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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簽: 古代  人性揭露  古風虐戀     

紅顏悴(番外)

話不投機

番外來啦??! 本篇4.9k+

后記

修竹茂林中,雨水淅淅瀝瀝打在綠竹葉片上,又垂墜落入泥濘中。

竹林中,兩三抹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阿斛,慢點?!?/p>

阿斛邁著短腿艱難地跨過一個小水洼,他手緊緊抓著阿爹的袍子。

嘩啦啦的雨水打在傘面上也沒能讓鐘翹清醒起來。她被抱在阿爹懷里頭,困得東倒西歪。

遠處一盞明燈掛在書塾的門前,灰暗的破舊屋子在雨水沖刷下屹立不倒。

鐘疏動了動手臂,「翹翹,到了。」

翹翹下了地,半靠在哥哥肩頭,睡眼惺忪。

阿斛道:「下次你不許跟來了?!?/p>

翹翹清醒了,鼓著眼睛:「為什么?」

「你就是個拖油瓶。阿爹為了抱著你,半個肩頭都淋濕了。」

翹翹看了看鐘疏肩頭深色的水漬,不服氣道:「下回我可以自己走的?!?/p>

「好了好了。別吵了?!圭娛璋褍蓚€人分開,一左一右刮完他們鞋底的泥,拍了拍小衣裳,「進去吧。」

今日下了大雨,然而大多數(shù)的孩子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了。

鐘疏拿出書冊開始講課。

而鐘翹也有自己的小動作。

她先是拿出阿娘帶的小肉干,撕成一條一條,嚼得津津有味,還不忘遞給哥哥:「好吃?!?/p>

阿斛坐得板正,拒絕了:「現(xiàn)在不能吃。」

「為什么?。俊?/p>

阿斛不看她,「夫子在講課。」

「哦。」翹翹眨巴眨巴眼睛,乖乖把肉干收回去,又翻開哥哥桌面上的書,「這是什么?」

阿斛道:「《千字文》。」

「講的什么?」

阿斛吸了一口氣:「夫子正在講,你好好聽就是了。」

「哦?!孤N翹點點頭,盯著上面的鐘疏,不消片刻又轉過頭來,認真道:「哥哥,我聽不懂?!?/p>

她抱著自己的小腦袋:「好難??!」

她又掏出自己的草兔子,「哥哥你有這個嗎?這是阿爹給我做的,你有嗎?你沒有嗎?」她又掏出一只草狐貍,「沒關系,我可以送你一只。我們來玩家家酒,好嗎?」她歪頭看阿斛。

阿斛緊緊抿著唇,嚴詞拒絕:「不玩?!?/p>

翹翹又盯著他,企圖動搖他。

半晌,泄了氣:「為什么?翹翹不可愛嗎?爹爹又沒有翹翹好看,哥哥為什么看爹爹不看翹翹呢?」

她轉頭去望窗外的大雨,搖了搖哥哥的手臂:「哥哥,我們等會兒去玩水吧?!?/p>

「不玩,會被阿娘罵?!?/p>

「那我們不讓阿娘知道就好了?!顾孀⌒∽彀?,又去捂哥哥的嘴巴,「你不說我不說,阿娘怎么會知道?」

阿斛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忍不了了,直接抬手道:「夫子,鐘翹說她想坐窗邊?!?/p>

翹翹瞪眼看他,微張著嘴,一副遭受背叛了的模樣。

窗邊坐著的是一個內(nèi)向的小姑娘。

翹翹坐好,故技重施,把肉干掏出來討好道:「吃嗎?我阿娘做的?!?/p>

小姑娘搖搖頭,就是不說話。

翹翹抽出一根塞進嘴巴里,故意嚼得津津有味:「真的很好吃!」

小姑娘憋了半天,漲紅了臉道:「夫子在看你?!?/p>

翹翹抬頭,果然鐘疏兩三言就過來瞄她一眼。翹翹討好地沖他笑,咧岀一排整齊的小貝齒。

「好吧好吧。」她悻悻把肉干放回去。

「你叫什么?」她又開始叨叨,「我叫鐘翹。你可以叫我翹翹。我有一個哥哥。喏,就是那個穿青衣的,他叫鐘斛,你認識他嗎?

