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NT：魁杓

常醫(yī)仙的徒弟磨蹭多日終于上山，劉耀文親自去接的人，按其要求將人好生安置谷中。

這位毒仙的譜子大得很，更不是什么安分人，來遲這么久劉耀文本就有意見在，因?yàn)橛兴蝸嗆幵谝慌蕴嵝?，他才沒真揪著領(lǐng)子將人臭罵一頓。

雖然這毒仙的人品劉耀文是不喜歡的，但他確實(shí)有兩把刷子，扎針下藥不出一日，丁程鑫就轉(zhuǎn)醒過來。

就是醒來以后的跡象不太對，神情恍惚。

劉耀文深夜驚醒，還沒能及時有所反應(yīng)，就見丁程鑫手里拿著燭臺，而一旁帷幔的火向上熾燎。

劉耀文嚇了一跳，抓起桌上的水壺就往榻上一潑，火滅了也把床上的人潑了個激靈。

最可怕的愿不止這，是這壺水之后的事。

丁程鑫忽然哭鬧起來，劉耀文提著空壺傻在原地，完全沒想到這一壺茶會引起這么大的反應(yīng)。

還好宋文嘉來得及時，叫敖子逸來控制場面。

但丁程鑫沒有半點(diǎn)休止的意思，渾像是一個三歲的稚童撒潑打滾。到最后敖子逸還是叫劉耀文去請了馬嘉祺來。

馬嘉祺來時，丁程鑫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坐在榻沿兩眼放空，沒有自己的神識，嘴里反反復(fù)復(fù)念叨。

嘉祺，嘉祺……

馬嘉祺這才知道為什么敖子逸非要他來不可。

“他現(xiàn)在眼里只能看到你一個人，說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喚醒他的意識?！?/p>

毒仙說完這句話就要把剩下的人趕出去，劉耀文堅(jiān)持不肯，他第一次見到丁程鑫這幅樣子，實(shí)在不放心。

最后還是敖子逸說了一句無礙，劉耀文才不甘心地坐在外頭的階上等里頭的情形穩(wěn)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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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一邊的帷幔燎焦一半，丁程鑫衣衫上潑了茶漬，頭上還沾著葉渣，整個場面盡顯狼狽。

丁程鑫是有潔癖的人，如今卻毫無知覺地坐在那，如癡似傻。

馬嘉祺極冷靜地走上前，將他頭上的渣葉取掉，捋了捋他的亂發(fā)，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抬頭看著丁程鑫空洞無神的眼睛。

丁程鑫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嘉祺這兩個字，每一下都重重砸進(jìn)他心里，砸出個洞噴涌出熱意。

“阿程，阿程。”

馬嘉祺一字一頓，從口中說出，刻進(jìn)心里。

他拿不準(zhǔn)會不會有效果，可丁程鑫是喜歡他這樣叫自己的，只要他叫阿程，丁程鑫永遠(yuǎn)會掛起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只要他叫阿程，丁程鑫永遠(yuǎn)都會將那些難耐變成他耳邊軟糯的氣息。

“阿程，阿程，你別怕，嘉祺在?！?/p>

馬嘉祺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聲細(xì)語的耐心廝磨他的昵稱，上一次這樣哄人好像還是在亞軒小時候，夜里奶團(tuán)子總做噩夢，馬嘉祺都會這樣溫柔的在夢外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將他從噩夢里打撈出來。

大概馬嘉祺的聲音本就帶著給人安定的力量，丁程鑫看著馬嘉祺的目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聚了起來，不再一遍一遍重復(fù)一句話。

“嘉祺，我好累?！?/p>

丁程鑫看著馬嘉祺，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隨即低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這個動作對于馬嘉祺來說意味著太多，是責(zé)怪也是懊悔。

馬嘉祺微抬肩將面前的人擁住，用這世間真實(shí)存在的溫度將他包裹起來，丁程鑫身上的涼意和清香也傳進(jìn)他的身體，心腔發(fā)出強(qiáng)烈的轟鳴聲。

