么也沒想就跟著腦中所想推開了友人的腦袋。
“椰波你可能就是短暫的愛了我一下吧!”程柯翻了個白眼湊近了谷揚,結(jié)果再次被無情的推開。
“滾遠點熱死了~”
肖戰(zhàn)伸手抹了把少年額上的汗,將袋子中的菠蘿味脈動遞給他,“清醒一下?!?/p>
王一博被倏然撫上額頭的手摸懵了,那手因為剛剛碰過冰飲所以還泛著微涼,猝不及防按在額上時讓男孩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少年機械似的接過飲料,撥開了肖戰(zhàn)的手,“我睡了多久?”
“就十幾分鐘吧?!背炭禄氐?,“你是不是做夢
了?看你睡得不咋安穩(wěn)?!?/p>
王一博打開菠蘿味喝了一口,對那個夢還耿耿于
懷,“夢到有人把我傘拿走了,我被扔在雨地里
了,全身濕透?!?/p>
青年收回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他眸色微微一
暗。
“哎呀兄弟就是個夢而已,不要在意不要在
意。”程柯湊近一點拍了拍好友。
沒有人感同身受那種被拋下的無助感與失落感,
就連親近如好友都無法明白,他其實一直在黑夜
里掙扎且徘徊。
少年眼中的光在瞬間消弭,他內(nèi)心突然騰起巨大
的失落,可能是剛睡醒的起床氣,可能是悶熱的
教室,也可能是連下了一天還不見停的暴雨,或
許是手上還沒完成的模型,樁樁件件都與那場跑
不出黑暗的夢一起刺疼了他。
不知是誰說過,青春期的小孩們屁大點事都要整
出天塌下來般的雞飛狗跳。
何況是個一直孤僻冷漠的缺愛少年。
肖戰(zhàn)莞爾,朗聲道,“下次不會了?!?/p>
王一博含在嘴里的那口菠蘿味脈動還沒來得及咽
下去,便撞進了肖戰(zhàn)過分縱容的墨色雙眸中,青
年那微挑帶笑的眼底有無限溫柔肆意瘋長。
少年捂住自己懷中即刻就要跳脫而出的兔子,差
點被那一口含在嘴里的飲料噎住,忙回過神將飲
料咽下去。
“就剩三個位置了,學(xué)校門口、圖書館門口和行
政樓下。”程柯岡腳尖碰了碰慌亂蓋瓶蓋的王一
博,又戳了一下谷揚的腰,“選哪啊兩位?”
“圖書館門口吧?!蓖跻徊┧伎剂藥酌?,“圖書
館門口的臺階上有一塊三角形空地正好能擺模
型,而且門頂?shù)牟Aд帜芙o它遮雨擋風(fēng)。”
谷揚看了一眼室外,雨水將塑膠跑道沖刷的干凈
惹眼,無數(shù)樹葉被暴雨打落在地,隨著地勢低淺
的流水聚在下水道旁盤旋打轉(zhuǎn),“這雨不知道得
下幾天啊,那就圖書館門口吧?!?/p>
程柯點頭贊成,谷揚拿筆在紙上的圖書館位置打
了勾,然后交給了肖戰(zhàn),“好啦戰(zhàn)哥?!?/p>
青年點點頭,拿著場地圖站了起來,“好啦,還
有最后三天就要展出了,你們加油。我還得去樓
上的服設(shè)組通知一下,今天負責(zé)他們的老師請假
了,哦對了,這兩天陸陸續(xù)續(xù)會有國外高中的同
學(xué)來參觀,遇見了要友好相處?!?/p>
正說著,門外便多了一個悠揚的女音,“是這里
嗎小紗?”
