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宮門已開,集市上百姓也忙碌起來。
“問問廚房,這是什么東西?”相府的下人在送來的早膳發(fā)現(xiàn)了不平常的東西。
“這是醒酒湯,昨晚大人房里親自來人吩咐的?!?/p>
“相爺何時醉過酒,糊涂?!毕氯丝戳艘谎勰峭牒诤鹾醯臇|西,還是沒攔下來,“罷了,送進去吧?!?/p>
下人們端著吃食和洗盂進去,一一布好。
賀峻霖穿好官服,坐在桌旁,也發(fā)現(xiàn)了這碗突兀的東西。
“這是什么?”
“廚房說是醒酒的湯水?!?/p>
賀峻霖拿起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良久,筷子又回到桌上。
起身拿起下人手中捧著的官帽走了出去,這早膳他也是吃不下去了。
“相爺,早膳還沒用呢?!?/p>
腳下生了風一般,下人緊趕慢趕在后邊追著,路上遇到他的都低頭行禮,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臉色。直到上了車,臉上的潮紅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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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外,文武兩職官員左右排開來,嚴浩翔來得及早,穿著一身赤色的袍服站在武官隊伍最前頭,顯得格外矚目。賀峻霖剛到,和幾個官員問了早就站到自己的位上,和他同排而立。
一路直到廣場,賀峻霖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來是哪里有問題。
“我看那新任太尉總時不時掃您一眼,大概是記上昨日一筆了,相爺可要注意些?!?/p>
身后有官員好心提醒,他就說總覺得好像有目光時不時瞄他,還以為是錯覺,原來是嚴浩翔。
忍忍也就過去了,賀峻霖面不改色的站好等待傳召。
一路走過來,嚴浩翔看了好幾眼賀峻霖,昨天醉得那樣厲害,今天竟然還能像沒事人一樣上朝。
想起早上下人說的話,他捂了捂袖子里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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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皇帝用了一堆的話術給新任太尉正名。九五之尊都親自開口了,大臣們自然也就沒了爭議。
耳邊幾個大臣悄悄議論幾句,賀峻霖只是木然的聽著,未發(fā)一言。
熬到下朝,賀峻霖已經餓得發(fā)虛,現(xiàn)在只想著能就近弄些吃的填飽肚子。剛打發(fā)完幾個老頑固,正準備去御書房找張真源討要點吃的,出了大殿就被宮人攔住了。
“相爺,有位大人吩咐奴才把這個交給您。”
宮人遮遮掩掩的,也沒敢直接把東西拿出來。
賀峻霖心下明白,雖然不知道是什么,還是扯過他來用袖子捂住后迅速藏了起來。
熱的?賀峻霖自己悄悄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吃的東西。
“東西已經交到相爺,那奴才就先告退了?!?/p>
“誒,等等,這是誰讓你給我的?!?/p>
“相爺莫要為難奴才,那位大人特意交代過不讓說。”
見他為難不肯開口,賀峻霖也只好放他離開。
揣著這個尚存溫熱的東西,摸不著頭腦的走在去御書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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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東西?”張真源看賀峻霖從袖子里拿出一包被油紙裹著的東西,不免好奇。
賀峻霖尷尬的笑了兩聲,走上前去放在他面前展開了來。
“你怎么上朝還隨身帶著吃食呢?”
“是一個宮人給我的,只說是哪個大臣轉交的,也沒說是誰。本來上早朝也沒吃東西,正餓著打算來你這討點吃食,沒想到這就……”
幾層油紙攤開來,里面是還在冒著熱氣的包子,兩個人都啼笑皆非。
“倒是許久未吃過宮外的包子了,我嘗嘗……”張真源徑直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這是南鋪那家包子吧?!?/p>
“是嗎?”
