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十八歲生日這天進了兩次醫(yī)院。
畢生難忘的兩次。
少年剛邁進醫(yī)院大廳,早已等在那里的身影就沖過來猝不及防將他抱住了,遂聽見那人扯著嗓子哀嚎:“你是不是憨批!可嚇死我們了!”
“你們怎么在這兒?”王一博手上的傷被碰到了,他疼的縮了一下,谷揚忙把程柯這沒輕沒重的一把拽開,回頭瞥了眼旁邊的候診區(qū),王一博跟著谷揚的目光望過去。
程柯的聲音還在耳畔嚷嚷:“你都不見了我哪有心思睡覺啊!”
凌晨雨夜,幾乎無人的候診區(qū)站了個雙眼紅腫的氣質女人,她目光復雜的盯著這邊的少年,想靠近又不敢,只有微顫的唇角能看出她的驚魂未定,她剛剛邁出的一小步在男孩側頭看她時又收了回去。
她很怕被再次厭惡,今天下午看著少年騎著摩托離開的無情背影時,女人已經絕望了。她不懂自己的兒子,一直都不懂,她為了所有事情在無法挽回之前阻止他,她選擇與他為敵,而他卻選擇逃避。
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深愛著他,他卻總是離她那么遠。
可女人又何嘗知道,少年亦是如此,他的每一次想要靠近,都是被她的無數次食言擊潰的。信任是一點一點建立起來,也是一點一點被耗盡的。
王一博努力過,他努力想要滿足譚晴的喜歡,可是那份滿意卻讓自己太過傷心,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
直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岌岌可危要斷不斷。
谷揚用拳頭輕撞了一下少年沒受傷的那個肩頭,“沒想到還是戰(zhàn)哥了解你,最后還是他找到你的?!薄澳阆热グ褌谔幚硪幌掳?,淋了這么久雨別感染了,阿姨給你和戰(zhàn)哥帶了換洗衣服?!?/p>
少年低頭“嗯”一聲,最后看了譚晴一眼,便跟著醫(yī)生去換藥了。
肖戰(zhàn)因為之前感冒沒好又淋了一晚上的雨,病毒侵體,高燒40度昏迷,剛剛才檢查完掛了點滴被送進了病房。
醫(yī)生將少年手上和腿上濕漉漉臟兮兮的紗布取下來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男孩的新傷周圍已經被雨水泡的發(fā)白,周邊皮肉外翻著,血水從中間往外溢,看著觸目驚心。
“你忍忍,消毒有點疼?!贬t(yī)生說完輕輕搖了搖頭,手下動作不停:“哎呀年齡這么小干嘛作踐自己呢,傻孩子。”
酒精貼上傷口時就像無數針密密麻麻的同時扎在了潰爛處,鉆心的疼,可王一博愣是一聲都沒吭,他心里真的亂極了。
他驚覺自己對肖戰(zhàn)似乎了解的依舊不夠多,甚至根本不夠信任他。
自己因為一件事就將青年全盤否定了,爆發(fā)的那一刻他對自己長久以來的好和溫柔全被自己化為了狡猾和不懷好意的嘴臉,自己把所有的怒火和委屈全部都發(fā)泄在了他的身上,比賽失利以及與譚晴的爭吵,通通都甩在了他身上。
少年甚至不知道他那一刻想到從肖戰(zhàn)臉上看到什么,或許他心中根本不夠堅定自己的猜想,他只是想從青年的臉上試探到厭惡或者冷漠來篤定自己對他的猜想。少年自暴自棄的以為所有事情都是他所看到的那一面,他對肖戰(zhàn)的信任生出了嫌隙,他矛盾又任性的下了結論,他讓他滾。
可肖戰(zhàn),在那一刻接受了他全部的怒火和怨氣,他沒有一點厭惡,他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說,他沒有怪他,甚至一直在對他道歉,自始至終都是溫柔的。