“阿程…阿程…我沒想過傷害你，從來沒有……”

瓷娃娃是真的沒有溫度的，不管是體溫還是氣息，丁程鑫都宛若精美的瓷器，卻冷得駭人。

丁程鑫好像壞掉了，壞成一只瓷器。

“馬嘉祺，我不怪你，你是個正常人，我不怪你的。可我，只有你……”

丁程鑫說的話沒有邏輯，更沒有鋪墊，這一刻他徹底釋懷心里積壓的情緒。

“我只有你，我只有你，為什么…你不肯愛我?！?/p>

心腔再度發(fā)出轟鳴聲，理智照舊順著往下抑制住了心腔傳達(dá)出來的神經(jīng)反射。

愛這個字在丁程鑫和馬嘉祺之間一直以來這是太過奢侈的東西，不是不屑，是知道要不到，給不了。

所以丁程鑫從沒說過要，馬嘉祺也從沒給過，他們之間的也只是過場的過場，過客的過客。

馬嘉祺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懼怕這段感情里的牽絆，他走的這條路本就生死未卜，虧欠丁程鑫的已經(jīng)太多，卻再也不舍他與自己共赴死。

因?yàn)槌槐Ｏ?，所以就連這樣食肉色糜的日子，馬嘉祺也不知道能持續(xù)多久。

這段不正當(dāng)不平等關(guān)系里，陷入沉淪的不是只有丁程鑫一個人。

馬嘉祺身上大概有大人物身上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的氣度，所以起初對這段荒謬的關(guān)系或許猶豫，但還是以為民生福祉犧牲，說服自己接受并且維持它。

只這樣的決定，明明也是包藏了私心在，當(dāng)他意識過來時，一切早已回不到正軌。

馬嘉祺憎怨過丁程鑫，從被迫沉淪到甘愿沉溺，這其中的掙扎和逃避丁程鑫不知，也永遠(yuǎn)不在乎。

只當(dāng)馬嘉祺愛這蒼生，不愛他。

他好像生來就是為了世人，從不為自己，馬嘉祺能舍棄給丁程鑫的只有這孑然飄零的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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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程，你聽話，聽話，我在呢，沒人會傷害你，沒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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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事多有不公，多的是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佛說超脫苦樂，凡人偏偏不想如此無味，欲罷不能，欲求不得，最終傷人傷心，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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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耀文再見到榻上的丁程鑫時，馬嘉祺給他換過干凈衣衫和床褥，燒毀的帷幔也被揭下放置一旁。

毒仙給昏沉睡過去的丁程鑫診了道脈，叫他們安心，既是醒過一遍，如今也安分下來，就不會再有大的問題。只是余毒未清，怕有反復(fù)，還需長期抑制。

劉耀文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想接手照顧丁程鑫，馬嘉祺卻要他去休息。

劉耀文不肯，還想說些什么留下來。

敖子逸敲他腦袋，也說：“你睡得太死，等火燒起來才有反應(yīng)，還留這做什么？”

劉耀文說到底還是個孩子，打起瞌睡就容易徹底睡死，沒有大動靜很難醒過來，反應(yīng)也遲鈍。

今天還好是從床榻上燒起來，劉耀文正好在旁邊，發(fā)覺到動靜不對，不然要是發(fā)生點(diǎn)別的什么，很難說現(xiàn)在是個什么場景。

劉耀文有些委屈，看了眼馬嘉祺：“可是我…”

馬嘉祺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地勸他：“剛剛那情形你也控制不住，我在會好些，你也守了幾個日夜，等休息好再來?！?/p>

“我在這，阿程不會出事的，放心?！?/p>

馬嘉祺拍拍他的肩頭，劉耀文看了看馬嘉祺和敖子逸，最后還是垂頭喪氣地出去。

他這段時間一直是草木皆兵，生怕丁程鑫出點(diǎn)什么意外，今夜如果不是因?yàn)閷?shí)在太累睡了過去，是堅(jiān)決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確實(shí)是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走出去的時候腳步虛浮，腦子有些昏沉。