賀峻霖聞言也拿起一個,咬了幾口嚼著下了肚,兩三下一個包子就吃完了,又拿起一個。
張真源看他餓的急,笑著讓一旁的宮人奉上糕點和水伺候。
“上次吃這家鋪子包子時,我還只是個閑散王。那個時候總和你們一整夜都在外游蕩,翌日清晨吃了南鋪的包子才回府,還要被爹娘臭罵一頓?!?/p>
張真源端詳了一會手中咬了半個的包子,里面的湯汁流了出來。
“怎么,不想做皇帝了?”
張真源搖了搖頭,“這個位置誰坐都可以,只是未必誰坐對于百姓都是件好事好?!?/p>
賀峻霖喝了口水,拍了拍手上的渣滓,“現(xiàn)在太后掌權,誰坐又能差到哪去?!?/p>
“太后掌權已久,朝中勢力雄厚,未必能拔除干凈。”
“老狐貍既然有意出手,你又何須擔心許多?朝中大臣們也只是需要你一句話的事,還政的事雖難但未必失敗?!?/p>
“若要鏟除太后的勢力,朝中怕是腥風血雨,百姓的生活也定會受到影響?!?/p>
“鬼王爺?shù)氖侄家呀浬斓浇T派了,若仍由他們發(fā)展,這天下就不再是張氏的了。想想先皇是如何在病榻前交付的,你現(xiàn)在已完全有掌權的能力,太后遲遲不愿還政,已是亂天下之大統(tǒng)。外夷虎視眈眈,多番侵擾我朝邊境,太后把持兵權不愿交出,營中多是些皇親貴戚子弟逍遙度日,糜爛不堪。日后蠻族來襲,當真要割地賠款,將我邊境百姓置于水深火熱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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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源本是只是皇室旁支一脈,三年前朝堂局勢混亂,先皇病入膏肓,皇嗣們各懷心思,為了爭奪皇位甚至在朝堂上大打出手。而前太子性格軟弱,沒于奪嫡之變。
幸好先皇早有預料,李氏沒有子嗣,所以授意她拿到兵權玉璽按皇帝旨意迅速平定兵變,皇嗣或斬首或流放,同時朝中涉足派別一一拔除,其中就包括了嚴氏一門。
先帝立張真源一個旁系的小王爺做了太子,先皇駕崩,他便從太子直達皇位。而李氏怕自己位置不穩(wěn),將張真源一支趕往封地嚴加看守,他也就成為了名成實亡的傀儡皇帝。
直到賀峻霖走上政治道路,平步青云做到丞相,在朝中開始暗中發(fā)展皇帝的勢力。他做事一向小心謹慎,對付太后一黨刁猾,從未有過錯漏,才有如今朝堂上兩派分庭抗禮之勢。
年前太后雖交了玉璽給皇帝,可依舊垂簾問政。兵符也是推脫再三不肯放手,光有政權沒有兵權,隨時都可能顛覆澧朝。
太后不肯交兵權給皇帝,而是新立太尉將軍政全權交付。朝臣們都是長了顆七竅玲瓏心的人精,此舉既能堵住世人的嘴,也能保證兵權不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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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說我都清楚,可現(xiàn)在逼太后撤簾還政,只怕兵權更難到手。若你我能說服嚴浩翔,兵權到手并非難事。”
“……”
提到這,賀峻霖忽然陷入沉默,若要兵權,嚴浩翔會是一個強有力的阻礙。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你需要他坐穩(wěn)這個位置的原因?”
今天朝堂上的局勢他看的得白,張真源在順水推舟。
“可你憑什么能確定他一定會投靠我們?”
“憑你,憑我們一起長大的情誼?!?/p>
張真源就站在那,深邃的眼神看著他。
賀峻霖在想為什么已經眼前這個人坐到這個位置,卻依舊固執(zhí)的認為有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比能握在手中的實物更重要。
明明他自己也是那樣的人,只是賀峻霖從不相信自己源于內心深處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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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圣上,嚴太尉在御書房外拜見?!?/p>
嚴浩翔來的巧,張真源立刻讓宮人傳召。
賀峻霖整理了下儀容,踱步到階下立著。
由宮人引著,嚴浩翔先行禮拜見了皇帝,才跟賀峻霖問禮。
“嚴卿近日來的頻繁,可是有事要稟?”