肖戰(zhàn)了解他,甚至能從他只言片語里得出他在意的是什么誤會的是什么,而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那人最后倒在雨地里,倒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王一博真的自責極了。
“他傷口感染了,稍微有點低燒,觀察一晚吧?!贬t(yī)生在走廊上跟譚晴說著:“剛剛那個大的就有點嚴重了,希望這兩瓶點滴趕緊把溫度給降下來。”
“好,謝謝醫(yī)生?!?/p>
一間雙人病房,肖戰(zhàn)毫無生氣的昏睡在左邊那張病床上,旁邊掛著輸液瓶,醫(yī)生示意王一博靠窗的空床是他的位置。
陸驍已經給肖戰(zhàn)換好了干凈衣服,此時在一旁哈欠連連,看到少年被醫(yī)生領著進來時,他低頭幫肖戰(zhàn)掖了下被角,對男孩說:“我也有點輕感冒,回去喝藥睡覺了,明天早上帶著程柯谷揚再來看你兩?!?/p>
“嗯?!蓖跻徊c點頭,淡漠回了“謝謝?!?/p>
陸驍聳了聳肩,臨出門之前輕輕地留下了一句,“我從來沒見過肖戰(zhàn)為了一個人能狼狽成這樣,你是第一個?!薄翱赡苓B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你對他有多特別吧?!?/p>
少年背對著陸驍陡然愣住了,青年輕笑一聲,帶上病房門出去了。
王一博站在肖戰(zhàn)的病床前看著他,青年臉色蒼白,雙頰因為高溫染上了一抹緋紅,他可能因為鼻子不通氣所以雙唇微開,輕輕地用嘴呼吸著。
少年走近他,他緩緩彎腰,想伸手去摸一摸肖戰(zhàn)的額頭還燙不燙,可他的手還沒觸到青年時,病房的門便從外面被輕輕推開了,是譚晴。
女人的雙眼還是腫的,她沒有與少年目光接觸,而是站在門口把東西遞給他,自顧自的說完:“我給你們買了點夜宵,這是熱水,戰(zhàn)戰(zhàn)可能待會兒需要吃藥,你看著他點?!薄澳愕膫麆e碰水,今晚有事找醫(yī)生,我......我明天再來看你們?!?/p>
少年沉默的接過東西,良久后,只說了句“注意安全?!辈》坷镌俅蜗萑肓思澎o,窗外的暴雨終于有了停下的意思,聲音漸漸小了,王一博此時只能聽到床上青年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少年將手中的夜宵和熱水瓶放在兩床中間的置物柜上,夜宵還是熱的,雖然他已經幾乎一天沒吃東西了,但他一點都不餓,他很困很困,眼皮打著架,四肢疲乏沒有任何力氣,可當他躺在床上時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睡著了。
王一博只要一閉眼就是今天連人帶車翻出賽道的場景,以及肖戰(zhàn)倒在雨里的樣子,兩個場景來回切換著,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少年躺在床上煎熬著,拼命想讓自己趕緊睡著,結果卻越來越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床鋪上的人似乎開口說話了,王一博仔細聽了一會兒才開了燈翻身坐起,他看到肖戰(zhàn)的雙唇微微蠕動著,似乎在說著什么,便忙下床湊近了去聽。
“肖,肖戰(zhàn)?”少年將自己的耳朵湊在青年唇邊,努力的辨別著他到底在說什么:“你說什么?”