以至于聽見爭執(zhí)聲時，劉耀文也沒能及時反應(yīng)過來是誰在爭執(zhí)，又在爭吵什么。

還是深夜，劉耀文看不清暗角里站的人，只聞其聲，他頓住腳步試圖聽清楚對話。

角落對峙站著的人忙著爭執(zhí)解釋，也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在聽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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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最清楚不過吧？當(dāng)初你們故意招惹鬼王爺，設(shè)計(jì)在谷主回谷的必經(jīng)之路上遇險，又欺騙谷主讓出兗谷和暗衛(wèi)?！?/p>

是朱志鑫的聲音。

設(shè)計(jì)？欺騙？朱志鑫在說什么？他在跟誰說話？

劉耀文試圖透過黑暗去看他們，心中有劇烈的不安在躁動。

“不是的，我和我?guī)煾笍膩頉]有欺騙過谷主。”

回答的人是宋亞軒，劉耀文的心沉了沉。

剛剛朱志鑫說的什么意思？宋亞軒和他又為什么在這里。

“事情到底是不是我說的那樣，你和你師父心知肚明，沒必要和我爭論?！?/p>

鄧佳鑫的語氣很不友善，他很早就想和宋亞軒敞開天窗說亮話，只是一直礙于劉耀文在，才沒說過一個字。

但今天丁程鑫的樣子，不僅嚇到了劉耀文，連朱志鑫都有些驚愕，那個是曾經(jīng)落拓不羈的谷主。

所以就趁著劉耀文著急丁程鑫沒心思管顧其他，他將宋亞軒留了下來，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不管是設(shè)計(jì)也好，欺騙也罷，你們都是已經(jīng)拿到了想要的東西，谷主不去計(jì)較，我自當(dāng)是沒有資格多說什么。”

鄧佳鑫的目的不在于譴責(zé)宋亞軒，他并不是屑于做這種事的人，說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后面的話做鋪墊。

“文哥對你們做的這些毫不知情，文哥和谷主的感情很深，他如果知道這一切一定會自責(zé)，對他來說實(shí)在不值得?！?/p>

對宋亞軒，朱志鑫是看不上的，細(xì)數(shù)下來，這一切都是居心叵測的設(shè)計(jì)和圈套，沒有人會喜歡。

“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清楚，等谷主清醒過來，閣主就會帶他和文哥去江南。以防生變，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會和文哥提一個字，只是你也不要再纏著他了，這樣他才能沒有牽掛和我們一起離開。”

不得不承認(rèn)的一點(diǎn)是，宋亞軒和劉耀文像是粘了粘合劑，不論何時何地都難分難舍。

如果要帶劉耀文去江南，宋亞軒很可能會成為一大阻力，靠外力很難解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有從內(nèi)部自動瓦解，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宋亞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朱志鑫，說實(shí)話他覺得很荒唐，因?yàn)橹熘决握f的這些根本就不是他親身經(jīng)歷，反倒像是另外一個罪大惡極的故事。

可他更不知該怎么反駁朱志鑫扣下來的這些罪名，因?yàn)檫@些事情從他嘴里說出來實(shí)在是太真，真切到連他都開始厭惡故事里的那個自己。

不管是竹林遇險和丁程鑫他們初次見面，他一直都覺得這是個巧合到不能再巧合的巧合，而馬嘉祺當(dāng)初也差點(diǎn)喪命。

怎么可能呢？

宋亞軒定神，暫時將心中翻涌的情緒拋諸腦后：“耀文如果想走，我絕對不會阻攔，至于你說的，我也不能接受這些罪名?！?/p>

“我和我?guī)煾笍膩頉]有設(shè)計(jì)過任何人，谷主待我們和家人一樣，我們更不可能傷害他和耀文?！?/p>

宋亞軒強(qiáng)裝冷靜將話說完，但朱志鑫是什么人，他是機(jī)關(guān)閣出來的，看得出宋亞軒并不篤定。

朱志鑫神情淡漠，說：“這些話你還是留著和你師父說吧。”

