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這飯沒能吃完整，就被一個帶話的小孩給喊走了。臨走前，他還笑瞇瞇地給周子舒留了一句話：等我??！

　　周子舒沒在意，也沒當(dāng)真，吃完就主動把桌子收拾好了，溫客行也確實是走了之后就沒再回來過。

　　雪下了一晚上，第二日的上海城頓時就白茫茫了一片，家家戶戶都起早收拾，貼對聯(lián)的，掛燈籠的，門口掃積雪的，整個弄堂里好不熱鬧。

　　聽弄堂的孩子們說今年和去年過得沒什么區(qū)別，周子舒直搖頭，嘴里念叨著“小孩子哪懂什么區(qū)別不區(qū)別”。

　　后來實在是怕冷，周子舒就往廚房跑，說是幫忙燒火煮東西，實際就是為了烤火取暖。聽著外面成嶺和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音，周子舒嘆了口氣，心里直感慨還是小孩子好。

　　“大過年的，怎么還唉聲嘆氣的？”一旁擇菜的墨蘭說，“這一年又過去了，你啥時候給姆媽帶個媳婦回來??？”

　　周子舒沒說話，低著頭拿燒黑的木棍在地上亂畫，墨蘭就繼續(xù)說，“我雖然不是你的阿媽娘，但至少也算是個帶你半大的寄娘，趁著還有力氣，我還想著抱孫子呢！”

　　坐廚房門口抽旱煙的老頭子聞見后笑了半天，直到被煙嗆了，墨蘭才反過來笑他，“看吧！應(yīng)世報不就來了。”

　　緩和后，老頭子才回她，“去去去！什么報不報的，你多大人了還跟著他們講話沒大沒??？”

　　墨蘭見老頭子有些受氣，笑得更開心了，“我是不小了，可我年紀再大再老，在你面前還不就是個孩子??！”

　　老頭子抿著嘴笑了，但語氣里還帶著點抱怨，“那你還不如小時候乖巧呢！”

　　墨蘭菜也不擇了，起身走到老頭子面前蹲下，給他換煙葉，“爹爹，還和囡兒慪氣呢？囡兒知道錯啦……”

　　每次聽見墨蘭喊自己是囡兒的時候，周子舒總能想到以前的事，說起來，他們雖然是一家人，但卻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老頭子是在一個冬天，撿到的墨蘭。那天雪下得很大，三歲的墨蘭被扔在大街上，因為冷所以整個人都蜷縮在了墻邊，幸好碰見上街買酒的老頭子，才撿回一條命。

　　老頭子覺著這女娃命大，就給她取名叫墨蘭，好養(yǎng)活。

　　“她當(dāng)時就睜著那雙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看著我，好像知道我會把她帶回家一樣?！?/p>

　　每每回想起來，老頭子都忍不住想笑。

　　而成嶺，是墨蘭撿回來的。

　　當(dāng)時，周子舒還沒跟著墨蘭回家時，就經(jīng)常去她家玩。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剛進弄堂，就聽見有人在議論墨蘭，他跑去偷聽，才知道墨蘭當(dāng)娘了。

　　“我就想讓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再長高點，男娃高點好，有氣質(zhì)。”

　　墨蘭沒念過書，雖然跟著老頭子也識得不少字，但文化水平不行，所以“成嶺”這個名字，還是周子舒根據(jù)墨蘭的希冀取出來的。

　　一開始，老頭子還死活不同意，覺著自家囡兒還沒嫁人就做了娘，以后誰還愿意上門提親？

　　墨蘭就和他犟，好幾天都不與他說話。老頭子心軟啊，就這么一個囡囡，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她要做什么不也得依著？

　　“你那會兒就想著你那便宜娃，哪還記著我這便宜爹？”

　　“如果不記得了，我這便宜囡兒現(xiàn)在還能伺候您老人家嗎？”

　　老頭子被逗笑了，笑著說她才不是什么便宜囡兒呢！

　　“在我這心里??！你可比這金子都珍貴咧！”

　　聽見廚房的說笑聲，成嶺也不亂跑了，趕緊跑進去看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見大家都齊刷刷地看著自己，成嶺撓頭，“你們這樣看著我，我有點慎得慌……要不，我先出去？”

　　周子舒喊他，“哪有進了廚房不做事就走的道理？過來擇菜?！?/p>

　　“知道了，先生?！?/p>

　　成嶺坐過去，動作有些笨拙地擇菜。

　　按理說，都是認墨蘭當(dāng)娘的，成嶺該喊周子舒“阿哥”，但由著他的啟蒙老師正好是周子舒，喊慣了“先生”，也就這樣喊下去了。

　　墨蘭起身，似宣布般的語氣，“今天心情好，給你們兄弟倆搞碗鮮肉餛飩！”

　　成嶺抬頭瞥了一眼烤火的周子舒，繼而又繼續(xù)低著頭擇菜。

　　周子舒撇嘴，“大年三十才吃過餛飩，怎么又吃？”

　　墨蘭可不管這些，邊把袖子往上擼邊往案板那邊走，“我就愛煮這個，你們?nèi)龕鄢圆怀?！?/p>

　　溫宅內(nèi)院。

　　溫念湘剛堆好雪人，就趕緊拉著溫客行出去看，長靴踩進雪地里，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大一小的腳印被留在了他們身后。

　　“哥你看，我堆的可愛吧？”溫念湘一臉得意。

　　溫客行輕笑，“你等著，哥再給你堆個更可愛的?！?/p>

　　脫掉身上礙事的外套扔給仆人后，溫客行挽著袖子就開干，溫念湘也不閑著，也加入進去。

　　“你們這雪人還沒堆好呢？”

　　遲遲不見兩兄妹進屋吃飯，羅姨便問了下身旁的柳千巧，才知曉他們在這方堆雪人。

　　“羅姨你快過來看！”

　　做完最后的修飾，溫念湘興奮極了，小跑著去拉羅姨往那邊走。柳千巧舉著傘趕緊跟著，生怕羅姨被雪“淋”著分毫。

　　“怎么樣？好看吧？”溫念湘搖著羅姨的手說，“我和哥哥一起堆的！”

　　羅姨抬手刮了下溫念湘被凍得通紅的鼻頭，笑她，“好看是好看，但你這小家伙要是再不進屋，就要變成豬鼻子了?！?/p>

　　溫念湘被唬住了，趕緊伸手去摸鼻子，好在沒有變化才松了口氣，似作委屈的叫喚，“羅姨……”

　　溫客行拍拍她，“怕什么？豬鼻子、牛鼻子不也還是我妹妹？走吧！進屋吃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