嚴浩翔低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覆上一層陰影。聲音低沉在賀峻霖耳邊沙沙作響,“臣回朝未多時,對本朝軍政尚不熟練,所以想與圣上討教?!?/p>
“你倒是把朕這當學堂了,只怕朕政務繁忙也應付不過來你這許多問題。”既如此,張真源因勢利導,“丞相,你既作為一朝國相,對于本朝的了解怕也沒誰比你知道的更詳細了。眾卿都是我朝重臣,在軍政上也應該多些磨合,益于國本?!?/p>
要不是有宮人在,賀峻霖早就瞪回去了,這明擺著是要拿他當誘餌。
一個倆個的,都給他整這套,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全干了,他們站在身后倒是輕松。
咬咬牙,賀峻霖也只能應下,“臣定當竭盡所能,解答嚴公心中疑惑,請圣上寬心?!?/p>
“在下就先謝過相爺了?!眹篮葡璩R峻霖揖手相拜。
目的達成,張真源也就不多留他們,以朝務繁忙將他們打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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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御書房沒多遠,嚴浩翔從后頭越過賀峻霖,直把人逼停了。
“嚴公這是作何?”
“相爺,在宮中可要注意儀表,否則會因失禮而被罰俸的。”
說著就從袖子里取出帕子遞給賀峻霖,示意他擦拭嘴角。
賀峻霖半信半疑的接了過來,覆上外朗的丹唇輕輕一擦,油脂便沾染到了帕子上??磥硎莿倓偝缘募?,包子的湯汁沾到嘴上沒來得及處理,但話說這到底應該怪誰啊。
收起帕子,還不忘翻個白眼,“嚴公倒是用心,還特地研究了一下宮中司禮?!?/p>
上次他就拿宮規(guī)教訓了下他,沒想到這人倒記上自己的仇了,沒忘了反擊。
“相爺說笑,身在朝中,自是要遵守禮紀,日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對的,也望您能提點一二。”
嚴浩翔沒想那么多,一心要么就是撲在國事上,要么就是任由賀峻霖拿捏揉搓
“朝中之事,我尚有許多不明之處欲請教,正巧臨近中日,相爺不如一道用膳。”
“嚴公都這樣說了,本相就不推脫了。”
賀峻霖確實是餓著的,早朝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剛剛囫圇才吃了幾口包子,根本不頂飽。
倆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嚴浩翔也不管到底對方聽進去了多少,只怕氣氛冷了下來,好在賀峻霖有問必答,不至于讓他一人過于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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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耀文靠在樹上,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留下光斑,懶洋洋的閉著眼。
閑來沒事,他總喜歡躺在高處休憩,今天谷里先生的課上乏了,天氣又好,就偷跑出來了。
“貴客手里端的是什么???是要去見谷主嗎?要不我?guī)湍冒桑俊?/p>
“哈哈,不必了,多謝。”
“不用客氣的,我?guī)湍?。?/p>
劉耀文睡得正香,被嘈雜聲擾醒,撐起身來看著人影越來越近,有些不悅。翻身下來,往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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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被兗谷門下的女徒弟纏住,耳朵紅的惹眼。
“你在這做什么呢?汪先生的課你也逃?不怕我告訴谷主?”
“師兄,”女徒弟的拉扯宋亞軒的手慌忙松開,“我……我這就去?!闭f完一溜煙就跑了。
“這些個小師妹,真是不讓人省心?!眲⒁谋?,偏頭看著那慌慌張張的身影消失。
“……謝謝”宋亞軒端著東西站在原地,耳垂紅的像要滲出血來。
劉耀文掃了一眼他手里的東西,覺得眼熟,“你手里這衣服……”
“這是谷主的衣服,之前我?guī)煾甘軅墼谏厦媪?。?/p>
宋亞軒透露出認真小心的樣子,莫名戳中劉耀文心中的那片柔軟。他像森林里曾見到的那些小鹿,眼睛里都是純凈,見到人時又總是那樣的慌張。
想起昨天自己咄咄逼人的樣子,劉耀文突然覺得自己或許該懺悔一番才是。
“谷主都交代過谷里好好招待你們,又何必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方式討好谷主?到時候弄得好像我如何虧待你們了?!闭f出來的話反而變了味,嘴在前面跑腦子追都追不上。
劉耀文的手隨意翻著自己用心疊好的衣服,說出來的話刺耳,宋亞軒只有苦笑,腦子里全是馬嘉祺說過的話,一時忍著脾氣不發(f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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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文,你在這做什么?又逃了汪先生的課?”