「我還有一個阿娘,一個阿爹。阿娘和我一樣好看。阿爹會給阿娘買胭脂。你知道胭脂嗎?好吧,你不知道嗎?就是涂在臉上會很好看。阿娘喜歡看話本,但是集市上的話本不好看,阿爹就給阿娘寫了一本。阿娘好高興,就親了阿爹。阿爹好開心,也親了阿娘。你被你阿爹親過嗎?沒有嗎?好吧。阿爹喜歡我,喜歡哥哥,每天睡覺前都會親親臉。不過我最討阿爹喜歡,他還會給我買糖糕,你吃過糖糕嗎?」

小姑娘憋紅了臉,想聽又怕被夫子看,終于忍不住道:「夫子真的會這樣嗎?」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小姑娘用手比畫著,「夫子是個正經(jīng)人的模樣。為什么會……」她不知道怎么描述。

「會親阿娘?正經(jīng)人不能親娘子嗎?」翹翹不同意了,「阿爹說,不能以別人的目光來活,不然會很累很累。他喜歡阿娘,為什么不能親阿娘?」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跟著翹翹點頭應和。

翹翹語重心長道:「你還小。不懂。我阿爹說了,你不珍惜的東西遲早有一天會是別人的。」

「什么意思???」

翹翹其實也一知半解,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掏出肉干,「喏,就好像這包肉干,你不吃,等會兒它就會被我吃光了。到時候你想吃也沒的吃了?!?/p>

她推過去,「吃吧。吃了我的肉干,我就罩著你。」

鐘疏下了學,先去拎了翹翹:「你再這樣不聽話,阿爹下次不帶你來了。」

翹翹不服氣:「是爹爹先跟阿娘說小孩子太聽話不好的!阿爹想要一個聽話的翹翹,還是想要一個活潑的翹翹?」

鐘疏:「……」

他慈祥地拿起角落里頭的那把傘,「回去吃飯吧,阿娘今日做了陽春面?!?/p>

翹翹原本得意的小臉一下垮了下來,「又是陽春面。阿爹,我不想吃陽春面……」

阿斛攛掇她:「那你去跟阿娘說。」

「我不要。」翹翹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阿娘會生氣。」她轉頭看鐘疏,「阿爹你去說吧。阿娘最愛你了,你是她的心肝寶貝。她不會罵你的。」

「不。我喜歡吃陽春面?!圭娛枇x正詞嚴。

雨過天晴,竹林里滿是水霧。翹翹把要吃陽春面的悲痛拋至腦后,開心地踩起水來。

鐘疏一手護著一個,被翹翹濺起來的水花噴了滿身。

還沒到家門口,翹翹就跑著進去,大喊道:「阿娘阿娘,我好想你??!」

屋里頭走出來個黃衫女子,迎面就被抱住大腿。

她道:「油嘴滑舌?!?/p>

翹翹搖頭:「沒有。翹翹想阿娘,吃肉干想阿娘,看書想阿娘,聽雨聲都在想阿娘?!?/p>

阿斛毫不留情戳穿她:「你看過書嗎?」

「好了。吃面了,今日做的是陽春面?!?/p>

翹翹接過筷子,吞了口口水:「阿娘,爹爹說他想吃大米飯?!?/p>

鐘疏:「……」

陳釉道:「翹翹不想吃嗎?是阿娘做得不好吃?」

翹翹立馬搖頭:「好吃?!?/p>

為了表明自己沒有說謊,翹翹把最后一口湯喝完的時候,異常浮夸地打了一個飽嗝。

鐘疏收了碗筷,去外頭的小院洗。

陳釉過來挽高他的衣袖,給他倒了盆水,就坐到了葡萄藤下的躺椅上。

阿斛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翹翹推得滿臉通紅,氣喘吁吁。

「哥哥,我推了好久了,換我了沒?我也要玩。」

阿斛懶洋洋道:「你才剛推了多久,想耍賴嗎?」

翹翹悻悻,噘著嘴繼續(xù)賣力氣。

中午的日頭不烈,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陳釉在躺椅里頭昏昏欲睡,一把小扇拿在手里輕輕地晃。

