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夜宴。

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歌舞是，君洛也是。我微微抬首，望向高座上那個(gè)身姿筆挺的男人。劍眉入鬢，星目微瞇，若不是唇邊帶著笑意，還真有幾分唬人。

許是我看得太過入神，他眸光掃過來，與我對(duì)視。胸口一痛，昔年那雙好看的唇里仿佛又吐露出刺骨的話語：

皇上13殘害皇嗣！蛇蝎心腸！

我用力掐了掐手心，不動(dòng)聲色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不知想起了什么，還是來了興趣，他食指曲起，叩了叩桌面：

皇上13朕記得洛更衣善舞，當(dāng)年一舞《掌上舞》名動(dòng)京城。

太后亦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太后皇帝都發(fā)話了，洛更衣，你便一舞，好叫哀家也一飽眼福啊。

我走到殿中央，跪地行了大禮：

我臣妾遵旨，請(qǐng)陛下、娘娘稍等片刻，臣妾先行寬衣。

我去后殿換上了太后為我準(zhǔn)備的霓裳羽衣，這羽衣本是我壓箱底的嫁妝，卻在我被打入冷宮時(shí)一并被人收走了，沒想到太后娘娘竟會(huì)為我保管得這樣好。

宮女主子，您好了嗎？

祎湘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shí)，我壓了壓眼角，應(yīng)聲道：

我來了！

我回到殿內(nèi)，那巴掌大的鼓已經(jīng)按次擺好，我凝神靜氣，舞隨心動(dòng)。耳邊已聽不見，眼前也看不見，我只知道將這些年的苦悶都揮灑出來。俯身，仰望，莞爾，悲泣，旋轉(zhuǎn)，跳躍……羽衣隨風(fēng)而舞，長(zhǎng)袖交纏又分離，我將我的十八歲都演盡了。下腰，揮袖，定格一霎。

空氣仿佛靜默一瞬，隨即響起掌聲，還有君洛的聲音：

皇上13好！皎皎身姿不減當(dāng)年??！

我氣息不穩(wěn)一瞬，又恭謹(jǐn)?shù)厍バ卸Y：

我陛下謬贊了。

君洛走到我身邊，向我伸出手。我抬頭，看見太后向我投來贊許的笑，便微微垂首，搭了上去。

圣宸宮里只剩下我和君洛兩人，他收斂了笑意，闔眸露出幾分疲態(tài)。我自告奮勇搭上他的肩膀，嬌聲道：

我陛下辛苦了，臣妾給您按按肩。

他悶悶“嗯”了一聲，再無動(dòng)靜，似乎是睡過去了。

我手下動(dòng)作放松，用眼神描摹他的面容。好看的，他當(dāng)年在一眾貴族子弟里容貌就是上乘，三年過去了，也幾乎沒有變化。我心中酸澀得緊，不覺竟落下淚來，我慌里慌張地抬手拭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此時(shí)他睫毛微顫，福至心靈一般睜開雙眼：

皇上13怎么了？

我低下頭俯身道：

我臣妾有罪，擾了陛下安歇。

他沉默著看我，最后嘆了口氣：

皇上13皎皎與朕生疏了。

皎皎，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這么喚我。有多久沒聽見這個(gè)名字了呢？從前他說我的名字不好，浮舟飄渺不定，又說我笑起來明亮，便給我取了小字皎皎。

可是月亮終究比不上太陽，白月光看久了也不過是那樣。

浮舟一語，果真成讖了。

我臣妾從前年少無知，如今不會(huì)再惹陛下不喜。

皇上13皎皎。

我從他眸子里看出幾分無奈來，還沒等我想明白他的意思，他就大手一揮將我撈進(jìn)懷里，頗有些氣悶地開口：

皇上13睡覺。

我無言地張了張口，耳邊卻響起他輕微的鼾聲，顯然是睡熟了。

三年過去，他的脾性越發(fā)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