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把唐涵的剩飯剩菜倒給樓下走來走去的流浪狗的時候總是想,唐涵周末回來照顧是不是也被認為是一種負擔?就好像我們有周考月考,但每次考試拿高分不是因為我們喜歡,而是不得不,是為了完成定期的強行性的任務(wù)。唐涵走了,家里又剩我一個人,爸媽偶爾打個電話過來,背景都是嘈雜的。媽打電話總是問我:“學習還不錯吧?我聽唐涵說你上次考了年級第五,數(shù)學學得還吃力嗎?女孩子出門在外小心點,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說話,走路走大路走有燈有人的地方啊?!卑执螂娫捒偸菃栁遥骸澳愀缃o你錢夠不夠花?不夠的話跟爸說,你哥還存錢結(jié)婚呢啊?!蔽业幕卮鹂偸潜M如人意,不吃力,學得很好,錢夠花,別擔心。唯一的擔心莫過于每次出了成績要開家長會。知道爸媽沒有時間,就打電話給唐涵,唐涵也從不推辭,開車就來了。然后順道給我買一堆零食囤在家里,順便問問我樓上的搖滾樂吼得怎么樣了。
其實有了耳塞之后,我的煩惱便從心理上被消解了不少。
但我憂慮沒了這個煩惱,可能唐涵以后也不會每個周末都回家看我。
我跟盧思羽說:“我哥也是這樣,回家待不到兩分鐘就走了。像打卡完成任務(wù)。”
盧思羽刨干凈碗里的飯,又喝了一碗湯,憤憤地說:
“大人都是自私的混蛋?!?/p>
晚上,我把床底下的折疊桌拿出來,盧思羽爬在上面跟我一起寫作業(yè)。她寫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口水流下來把卷子上打印的黑體都模糊了。我叫了她幾次,她醒來又睡過去,我就不再理她。直到快十一點的時候,樓上搖滾樂的轟鳴聲徹底驚醒了她。
“你們樓上怎么回事?”盧思羽擦擦口水問我。
“沒事,習慣就好。”
“他們這是要吵到幾點???”盧思羽說,“這都快睡覺了還不讓人安靜一會兒。
十二點,我們倆都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樓上依然響震天。盧思羽被吵得呼呼喘氣,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跟我說:
“你每天都是這么睡覺的?”
我說:“我都習慣了,真的。”
盧思羽把被子掀起來往下走,我也起身說:
“喂,你干嘛去呀。”
“我去跟他們理論理論。”
我拉著她說:“別了吧,他們不太好講話?!?/p>
“別什么別,老娘忍不了!這也太擾民了,老娘必須跟他們掰扯掰扯!”
盧思羽披了件外衣就蹬蹬蹬往樓上跑,我躲在門口聽著,不一會兒,我聽見一句尖利的女聲貫穿整個樓道,我嚇壞了,因為那幫流里流氣的大學生對盧思羽動手了,感覺跑上樓,卻看見盧思羽拉扯著其中一個男生的吉他,在那里跺腳狂叫道:
“你們今天不停了,老娘把整個樓道吵翻天,你們報警啊!啊!街坊鄰居們都來看看,嗨!警察叔叔快來呀!”
那個跟盧思羽爭搶吉他的男生顯得局促不安,尷尬之情無以言表,他的伙伴們也都面面相覷,想是沒有見過這樣陣仗的女生。最后他們互相看了看,到底還是怕了盧思羽,收拾東西不準備唱了。盧思羽這才放開那男生的吉他,頗為得意地高傲地轉(zhuǎn)身拉著我走了,我被她嚇壞了,但也著實佩服她的勇氣?;厝グ舶卜€(wěn)穩(wěn)躺在床上,我說:“沒想到,你還有這么一招。”盧思羽哈哈一笑,說:“那是,我媽跟我爸搶撫養(yǎng)權(quán)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在樓道里喊的,我學的都是精髓?!闭f著說著,她又有些傷感起來,嘆口氣說:“其實我爸也是個好人……”我羨慕她,連帶她的傷感一同羨慕起來,盧思羽是多么幸運啊,上帝不僅給了她勇氣,還給了她那么愛她的父母親,她爸媽不是把她當成姍姍來遲的累贅,而是當做寶貝一樣搶著要她,還給她這么好的名字??墒俏?,唐遲,唐遲,為什么你偏偏要叫唐遲呢?
但是盧思羽卻說:“你啊,你怎么這么溫柔呢,被他們欺負這么多天,要是我,早就翻臉了,大家一起同歸于盡最好!”
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勵和安慰,我第一次知道,懦弱和膽小也可以有一個美麗的代名詞——溫柔。
那個夜晚我睡得特別安心,在盧思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