鐘疏把碗筷搬進廚房里頭,出來的時候拿了半塊西瓜。

他擠進陳釉的躺椅,挖了一勺剛要遞進陳釉嘴里頭。翹翹立馬跑過來,嘴張得大大的,「啊啊——,爹爹,啊——」

「不行,第一口是阿娘的?!?/p>

翹翹眼巴巴看著那一口進了陳釉嘴里,又張嘴道:「現(xiàn)在是翹翹的了?!?/p>

鐘疏挖了一勺大的,剛要遞過去又轉了個方向喂進自己嘴里。翹翹氣得喊道:「阿爹!壞!」

鐘疏笑得東倒西歪,瓜瓤肉濺到陳釉黃衫上頭。

她懶洋洋撥開,把瓜瓤往雞圈那邊一扔,又拿扇子敲了敲鐘疏:「仔細著點?!?/p>

翹翹道:「阿娘,爹爹欺負我?!?/p>

陳釉裝模作樣拍了鐘疏一下:「喏,我教訓他了?!?/p>

鐘翹:「哼!包庇!」

鐘疏下午照例帶了兩小只去書塾。回來時候發(fā)現(xiàn)陳釉在挖樹下的酒壇子。

「今晚喝酒?」他取了瓢水,洗了把手。

陳釉點頭,過來也取了瓢水把壇子沖干凈。

「今日有興致,便想著將這壇酒挖出來喝了。」她上前拿了干凈的布擦了擦鐘疏臉上的泥漬。

「身上都臭了,去洗一洗吧。洗完了出來吃飯。」

她轉身去抓兩小只,捉著都擦了把臉。

「不然阿娘給你們洗洗頭發(fā)吧?!?/p>

兩小只蹦起來:「洗頭發(fā)!洗頭發(fā)!」

此時正是黃昏,金燦燦的日光流進小院。山囂漸息,晚霞斑斕。

鐘疏剛從里屋出來,就看到兩小只一人包著一張寬大的頭巾,陳釉一只手抓著阿斛的肩,一手擦干他的頭發(fā)。

他漸漸失神,意識回籠時發(fā)現(xiàn)陳釉就坐在她剛才的位上沉靜地看著他。

她朝他招了招手:「過來。給你也洗一洗?!?/p>

鐘疏把袍子掩好,去打了盆水,才躺在椅子里,把上半身靠在陳釉膝上。

陳釉先將他的頭發(fā)打濕,又取肥皂角細細涂抹他的青絲,直到擦出一層薄薄的泡沫。

她像哄小孩子一樣,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地按摩他的頭皮。她還沒洗澡,鐘疏靠在她懷里,聞著她身上的土腥味,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陳釉注意到:「傻笑什么?」

鐘疏笑道:「你身上有點臭。」

「是嗎?」她彎身取了瓢水,倒在他頭發(fā)上,「臭就對了,多聞聞。」

陳釉將他的頭發(fā)放進盆里頭,清涼的水淹沒一頭青絲,如同海藻在褐色的木盆中游蕩。

她將他耳邊的細沫沖干凈,低頭輕輕地碰了碰。

鐘疏道:「做什么,占我便宜?」

「不服你就占回來?!顾汛竺戆阽娛璧念^上,像擼一只大狗一樣,上下其手。

「好了?!顾呐乃念^。

晚間吃了飯,鐘疏抱了壇酒放到小院的石桌上。陳釉從廚房里頭拿了一碟花生和幾只碗。

翹翹小肉干也不吃了,從石椅上站起來:「我也要喝!爹爹,我也喝!」

鐘疏把她抱在膝上,拿筷子一頭蘸了幾滴酒,讓她嘗了一口,「味道怎么樣?」

鐘翹一張包子臉皺起來,「有點怪。不好喝。」

鐘疏把阿斛抱過來,也讓他嘗了一口,又給他倒了一小杯。

翹翹站在石椅上,伸手去夠花生。

鐘疏將那小碟子推過去,給陳釉倒了碗酒。

酒液剔透,在月光下波紋起蕩。陣陣酒香清洌,沁人心脾,鐘疏聞著酒香,只覺還未喝便醉了。

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微醺。

后來喝到一半,鐘疏興頭正高,又去取了他的棋盤。

陳釉已經(jīng)有點飄了,揚言要讓他五體投地。

鐘疏笑笑,也不說話,抬手作「請」。

不消片刻,陳釉被殺了個落花流水。鐘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嘲諷意味盡在不言之中。

