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時。
近幾日天氣都異常古怪,或是陰晴不定,或是忽然漫天飛雪。段白月腳下細細踩著只積了大約一寸有余的雪,緩步朝著客棧的方向去了。到了近前抬眼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客棧不同于其他“樸素”的客棧,這客棧是家獨門獨棟的小院子,門前以示威嚴的擺著兩只石獅子,臺階的材質(zhì)也不同于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自家修院時所用的磚或石,而是一整塊光滑平整的條石,段白月順級而上,一邊嘴里還念叨著什么。
“八...九...”段白月的“九”字剛吐出一個音來,便瞬時覺得不對。他微微一怔,腳下險些沒有站穩(wěn)。
“這哪里是客棧,這簡直就像皇上的...行宮...”
段白月下意識的抬眼一望,琉璃瓦裝飾的院門正中央,漆黑的匾額上書三個鎏金大字“倚南宮”。段白月心下一沉,雙眉微蹙,似是覺察出了什么,眼中銳利而迅捷的閃過一絲詭譎的陰寒之氣,只匆匆瞥了一眼“內(nèi)殿”,回身一揚手,一只通體雪白的鴿子便落在了他骨節(jié)突出的指節(jié)上。
他幾是尋寶一般從他那寬大的袖中取出紙筆,沖那筆頭微微一哈氣,筆尖下落處,便是一片殷紅。他匆匆落筆,將紙仔細卷好,放入那只鴿子左腳上扣著的竹筒中,稍一松手,那活物便微扇雙翅,徑自飛走了。
段白月嘴角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但似乎不是因為高興,而似是復(fù)仇之人嘴邊揚起的一絲血腥的快感。
隨著門被從外面推開的一瞬間,一陣直鉆骨髓的寒氣透了進來。
“咳咳...你來了...”
“怎么?不歡迎?”
“嗯...”
楚淵幾乎是從鼻子里發(fā)出的這一聲,他將大衣裹了裹緊,半身微靠在火爐旁的硬榻上。
“見了皇上也不行禮啊,真是越來越?jīng)]有禮數(shù)了?!背Y頓了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彼捯暨€未落,自己卻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咳...咳咳...”或許是屋中光線太過昏暗的原因,段白月隱約看見楚淵的神色在一瞬間閃了一下,那雙細眉也隨之一顫。
“小淵,要注意身體。”
段白月用溫柔且略帶擔(dān)憂的語調(diào)將這句話從舌尖曖昧的滑落了出來,第一個字剛一滑出,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經(jīng)收不住了。他半身微微一晃,快步走近楚淵身側(cè),傾身緩緩俯下去,單手在他的背上輕柔地拍著,“好些了嗎?”段白月將嘴唇湊近楚淵耳邊問到。
連語調(diào)都是軟的,輕飄飄的如棉花一般柔軟。
楚淵的身子隨這一句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自覺背上汗毛倒豎,渾身如觸了電一般的不自在。
但卻又不想逃。
段白月忽而正色,想起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問出個所以然,于是起身,轉(zhuǎn)至楚淵正對面,開口道:“說吧。你答應(yīng)我的?!?/p>
“......”
楚淵一陣沉默后,用力搖了搖頭。
段白月沒有低頭,一雙深不見底的如潭水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楚淵。楚淵被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段白月微微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些什么,但窗外卻忽然飛入了一只通體雪白的鴿子,只稍在段白月肩頭一停,他便瞬間意會,從那竹筒里抽出一張卷的十分仔細的紙來,雙眉微挑,嘴角微斜,沖楚淵一擺手,道:“臣有要事在身,還請皇上恕罪?!?/p>
楚淵微微一愣,似是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但心中也未免長出一口氣,但嘴上卻不知為何,聲調(diào)微顫,有些撒嬌意味的緩緩?fù)鲁鑫鍌€字:“朕不準你去?!?/p>
段白月起身,頭也不回,行至門外方才緩緩回首:“有一個人,對我來說,保他半生平安就是我的國仇家恨?!?/p>
“我必須去。”
楚淵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突然放大,似是聽懂了那弦外之音。
可段白月言罷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