四人皆國頭望向教室門口,那里正站著個黑發(fā)黑
裙的姑娘,她身邊則是比她高出半頭的徐絡(luò)紗。
徐絡(luò)紗看著教室里的幾人,撫了一下自己別在耳
后的頭發(fā),介紹道,“這是我發(fā)小辛南,也是這
次從國外高中抽調(diào)回來參加藝術(shù)節(jié)的同學(xué),今天
來咱們學(xué)校踩點?!?/p>
辛南轉(zhuǎn)過了頭來跟教室里的眾人打招呼,程柯谷
揚內(nèi)心俱是漏跳了兩拍。
“她真好看?!背炭滦÷曊f。
“嗯嗯嗯!”谷揚瘋狂認可。
女孩是健康的麥色皮膚,有精美的五官加持看著
便更加過回難忘,及腰黑發(fā)隨性的披著,不對稱
耳飾一長一短隨著女孩的動作輕晃,基礎(chǔ)款吊帶
短裙將姑娘本就玲瓏有致的身型突出,顯得那雙
腿格外的長且直,舉手投足間都自帶氣質(zhì)與獨特
風(fēng)情。
與身邊面容本就立體的的徐絡(luò)紗站在一起,倒生
出了意料之外卻異常契合的搭配組合。
“我來帶她見一下王一博,互相眼熟一下?!?/p>
“你們好。”女孩走進教室熱情的與大家打招
呼,遂指著肖戰(zhàn)說道,“哇,這是老師嗎?好
帥!”
尚戰(zhàn)禮貌地回了聲“謝謝?!?/p>
辛南又笑著走近王一博,“我猜這位同學(xué)是模
特。因為他很符合小紗這次的作品特點,又瘦又
有氣質(zhì)?!?/p>
少年在不認識的人面前一直言簡意賅,這次也不
例外,冷著臉還算給面子的回了句“請多指
教?!?/p>
“哇”辛南親昵的挽住徐絡(luò)紗垂在身側(cè)的手臂,
笑道,“性格很酷啊,非常像你和你的作品。”
女孩被突如其來的身體碰觸嚇了一跳,匆忙穩(wěn)住
自己差點被撲亂的腳步,只有耳尖上的一抹紅出
賣了她此刻平靜的面容。
這段時間的接觸下來,足以讓王一博了解與自己
有些相似的徐絡(luò)紗,從她站在門口到剛剛被女孩
挽住的那一瞬間全身都透著一種無解的別扭感,
與往常完全不同,她似乎每說一句話都要斟酌,
每做一個動作都要思量,一點也不像那個改設(shè)計
圖時自信又沉穩(wěn)的驕傲少女。
原來這種姑娘也會在某個人面前斂去鋒芒,甘愿俯首嗎。這就是她嘴中說的“某個人”吧,她需要站在光芒萬丈的地方以最耀眼的姿態(tài)被某個人注視并且記住,而身邊的姑娘顯然就是“某個人”。
少年心里一直以來的某個疑問好像終于有了合理的解釋,平時那么清冷漠然的人為了某個人全力以赴的參加比賽,看著她的眼里又不是朋友間的坦誠與隨性,被她牽住后還會下意識的躲藏.....少年終究是撥開迷霧即將窺得真相,女孩那些細細密密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可他卻不敢再往下細想了。
肖戰(zhàn)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兩個女孩,開口
道,“我正要去你們樓上找服設(shè)組呢,你兩先上去把大家聚到一起,你們老師請假了,我去跟你們說說怎么安排?!?/p>
徐絡(luò)紗像是微微松了口氣,拉開自己與辛南的距離,溫柔道,“小南,我們先上去吧,我的衣服還要再改改?!?/p>
“好啊好啊,那我們走吧?!迸⒉]有發(fā)現(xiàn)身邊身邊姑娘的異樣,而是再次挽住了她,轉(zhuǎn)身跟幾人告別,“明天見哦。”
“快干快干~”谷揚一拍王一博肩膀,將少年思緒打斷,“要沒時間啦!”
“哦?!?/p>
這天的雨一直下到晚飯才停。
肖戰(zhàn)終于有了摸自己畫筆的時間,便在客廳的落地窗旁支了畫架準備畫點什么,一抬頭就看到少年從樓上探出的腦袋,心中立刻生出了靈感?!靶∨笥?,下來給我當(dāng)模特?!?/p>
在樓上探頭探腦的王一博驚覺自己被發(fā)現(xiàn),拉開臥室門就要進去,卻再次聽到樓下傳來一聲?!皡①愙A了的獎金給你買滑板。”
上次will門口的事故報廢了王一博最喜歡最常用的那個滑板,還沒來得及去買新的,而肖戰(zhàn)這一句簡直就是定死了他的路。
一分鐘之后,王一博奧著臉站在肖戰(zhàn)面前,“你也要參賽啊?”