劉耀文還來得及懊悔自己剛才過分的行為,反而被丁程鑫抓了個正著。
“你又在為難人小宋?”
丁程鑫看出來氣氛不對,怎么說還是狐貍了解自己養(yǎng)大的狼崽是個什么德性。
“我沒有?!?/p>
劉耀文舉手投降,站在宋亞軒身邊乖乖的一動也不敢動了。
丁程鑫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時候折了根枝條,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冷不丁抽了下劉耀文的屁股,疼得他倒吸了口氣。
宋亞軒實在憋不住笑,埋頭整理被弄亂的衣服。
“你手里這衣裳是我的?”
丁程鑫眼尖看出來這件衣服是那天沾上血跡的白衫,原本叫人拿去燒了的,怎么跑到宋亞軒手里去了。
“那次師父受傷,血污不小心沾到了谷主的衣衫上,心下歉疚,特要了來洗凈送還?!?/p>
“谷主他從不穿……”
“既如此就謝過你了,有心?!?/p>
丁程鑫打斷劉耀文的滿口輕佻,主動上前將宋亞軒手里的盤子接過去。
劉耀文一句話硬生生自己憋了回去,抱著枝條站在那生悶氣。
帶了別人污血的東西,丁程鑫從來不會留著,更不要說穿一件被血沾染過的衣物。怎到了這個才認識幾日的外人面前反而沒了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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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小宋可有意愿同谷中弟子一齊治學?!?/p>
丁程鑫拖穩(wěn)盤子,手輕輕的撫平衣衫上的褶皺。
“可以嗎?”
來谷里已經有幾日了,宋亞軒基本上不是在馬嘉祺身邊照顧著,就是坐在院子里無聊的發(fā)呆,脫離了云游江湖的日子到他人屋檐下,相比馬嘉祺的游刃有余,他反倒不自在。
現(xiàn)下有機會能夠在谷里感受一下聚居生活,融入兗谷,他是樂意的。
“當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倍〕迢魏蜕频目粗麅裳鄯殴獾臉幼?,“這樣,今天正好是汪先生的課,讓耀文帶你一起?!?/p>
“?。课??”劉耀文懷里的枝條落地,一臉詫異的指著自己,感覺像是聽錯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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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我們以后能叫你亞軒師兄嗎?”
旁聽汪先生的課結束,宋亞軒被一堆妙齡的少女圍了起來,銀鈴的笑聲此起彼伏。
“啊……可以……哈哈”
宋亞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陣仗,有些靦腆,耳根染上櫻紅,手腳無措起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劉耀文不耐煩的上前,趕走這些獻殷情的思春少女。
一個個顧盼流連的,看來是真的在谷里待的太久沒見過外面的人。
“快走快走。”
劉耀文站在宋亞軒身前,背對著他對其他人擺張冷臉,再沒眼力見的人也不敢往上湊。
看人散了,他才拉過一把交椅面對宋亞軒坐下。
嘴里說著不愿意,最后還不是得乖乖帶著人家,護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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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谷的孩子大都沒有父母,一向野慣了,沒什么規(guī)矩,別介意。”
盡管是看不慣他們對宋亞軒這樣的熱忱,但作為兗谷一份子還是會下意識維護。
“不會,”宋亞軒連忙搖頭晃手,“我也是師父帶大的,大家的氛圍讓我有種歸屬感?!彼蝸嗆幉蹲降絼⒁难壑醒杆匍W過的詫異,“孩提時我就跟著師父了,以前的事不大記得,但常聽師父說,我那時只一個白花花的大饅頭就能被人騙了去?!?/p>
劉耀文盯著他那燦若蓮花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破綻。
他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宋亞軒需不需要安慰。
秋日里的風總是帶著一絲溫暖半點清涼,吹過這間四體通透的屋子,直達劉耀文的心里去了。
時常聽谷里的孩子苦大仇深的說起還未來到兗谷的那段日子,劉耀文從記事開始就是丁程鑫帶著的,早就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來的兗谷了,時常沒辦法感同身受。
從前谷里的人時常罵他野狼崽子,聽谷里資歷老一點的人說他是丁程鑫從野狼生的那窩狼崽堆里搶出來的,把他帶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是畜生的血。只是那個時候的劉文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遺棄的,光覺得那是一段很了不得的經歷。
后來丁程鑫坐上了兗谷谷主的位置,再也沒人敢喊他野狼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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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不想出谷看看?”