青年灼熱的呼吸燙到了男孩的耳尖,王一博皺了皺眉,他似乎是在說“喝水”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嗓子干的發(fā)疼,他幾乎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用極小的嘶啞的嗓音忍著疼一遍一遍無意識的重復著,“水?!薄昂人!?/p>
王一博忙將熱水倒進了杯子里,值班護士卻在這時敲開了門,她拿著一堆藥放在少年手邊:“這是你哥的藥,記得喊醒他把藥吃了,我一個小時后過來檢查他溫度,期間有事按鈴?!?/p>
“嗯?!?/p>
保溫瓶中的水是燙的,王一博把水放在旁邊晾著,用自己那只沒受傷的手艱難的將青年扶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避開肖戰(zhàn)手上的吊針,怕自己一不小心撞到那里。
少年捧著半杯溫熱的水,拆了沖劑泡進去攪勻,然后將杯口抵在了肖戰(zhàn)唇邊:“戰(zhàn)哥,張嘴?!?/p>
青年全身無力,軟軟的往下滑去,少年只能坐在他背后讓人靠在自己身上,肖戰(zhàn)發(fā)燙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進了少年冰冷的胸口,王一博艱難的舉著杯子給肖戰(zhàn)喂藥,但是此時處于昏睡的青年根本毫無意識,杯中的藥盡數從他唇邊流了下來,滴在了少年的手上和被子上。
藥喂不進去急的少年滿頭是汗,他不敢力氣太大怕撞到肖戰(zhàn)的針,又想讓他趕緊把藥喝下去,因為他的體溫真的太高太高了。王一博找了勺子和吸管分別想把藥給他灌進去,但是都未果。
他看著肖戰(zhàn)躺在病床上皺著眉難受的樣子,他的嘴邊因為長久未進水已經干裂起皮了,雙唇微張,胸口處緩緩起伏著艱難地呼吸。偶爾從那雙唇里會傳出一聲細小的低喃,“水”
少年看著那雙唇,心跳驀地加快了。
“咚咚,咚咚”
他聽到了自己心房處劇烈跳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病房中,少年忙別過頭去緩解自己的緊張,最終把心一橫,他盯著肖戰(zhàn)低語一句,“我是為了讓你吃藥退燒?!?/p>
無人應他。
然后,王一博就著剛剛青年碰過的杯邊將那苦澀的中成藥喝進了嘴里,彎腰用了點力道掐著肖戰(zhàn)的下顎,被迫他張開嘴,將藥渡進了他嘴中。
藥汁被迫滑進了肖戰(zhàn)的咽喉之中,王一博看到他咽下去了,松了一口氣,他慌亂壓著自己心中那些奇異的小心思,一口接一口的喂完了杯中的沖劑,直到藥汁見底,王一博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滿身大汗了,這簡直是他平生做過的最艱難的一件事。
接下來的膠囊就有點麻煩了,王一博只能試著將膠囊一粒一粒塞進肖戰(zhàn)嘴里,然后自己再一口一口渡水過去,直到那藥粒順利滑過咽喉他才放心喂下一粒。期間青年一直都是配合的,應該說他一直都是無意識的,只在藥太苦時會下意識的躲避。
他再次安靜的睡著了。
少年站在原地久久的無法平復心態(tài),他此時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蝦子般,全身紅透,心口處像揣著二十只蹦跳的兔子,連自己手臂傷口的疼痛都感覺不到。
可是,他明明真的毫無意識。
少年因為這個吻一晚上都輾轉難眠,幸好到了凌晨四點的時候肖戰(zhàn)的高燒退了,護士進來換了兩次吊針,期間青年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喝了一次藥就又睡過去了。
第二一大早天氣放晴,就在王一博終于昏昏欲睡的時候陸驍就帶著程柯和谷揚來了,還拎著谷揚媽媽親手煮的糯糯的白粥。
護士給王一博換了新藥,他折騰了一晚上低燒竟然也退了,此時坐在被子里端著碗喝粥,對面床上的肖戰(zhàn)就被陸驍搖醒了。
“哎呀別睡了,睡多了就傻了?!标戲攲⑷藦谋蛔永锿铣鰜碜?,遞過去一碗粥:“來,你兩一人一碗,吃完再睡?!?/p>
肖戰(zhàn)瞇著一雙腫脹的眼接過了碗,剛湊到嘴邊,程柯便咋咋呼呼的說話了。
“這個藥可苦了!咦戰(zhàn)哥你竟然喝的下去!”肖戰(zhàn)一臉茫然:“苦嗎?”
一邊查房的護士嘻嘻笑道:“哎呀,你弟弟可行了,昨晚把你照顧的可好了,給他的藥全都看著你吃下去了,不然退燒也不能退這么快吧?!闭f罷還鼓勵般的拍了拍王一博的肩膀:“對吧?”
捧碗喝粥的青年含糊的“嗯”一聲,沒敢與對面的肖戰(zhàn)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