“我……”宋亞軒的話堵在了嗓子眼，明知自己沒做錯什么，可辯解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再和朱志鑫多爭執(zhí)都是無用，宋亞軒心里堵得慌，他下意識想去找馬嘉祺問清楚。

沒再多余同他多說，宋亞軒抬腳從暗處出來，往正屋去。

他心里著急找馬嘉祺確認(rèn)這些都是謊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從隱匿的暗處出來的劉耀文。

朱志鑫自然是看到了劉耀文，劉耀文站在明處轉(zhuǎn)頭看了眼他，那句文哥終究是沒叫出口。

朱志鑫看著劉耀文也抬步過去了，腳卻像是被黑夜滋生出來的藤蔓纏繞住，一步也挪不動。

也好，比起日后再做解釋，不如就讓他自己面對這些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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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和宋文嘉都還沒走，馬嘉祺側(cè)坐床沿照顧丁程鑫，宋亞軒站在門口，臉色并不好，敖子逸先看到他。

宋亞軒要進(jìn)不進(jìn)，有話要說不說，敖子逸便猜到了。

他放下手里握著的茶盞，起身輕拍衣服上的褶皺，對著宋文嘉說了句：“我有事與你說。”

宋文嘉停下手上清洗汗巾的動作，將東西放好，跟在敖子逸身后出去。

果不其然，敖子逸在不遠(yuǎn)處看見了劉耀文的身影，卻和他擦肩而過，走到不遠(yuǎn)處將還在暗處的朱志鑫叫出來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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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進(jìn)到屋子里，接手宋文嘉的工作，將洗凈的汗巾遞給馬嘉祺。

馬嘉祺極其自然地接了過來，給丁程鑫擦手，動作細(xì)致柔和。

“有話想問便問吧。”

這就是對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最直覺的了解，即便是不抬頭看他，馬嘉祺都猜到他有話要說。

倒是宋亞軒開始扭捏起來，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你是什么時候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馬嘉祺將丁程鑫的手放進(jìn)被子里掖好，起身將汗巾放回盆中，最后站在宋亞軒面前，批評一句。

宋亞軒鼓起勇氣，抬眸看著馬嘉祺，探尋地問他：“師父，我們來到這里，你當(dāng)上谷主都是巧合對吧？”

馬嘉祺早有想過，他做的這些遲早有一日會被披露出來，只是沒想到不管是丁程鑫還是敖子逸都沒提過，也從沒因這個當(dāng)眾要他難堪。

如果放在遇見丁程鑫之前，他大概會覺得這一切都天衣無縫，可他偏偏遇見的就是丁程鑫和敖子逸，不管他做什么，都會被一眼看穿。

聰明人和聰明人的博弈就在于，彼此都門清對方每一步要走哪，目的又是什么，以及永遠(yuǎn)看破不說破。

所以宋亞軒會第一個問出這個問題，馬嘉祺是會覺得意外，可卻并不驚訝。

“亞軒，有些事情，對錯是無法衡量的?！?/p>

馬嘉祺并沒有正面回他，而是用了宋亞軒曾經(jīng)在李天澤口中聽到過的話術(shù)。

原來…原來…他早該想到的。

當(dāng)初明明在西南待的好好的，李天澤卻不再與他們來往，馬嘉祺又突然帶他北上。

如今再見到卻是在兗谷，在那種場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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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實(shí)師父當(dāng)初是故意要招惹鬼王爺?shù)娜?，又是故意帶著我逃到兗谷的山腳下，就是為了遇見谷主和耀文？”

宋亞軒覺得很難受，就像是心臟通向四肢百骸的血液突然冰凍了起來，全是惡寒。

“所以比武場上，也是你們設(shè)計(jì)的谷主？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

宋亞軒的聲音在顫抖，不知道是初春的夜太冷，還是面前的人讓他覺得膽寒。

“師父是個執(zhí)劍天涯，看不慣這世間惡徒的俠士，就連谷主和耀文，他們都是這么說的?！?/p>

“為什么?。繋煾??！?/p>

宋亞軒豆子般的眼淚簌簌往下掉落。

“你明明一直教導(dǎo)我為人要正直，要善良，不能做那些欺世盜名的事情，我一直奉為圭臬，把你當(dāng)成榜樣?！?/p>

“谷主和耀文對我們那么好，你卻要這樣對他們。”宋亞軒看向榻上依舊沉睡的丁程鑫，眼淚掉得更兇。

他自知哭沒有半點(diǎn)用處，可他不知道該拿眼前這個撫養(yǎng)了他十幾年的親如兄父的人怎么辦，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彌補(bǔ)這些錯誤。