劉耀文撓破腦袋終于想到接什么話才不那么生硬,雖然笨拙,但宋亞軒是歡喜的。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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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找到丁程鑫的時候,峭壁險山,懸崖峭壁,正端坐著下棋,往后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可他毫不在意。
谷里沒什么規(guī)矩,丁程鑫的居所修在兗谷一處顯眼的懸崖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也不派人看守,除了劉耀文少有人會去。
雖費了些力氣,但馬嘉祺還是在最隱蔽的醒目處找到了丁程鑫。
風從那頭的峭壁滑了下來撞到馬嘉祺懷里,丁程鑫在風里飄飄然的,一身輕紗白衣似在煙中霧里,襯得他不夠真實。
“嘉祺兄,你怎找到這來了?身體可好多了?!?/p>
黑子落定,丁程鑫才抬頭看他,猜到他是要來的,但沒有拆穿他。
“好多了,閑來無事信步谷中,一時迷了路,不想掃了谷主雅興?!瘪R嘉祺揖手,施施然行禮拜見。
“既來了,不如就這局下上一盤?!?/p>
馬嘉祺也不做推脫,繞到他的對面坐下,余光一掃,身側就是駭人的高丈懸崖,卻也沒發(fā)一言。
“此局黑棋有壓倒性優(yōu)勢,對白棋而言怕是不公?!?/p>
丁程鑫執(zhí)黑,馬嘉祺執(zhí)白。而局上黑棋鋒芒畢露,頃刻間就能吞下白棋。
“世上之事大多不公,或勝或敗有變法無定法,我信嘉祺兄能力?!?/p>
丁程鑫如是說,馬嘉祺也只好笑著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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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下的很快,步步為營,原先一邊倒的局勢扳回了大半。馬嘉祺下得又急又兇,其間錯亂了幾步。下錯一步,丁程鑫便抬起那纖細的柔眉看他,穩(wěn)若泰山看不出因此而產生的懊悔,只是聚精會神的看著這一盤看似錯綜復雜的棋局。
丁程鑫貼的緊,將白棋牢牢框住。和馬嘉祺深思遠慮不同,他執(zhí)著于將能斷掉氣數(shù)的棋子全數(shù)吃掉,不留余地。
丁程鑫并不擅圍棋,馬嘉祺下了幾個來回就知道了,可還是依著他的性子就這殘局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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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祺兄,容我喝口茶水再戰(zhàn)吧?!?/p>
丁程鑫的黑子陷入窘境,馬嘉祺就算下錯了幾步也依舊是算無遺漏。丁程鑫懊惱,或許不該跟他下圍棋,太容易被看透。
起身撣了撣身后皺了的下衫,才走下階去,甚至貼心地給馬嘉祺端來茶水。
“原以為兗谷的谷主也應是有人伺候的主,不想端茶倒水的事要您親力親為?!?/p>
“只是不大習慣時時刻刻被人圍著,況且都是些瑣事,無傷大雅。”
丁程鑫手握著茶杯,臉上帶著溫軟的笑走上階。
馬嘉祺尚未有半點預料,眼前白衫如花神仙般的人竟踩到了衣擺,整個人被絆倒過去,急急伸手去抓,只握住了一只竹骨般瘦弱的腿。