“不是,我被邀請參加國外的一個美術(shù)展,必須提交自己三幅作品。如果賣出去了或看得獎了就用那錢給你買滑板,怎么樣是不是穩(wěn)賺不虧呀?!毙?zhàn)用他那低沉的噪音蠱惑少年。
為了得到新滑板,少年心一橫往肖戰(zhàn)面前一坐,“來吧開始吧?!?/p>
肖戰(zhàn)看了眼少年身上的黑短袖,嫌棄道,“你穿這個不行,來來來跟我來,我給你找衣服穿?!边@是王一博頭一次踏入肖戰(zhàn)的房間,他屋中的布置都是他自己搭的,只有黑白兩色。白色雙人床上干凈整潔,隨意的扔著一個枕頭,落地窗邊擺著做工考究的異形辦公桌,床腳的位置還敏著幅畫,那是整個屋子中唯一的色彩,顏色大膽復(fù)雜,運筆干凈利落,是整個冷調(diào)房間中絕妙的一筆。
比起自己凌亂堆滿樂高的屋子,肖戰(zhàn)的房間幾乎沒有人氣,只能從空氣中殘留的木質(zhì)香確定這屋中是有主人的。
肖戰(zhàn)打開灰玻柜門,從掛的整齊的衣服中取出幾件扔在床上,然后回頭來盯著王一博,“你今天是模特,所以得任我擺布,你要答應(yīng)了就不能再反悔咯小朋友。”
“哦?!?/p>
青年將干凈的白襯衫遞給他,又選了一套西裝,轉(zhuǎn)身看著站在他面前茫然的少年,“你太瘦了我給你特意找了小一號的,應(yīng)該還不錯,去換,換完下來找我?!鼻嗄暧謱㈩I(lǐng)結(jié)和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記得戴飾品?!?/p>
說完不等少年說話,肖戰(zhàn)便將人留在自己房中轉(zhuǎn)身關(guān)門出去了。
天知道那屋中似有若無的木質(zhì)香自王一博進入的那一刻就讓他無比煎熬,那一點一點將他包圍的味道就像是絕佳的催。情。劑,領(lǐng)著他艱難且清明的探索自己的內(nèi)心,那陌生又隱晦的某種情愫仿佛在這一刻急速的發(fā)酵生根,沿著少年的心脈瘋狂生長,他仿佛被箍住了咽喉,他深深的呼吸著,卻將更多的苦澀木質(zhì)香吸進肺腑,他捏緊了手中的襯衫,他覺得自己再多待一刻就會甘愿沉淪。
少年極力壓著身體深處莫名被放大的渴望,慌不擇路的抱起衣服和盒子匆匆開門出去。
肖戰(zhàn)等了快二十分鐘還不見王一博下來,剛想抬頭去喊,卻發(fā)現(xiàn)樓梯口站了個人。
修長筆直的身型被包裹在恰好的西裝里,黑色領(lǐng)結(jié)襯得那本就傲人的脖頸更加線條優(yōu)異,略露下三句的眼底盛著一貫的冷漠與驕傲,指間的兩枚戒指給出塵的少年身上綴了一層過分華美的貴氣,舉手投足間盡是疏離的孤傲氣質(zhì),像極了十八世紀的貴族公子。
空氣中有幾秒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肖戰(zhàn)心里漏跳了一拍。
這和初次相遇時的滑板少年完全不同,沒有那天環(huán)山公路上驚鴻一瞥的神秘孤獨,更不是will中那個氣場絕塵的傲慢舞者,又和平日里那個校園中的冷漠男孩天壤之別。
通通都是他,卻又不完全是他。
如果他的身體里住著好幾重人格,那么可能每一重人格都是完美又獨特的吧,他們自帶無限魅力,讓人甘愿淪陷的魅力。
他明明是光芒萬丈的那束艷陽,卻獨自將自己掩埋在深林里。
“喂?!鄙倌昀淠某雎暋?/p>
肖戰(zhàn)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時,忙換了個姿勢將手中畫筆一轉(zhuǎn),笑道,“哇哦,這是誰家的小少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