“亞軒，”馬嘉祺聲音耐心而溫和，伸手去給他擦眼淚，“我錯了，可我也回不了頭了?！?/p>

宋亞軒還小的時候，只要馬嘉祺稍微哄哄，他總是能立刻止住眼淚，可他說得那樣傷感，話又那樣堅(jiān)決，眼淚就怎么也不肯停了。

宋亞軒揮開馬嘉祺的手，退后幾步，忍住還要落的淚：“怎么會回不了頭呢？只要把位置還給谷主，求他們原諒就好了啊?！?/p>

小孩子終究是孩子，說出來的話都是這樣的幼稚。

馬嘉祺收回手，正了神色認(rèn)真看著宋亞軒，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亞軒用這樣的神情看自己。

是質(zhì)疑，是疏離，也是失望。

“亞軒，這世間的所有事都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的，我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就再也不可能下來了?！?/p>

馬嘉祺身后站著的是帝王，是與他志同道合的僚屬，從他坐上兗谷谷主，拿到暗衛(wèi)統(tǒng)治權(quán)的那刻，他就再也沒辦法獨(dú)善其身。

他和丁程鑫的關(guān)系，也再不是單純的互相欣賞的知己好友，從拿利益做交換起，他們更無法成為知心愛人。

“人總要學(xué)會取舍，我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會辜負(fù)一些人。”

“我不懂，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嗎？為什么偏偏要辜負(fù)誰？師父曾經(jīng)說的那些教誨，如今都不作數(shù)了嗎？”

“從前有，在我做這個選擇前是有的，可現(xiàn)在，沒有了?！?/p>

在丁程鑫甘愿走進(jìn)他這個圈套時，馬嘉祺就再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這條權(quán)謀路上，他一直都在被推著往前，直到面臨選擇的時候，他也只能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繼續(xù)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不管結(jié)果如何。

“亞軒，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你都很聽話，所以長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很滿意?！?/p>

“你分得清是非對錯，也分得清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p>

“可是我不一樣，有些錯一旦鑄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jī)會了?！?/p>

他已經(jīng)虧欠了丁程鑫，就不能再虧欠世人了，這一開始就是他的選擇。

“有的啊師父，不可能沒有的?！?/p>

宋亞軒難過死了，為什么明明口口聲聲說錯了的人，卻好像比他還要難過，為什么騙人的人比被騙的人還要委屈。

馬嘉祺上前捧起宋亞軒的臉，淚水滑到他的手心，燒得滾燙，直將馬嘉祺的愧疚燒穿。

“亞軒，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我忘了要教你怎么和這世間相容，所以不要難過?！?/p>

“犯錯的人是我，接受懲罰的只我一個人就夠了。”

他知道宋亞軒哭絕不是因?yàn)樯鷼?，而是覺得難過，他在替自己難過。

宋亞軒覺得他肩上承擔(dān)了太多本不該屬于他的責(zé)任和壓力，從前是養(yǎng)活宋亞軒，后來是挽救蒼生社稷。

宋亞軒當(dāng)然知道馬嘉祺不是個貪圖名利的人，他教過他那么多善與惡，教他挽救蒼生于水火是善，教他漠視蒼生苦難為惡。

這樣一個處處為蒼生著想的人，怎么可能是個窮兇極惡的壞人呢？

宋亞軒在他膝下長大，受他庇護(hù)，被他教養(yǎng)。

誰都能曲解和指責(zé)馬嘉祺，唯獨(dú)宋亞軒不能。

他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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