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重生]師尊再愛我一次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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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滿意足。
縱觀他一整個漫長而燦爛的恢弘前世,此情此景,也絕對是他的人生歷史上最安寧、最快樂、最滿足的時刻。
洛冰河安靜而乖巧地坐在沈清秋處處修竹的屋舍偏房里,于昏沉燭光下,看著青衣人垂斂著眉目,吹去湯藥熱氣的薄薄剪影,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的笑意。他靠在墻上,bei子柔軟又溫暖的棉花充填物將他很嚴實地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看起來仿佛就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而對他而言,做一個小姑娘,倒也沒有什么不可以。
這可實在是一個,極其大逆不道的想法。
沒有人知道這個時代里有多少人可以接受原本手握乾坤、九五至尊的自己忽然成為了一介草民。會甘愿從一位成熟漠然的男性帝王,而斷言式降級成一個要仰人鼻息才可以活下去的、手無寸鐵的小女孩。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九死一生而打下來的江山偉業(yè)煙消云散,看著自己被忽然間扔在曾經最卑微低賤的屈辱泥沼中,而毫無怨懟之心。
這樣的人,或許不會很多吧。
但是,洛冰河被沈清秋帶回那間陌生的竹屋,卻一點都不覺得不開心。
他仰起頭,對著那位持著藥碗、緩步而來的清冷仙尊,揚起一枚甜甜的笑臉。
洛冰河眨眨眼睛,于萬籟皆靜的深山晚夜里,輕聲道:
“師尊……”
沈清秋抬眸,瞥了他一眼。
洛冰河沒有回話,而是就這么眉眼彎彎地繼續(xù)笑著看了沈清秋一會之后,才忽然間又道:
“師尊?”
沈清秋手中那只在方才的漫漫寂靜中一直在發(fā)燙的藥碗里輕輕轉動著的湯匙一頓。
“說?!?/p>
洛冰河還是不答話。
他屈起tui,隔著bei子,把下ba抵在xi/gai上,抬起眼睛看人。尚在病中,長長的頭發(fā)散下來,披在肩膀上,眼睛黑漆漆、圓溜溜的,這樣子專注得看著人的時候,就像是一只又單純、又靈性的小動物。洛冰河靜靜地看了一會,好半晌之后,才又喚了一句。
“師尊。”
咣當一聲。
沈清秋徹底不耐煩了。
“到底想干嘛?”他把手中已然吹涼的瓷碗重重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抬起頭來,冷冷淡淡地嘲諷道:“怎么,還要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么?”
洛冰河就笑。
“沒有,就是叫叫你”。他埋下腦袋,肩膀一顫一顫的,笑了好一會兒。笑完又想了想,才復抬起頭,歪著腦袋道:“但師尊若是想講的話,也不是不可以?!?/p>
“不想?!?/p>
沈清秋非??酥魄覂?yōu)雅地翻了一個小小的白眼,堅決拒絕。而后轉眼看著洛冰河落在他身上的那雙因為寫滿期待而碎星一樣亮晶晶的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猶豫地問:
“真想聽?”
“嗯”,洛冰河坐起來,慢慢靠過去,fu/zai了沈清秋xi/gai上,才點了點頭:“特別想聽。”
這實在是一個,過分qin/mi的姿勢了。
沈清秋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妥,不要說是這種剛剛結識的師徒關系,便是親生fu/女之間,十歲多的女兒了,也不可以和父輩如此qin/jin。小姑娘在病中,又是夜間,但凡旁人有壞心,這就是一個極危險的信號。而沈清秋自己就長在極糟糕的環(huán)境里,這種骯臟人心,實在是見過太多了。
他拾起折扇,扇尖在肩頭敲了一下,道。
“坐直?!?/p>
小姑娘抬起頭來,怯生生看了他一眼。
洛冰河眉目微斂,手指絞起衣袖一角,話音里立刻帶上了哽咽。他低下頭,可憐兮兮的,小聲說:“師尊……我有點想我娘了。我娘在世時,也會這樣子在夜里給我講故事的。”
假話。
他一個男孩子,還打小懂事,哪里有十來歲了還需要白日里那樣辛苦的娘親在夜間操這種心的道理。
但是呢,這或許就是百無jin/ji的shi/yong主義者的好處,話術而已,沒有什么不能說。
果然,沈清秋聽見這話,立刻就遲疑了。他把握著扇柄的手收回來,思忖一瞬,轉而說。
“日后與旁人接觸時,不可以是這副樣子。還有,平時離你那些師兄師弟的,都遠一點。”
洛冰河點點頭,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問。
“為什么呀?”
天真無邪,世事不諳。
沈清秋看著這雙毫無戒備的眼睛,那些難聽的話,便講不出來了。他看著洛冰河,在判斷,在判斷自己能不能護住一個小丫頭,能不能讓他眼皮子下長大的女孩無人敢動。
他的結論是,他可以。
“沒有為什么”,沈清秋微微皺眉,冷著臉,用折扇在小姑娘的腦袋頂上又敲了一下:“你還想不想聽故事了?”
洛冰河就笑:“弟子洗耳恭聽。”
“從前……有一個傻子。”
沈清秋的指尖在他發(fā)端停了一瞬,而后去拾旁邊矮幾上的瓷碗。一邊拾,一邊接著講:
“傻子撿到一條凍僵的蛇,蛇騙傻子說,只有傻子的體溫才能暖回來它。傻子信以為真,脫掉外衣,救了那條蛇。最后,毒蛇活過來,一口下去,把傻子咬死了?!?/p>
“講完了?!?/p>
沈清秋面不改色、冷血無情地結束掉話題,把那只苦兮兮的藥碗驟然橫陳至洛冰河面前,又冷血無情道。
“快喝?!?/p>
“啊?”
縱然洛冰河,也從未見過這種會給自己的小孩講這個暗黑童話作為睡前故事的人。他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愣過之后,又忍不住覺得沈清秋這個人可真是惡毒刻薄入骨,當真好笑。
他從仙師那里接過藥碗,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這中藥,向來是不怎么好喝的,或許就有點像這個故事、像這位仙師,剛碰到的時候,總是又苦又澀。但是怎么辦呢,誰讓他還就真的對自己這位糾纏了半世的人渣仇敵,生了這種難以啟齒而又無以放下的別樣心思。
洛冰河喝完藥,滿嗓子的苦腥,抬起頭,撞見了一顆糖。
沈清秋攤平手掌,掌心躺著一顆糖。
這人就坐在他的對面,背對著光源,暖黃色的昏暗燭火為這道向來冷淡刻薄的虛影蒙上一層毛茸茸的金色光環(huán),看不清具體的眉眼。他手里握著糖,可神色依舊很平淡,很冷清,依舊是拒人千里的模樣,就算是拿了糖,就算是已經送與了人,也不肯主動開口,也不會講幾句舞弄人心的好話。
還真是讓人……
洛冰河低下頭,手指輕輕停在仙師的掌心里,拿起了那枚糖。
“謝謝師尊。”
無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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