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無意中撞見盧思羽,她跟曾楚在樓梯間的角落,她好像在哭,又好像不是,曾楚在那里安慰她。我隱約聽見曾楚說:
“是她自己摔倒的,跟你又沒關(guān)系啊?!?/p>
盧思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可是,可是那也是我……”
曾楚走過去抱著盧思羽說: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性格就是那樣,她會記仇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吃驚,你就當(dāng)交友不慎,好吧?!?/p>
我心里當(dāng)時是說不出的不適感。
我的性格?我記仇?盧思羽她交友不慎?難道我在別人眼里就是這么不堪的存在嗎?
當(dāng)初想要躲著盧思羽的心情,都變成了此時此刻對曾楚的厭惡和怨恨。
而且,那天我還知道了一件事,這件事就是讓我決定不想再跟盧思羽和好的導(dǎo)火索。就是在曾楚抱著盧思羽的時候,我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楚的莫名的嫉妒。盧思羽應(yīng)該很早以前都跟曾楚走到一起了吧?但是曾經(jīng)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卻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一開始,她就沒把我當(dāng)真心朋友?還是說,她根本不信任我,怕我告密?又或是,最初的最初,她就是為了能每天放學(xué)后跟曾楚打個照面,所以才順便等我一下?她揪著羅旭的領(lǐng)子叫他做值日,是不是也是為了吸引曾楚的注意?
曾楚,曾楚,怎么哪里都是他。
我想起他祝賀我考了全區(qū)第一的那一天,突然感到他給我的感覺是那樣的惡心和反胃。
我甚至覺得,是他隔間了我和盧思羽。如果他不給盧思羽玩滑板,盧思羽也不會一直很喜歡滑板,盧思羽的媽媽就不會給她買滑板,我也就不會……
說不定一切都是曾楚的陰謀。
雖然我知道我不理智的揣測大多都是不可能的,但我那天偷偷跟在曾楚和盧思羽的身后,看到他們分開的時候,曾楚突然拉過盧思羽吻了她一下。
雖然只是那么一下,我卻感到怒火中燒。
曾楚簡直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明明我跟盧思羽是最好的朋友,可是……
我過分夸大了自己的痛苦,然后把一切責(zé)任都推到曾楚和被曾楚蠱惑的盧思羽的身上。在這樣卑鄙的沖動情緒的支配下,我在抱著一堆暑假高校夏令營申請表的時候偷偷躲進廁所里,把曾楚申請的那一張找出來,然后把它揉皺,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這應(yīng)該是活到十六歲做得最卑劣的一件事。
但是犯罪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快感,我甚至覺得我已經(jīng)可以大度地原諒他們了。
班主任走進教室的時候宣布結(jié)果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因為害怕和興奮而手心出汗。
我偷偷去看曾楚驚訝的臉,那是我意料之中的。我看著他在下課之后追上班主任詢問,班主任也是一臉茫然,但最后還是搖搖頭。申報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他就算再補交也沒有機會了,我算的都正好。我心里暗想,但只是興奮了那一小會兒,我就立刻后悔了。這次夏令營對保送至關(guān)重要,雖然曾楚的成績也不錯,但我這樣做,無疑是減小了他保送的機會。我突然覺得自己做得太絕了,我應(yīng)該在他的申請表上灑點水就夠了,或者只是揉巴兩下,看著皺皺的也就算了,那樣我既能如意,也不至于讓曾楚失去這個機會。
唐遲啊唐遲,你都干了什么啊。
我現(xiàn)在懊悔得無處躲藏。
其實我在干了那件事之后幾次三番都在思想斗爭中決定去跟曾楚坦白,或者至少暗示他一下。但是,我陷害他的理由呢?要是他知道我是因為他跟盧思羽過分親密才去做這樣不齒的事情,豈不是又害了他又害了盧思羽嗎?況且,他居然在盧思羽面前說我“性格有問題”“記仇”“交友不慎”……他又怎么可以這樣侮蔑我呢?
但是這次事件之后,我突然開始反思,是不是我的性格真的有問題,所以才能容忍這個身體的主人做出這樣沒臉的事情。
我一直等著曾楚懷疑到我頭上,然后來質(zhì)問我。我甚至連措辭都想好, 無論是為自己的謊言準(zhǔn)備的開脫之詞,還是坦坦蕩蕩說出:“對,就是我干的,誰讓你在盧思羽面前說我壞話,誰讓你抱盧思羽的?誰允許你們倆在一起的?”我連猙獰的表情和夸張的肢體語言都在腦海里排演了上萬遍,只想如果那天真的來臨我一定要表現(xiàn)得大方得體,完美無缺,如果我妄圖掩飾罪惡,就要假裝證明自己絕對清白;如果我良心發(fā)現(xiàn),也要把自己的罪惡描畫得有理有據(jù),像個為了所謂的正義而犯下殺人罪的嫌疑人那樣理直氣壯。
但生活沒有那么戲劇化,曾楚不是電視劇里直覺靈敏的偵探,他問了一圈都沒有問到我頭上,接觸過申請表的人很多,大家都是寫完再交給下一個人去寫,誰也說不清是在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而且萬一是誰粗心大意弄丟了兩三張,也不足為奇。
而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找到我,我也一定是吞吞吐吐,絕對沒有自己設(shè)想得那么表現(xiàn)完美。
我擰巴的性格不允許我這樣做,我的謊言不允許被編造得太完美。
我最近一直心情低落。最近身邊的怪事也發(fā)生了不少,先是某天早讀的時候一只鳥莫名其妙地飛撞在我們教室的玻璃窗上活活撞死了。有幾個好事的男生跑出去看鳥的尸體,我卻盯著那玻璃窗上被血液黏住的羽毛看個不停,覺得這事真是詭異極了。然后聽說盧思羽非要在校運動會上拖著傷腳跑八百米,然后中途就因為二次受傷退賽了。十幾個女生跑過去把她背到醫(yī)務(wù)室。這事是羅旭這個大嘴巴告訴我的,他說完之后,我只問了一句:
“曾楚去了嗎?”
“沒,他們倆好像最近鬧翻了,說是為了什么申請表的事……你問曾楚干嘛?”
“申請表?怎么了?”我趕緊拉著羅旭問,他正抱著籃球準(zhǔn)備出去。
“哎,就是,曾楚夏令營申請表丟了,又錯過了上交時間。他懷疑是盧思羽弄丟的,盧思羽不承認(rèn),倆人大吵了一架?!?/p>
“這事你怎么知道?”我不依不饒,想要知道究竟。
“這……他倆就是在七班門口吵的,他們班的人都知道了。”
我的心情一下黯然起來。
“你還要問啥?不問我走了啊?!绷_旭皺著眉不耐煩地看著我。
“……盧思羽怎么樣了?她受傷嚴(yán)不嚴(yán)重?”
“我哪知道啊,你自己去看她不就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