丁程鑫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一條腿還穩(wěn)然,另一只腿任人抓著,衣擺在空中劃了一道規(guī)整的弧線,穿堂而來的風將他的白衫掀起了浪來,未束起的長發(fā)臨風而起,說不盡的清雅里帶了幾分男子身上不該有的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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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悶響后,棋子和石頭的碰撞聲此起彼伏,馬嘉祺才發(fā)現(xiàn)丁程鑫赤著雙腳,骨節(jié)分明。左手稍稍發(fā)力,起身將丁程鑫拉正了過來,松開汗膩了的手。
馬嘉祺不敢想,這萬丈的懸崖掉下去是個什么下場。
丁程鑫站定,看馬嘉祺嚇得似乎不輕,自己反而跟沒事人一樣可掬的笑著遞過半滴未撒的茶水給他壓驚。
馬嘉祺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那盤勝負將分的棋局已經無影無蹤,想起剛才那陣錯落有致的撞擊聲,才知那盤棋是沒了勝負。
“真是可惜了,尚未分出勝負,汪先生的烏文木棋盤就這樣斷送在我們手里了?!?/p>
丁程鑫的笑里帶著一絲絲狡黠,馬嘉祺卻聽不出來惋惜。
馬嘉祺還在回想剛剛的一切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可要真等他想明白了,到底也不能找丁程鑫算這一賬。
“罷了?!倍〕迢螖嗖荒茏屗r想明白,急忙打斷他的思緒,“嘉祺兄,我有一物予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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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看著他光著一雙腳在屋內游走,去到一側的內室,雖看不見人,但聽得見木地板傳來的撲撲聲,細細的,碎碎的,與自己心臟傳來的無二。
馬嘉祺覺得,這里的丁程鑫與他見過的都不一樣。
站在風中怔了一會,才見丁程鑫提著把劍出來。
“這是?”馬嘉祺覺得他手中的劍鞘眼熟,但又不敢確認。
“顧何大師的月蝕。嘉祺兄雖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領,但對這些個寶物卻沒什么眼力。初見你遇險,斷的那柄劍可差點讓你沒了命。”
馬嘉祺原先的那柄斷劍是從江洋大盜手里得來的,聽說是顧何大師的杰作,卻不想是贗品,害他差點冤死在那凄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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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誠惶誠恐接過,眼睛一刻沒從那精雕細琢的劍鞘上挪開,握著玄色的雕龍劍柄,霎時間劍刃伴著寒光出鞘。
馬嘉祺修長的玉手抻出青劍,手腕輕轉,劍舌如閃電般快速閃動,嘶嘶破風。
丁程鑫識趣的退了幾步,一雙魅惑的眉目一刻不曾從這身著玄衣的人身上移開。
玄色的身影如同雛燕般的輕盈,劍影如織,與他渾然天成。
未盡興,馬嘉祺發(fā)現(xiàn)丁程鑫灼灼的目光,想起身上有傷才耐著心癢收了劍。
“顧何大師的作品果然名不虛傳,倒是在下眼拙,竟分不清?!?/p>
“像嘉祺兄這種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俠士,不識得這些東西倒也正常?!?/p>
“谷主當真舍得將此劍贈我?此物可太過珍重。”
“當然舍得?!倍〕迢慰瘩R嘉祺喜歡的緊,心下也歡愉,“再好的武器,也要配得上才行。我不擅長用劍,放著倒是可惜了,不如贈于嘉祺兄,也算成就一件美事?!?/p>
對丁程鑫而言,遇到危險,身邊一切都是趁手的武器。
“既是如此,嘉祺便謝過谷主了?!?/p>
馬嘉祺懇切的對著丁程鑫揖手,表達心中的感激,棋局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