陳釉將棋盤一推,擺手道:「我今日喝了酒,狀態(tài)不好?!?/p>

翹翹看不懂但還是應和:「對!娘親很厲害?!?/p>

「哦?!圭娛枰桓绷私饬说哪樱瑢⑵遄邮蘸?,「那,改日再戰(zhàn)?!?/p>

陳釉:「再說?!?/p>

鐘疏給兩個孩子擦了臉,又把他們趕上床。再走出去,就不見了陳釉的人影。

他急步走過去,喚道:「遂遂!」

墻根那頭傳來一聲應和:「小聲點兒?!?/p>

陳釉自己爬上了墻頭,有些搖晃。月光傾瀉在她身上,使得她如同神祇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鐘疏無奈走過去,「爬上來做什么?」

「想爬就爬?!顾瘟嘶蝺芍荒_丫,身體有點仰,就被抓住了腳。

于是她順著這個力道把兩只腳丫子踩在鐘疏寬厚的手掌上,踩得啪啪響。

鐘疏好笑道:「怎么跟翹翹一個德行?踩水玩呢?」

「她今天踩水了?看我明天不教訓她?!?/p>

兩人一時靜了下來。

鐘疏摩挲著她的腳踝,涼風習習撩過她的細軟裙擺,帶起一陣桂花香。

他撓了撓她的腳底:「給我念首詩吧?!?/p>

「念什么?」

「你第一次送我的那首?!?/p>

她撇了撇嘴,「都念過多少遍了?!?/p>

盡管這么說,她還是念了,聲色輕柔: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p>

沉默了一會兒,鐘疏才笑道:「不知羞?!顾锨皫撞?,「下來吧,我接著你?!?/p>

「真的?你不會摔了我吧?看你外強中干的,要摔了我怎么辦?」

鐘疏張著手,道:「不會,下來吧?!?/p>

陳釉準備了半刻,鼓起勇氣跳了下去。裙擺像花一樣鋪開,一頭青絲亂飛。她落在寬厚的胸膛上,鐘疏一雙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腰身。

鐘疏抱著她進屋,把她放在床上。剛要走出去就被拉住了,「怎么了?」

陳釉半睜著眼,迷迷糊糊道:「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們好好的,行嗎?」

鐘疏望著她,俯身親了親她的眼皮子,柔聲道:「說什么傻話呢,睡吧?!?/p>

第二日鐘疏休息,好不容易可以賴床一會兒,翹翹早早就來敲他們的房門。

陳釉煩得把他踢出去。

沒辦法,鐘疏帶兩小只洗漱了一下,就領著他們上了集市。

集市人不多,鐘疏緊緊牽著兩只,避免走散。

路邊一家茶攤傳來談論聲。

「距皇后仙逝不過十一年,太子也才過弱冠,皇帝便駕崩了。先皇在政十余年,勵精圖治,省刑減賦……」

后頭是什么再進不入鐘疏的耳朵了。他望著遠處的山頭,仿佛聽見遙遠的京城里各家寺廟鐘聲長鳴。

皇帝駕崩,僅留方弱冠之年的太子。

不知為何,他的心里像被撓了一把,不很痛,卻是刺撓。

「爹爹?!?/p>

鐘疏低下頭,阿斛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圓溜溜的大眼睛透著不諳世事的單純。

「阿爹,我要吃糖葫蘆?!孤N翹這個小笨蛋渾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指著不遠處的糖葫蘆嚷嚷著。

「不行,你阿娘會罵你的?!?/p>

翹翹又來:「那我們不讓阿娘知道就好了。你不說我不說,哥哥也不說,阿娘就不知道了?!?/p>

鐘疏道:「好吧。不過你只能吃半串,阿斛吃一串?!?/p>

「為什么?」

「因為你是妹妹?!?/p>

「那我……」她糾結了一會兒,「那我等會兒吃的時候先不做妹妹了?!?/p>

鐘疏被她逗樂,「要糖葫蘆不要哥哥?」

「才沒有。我最愛哥哥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胖嘟嘟的腳踝上套著的小金鈴泠泠作響。

「我喜歡哥哥,喜歡阿娘,喜歡阿爹?!?/p>

「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你阿娘說的沒錯,油嘴滑舌。」

「嘿嘿。那我能吃一整串糖葫蘆了嗎?」

「小心把牙吃壞了?!?/p>

「不會的,不會的。」

小女孩拉著爹爹直奔糖葫蘆插桿,渾然不知愁滋味。

路邊上幾只小雀兒追著各自尾巴轉圈,嘰嘰啾啾叫著跨過水坑,只留下幾點斑駁印痕,又很快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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