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不堪的上了樓,小心摸出鑰匙往左轉(zhuǎn)了半圈后門開了,渾噩的大腦感受到房間里不一樣的氣氛后瞬間清醒了。
隔著門板一聽,里面?zhèn)鱽泶螂娫挼穆曇簟?/p>
伽羅回來了。
她要告訴他得胃癌的事嗎?告訴后他會關(guān)心自己一下嗎?
小心反復(fù)問著自己,腦子里還在想著的時候門已經(jīng)被她推開了,然后她看見迎面而來的伽羅正臉色鐵青的看著她。
“去什么地方鬼混了?你好好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
鬼混?如果去醫(yī)院驗血做胃鏡叫鬼混的話那還真是,畢竟現(xiàn)在的她臨門一腳就徹底跨入鬼門關(guān)了。
想著想著眼眶又是一陣發(fā)酸,伽羅并沒有注意到小心已經(jīng)發(fā)紅的眼眶,只是一個勁的用眼神去指責她為什么不接他的電話。
小心從包里拿出手機晃了晃黑屏,說道:“沒電了。”
她一共有兩個手機,一個手機辦公事,而另一個手機是專門為了等伽羅的聯(lián)系,這兩天她被胃折騰慘了,一時間忘記了充電,才會導(dǎo)致回來的路上沒接到他的電話。
“有什么急事?”能讓伽羅著急到給她打多次電話的,想都不用想是為了誰。
她剛想完伽羅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手往外拉,“明玥受傷了,失血過多你跟我去醫(yī)院走一趟?!?/p>
果然,他的緊張全是為了伽雪。
心頭間徹底被酸澀占滿。
伽雪嚴重凝血功能障礙者,血型稀有,而能配她血型的恰好是小心。
小心上下一身被雨打濕了,海藻般的長發(fā)濕漉漉的貼著脊背,唇色藕青,雙手如冰,這些伽羅都沒有發(fā)現(xiàn),伽雪住的醫(yī)院就在這附近,走路過去十分鐘就能到,可伽羅心里著急,拉著小心強行將她扔到了后座車位上。
開著車的伽羅眼睛盯著前方,視線不經(jīng)意瞥了眼后視鏡,當看到小心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時。
他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臉怎么白得跟鬼一樣?!?/p>
……原來才發(fā)現(xiàn)啊。
小心嘲諷地勾起唇角,喉間像是堵了塊黃連,她打開車窗看著外面下得越來越大的雨,身子凍成了一團,吐出的氣變成一團冰霧,睫毛輕輕顫抖著。
伽羅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不說話,心里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煩躁。
他感覺今天的小心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不過想了想,小心發(fā)生了什么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是伽雪的身體,這么一想,右腳輕踏了一下油門,車速加快。
到了醫(yī)院,伽羅拽著小心的手從車里拖出來,小心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便被伽羅拉得腳步趔趄狼狽地跟在他身后。
伽羅把小心直接帶進了采血室,眼底冰冷的對著一個護士說道:“抽她的血,不用檢查,趕快。”
小心嘴角泛起了一陣苦澀,伽羅對自己的血比對她這個人還要信任,連檢查都嫌麻煩,難道就不怕她身體里的癌細胞進入伽雪的身體里?
小心神色掙扎了一會兒,說道:“景深,我身體不舒服,今天能不能不……”
伽羅眼瞳半瞇,從里射出一道危險的光芒,他屈身一手鉗住小心的下巴,寒聲道:“不行,抽一點血又不會死?!?/p>
看著針頭沒入了皮膚里面,殷紅色的血漿緩緩的抽了出來,小心疼得臉色越發(fā)的慘白,真的是太疼了,比做胃鏡的時候還要疼。
抽血的護士還沒有見過如此瘦弱虛弱的女人,盯著那一截白皙的手腕,小聲問道:“還能堅持嗎?”
小心頭暈的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抽吧,我沒事?!?/p>
護士總共抽了600cc,便不敢繼續(xù)了,女人的手實在是太過冰冷,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的體溫。
小心昏迷的前一刻,聽到最后一聲話時,伽羅問護士:“夠嗎?不夠可以接著抽?!?/p>
這些年來,伽羅是怎么變得這么狠心的?
小心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病房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手機沒電了,小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了眼窗戶外邊的天還是烏蒙蒙的。
小心起身穿好了自己的鞋,提著包走了出去,經(jīng)過伽雪病房時看到虛掩的房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腳停了下來。
這里面住著的人是伽雪,而陪她的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伽羅。
伽雪長著一張初戀臉,穿著醫(yī)院里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都遮擋不住她干凈優(yōu)雅的氣質(zhì),皮膚很白襯得一雙杏仁眼又明又亮,小心想,也許伽羅就是喜歡伽雪那股從內(nèi)而發(fā)的單純勁,再對比一下自己,那就是心思歹毒棒打鴛鴦的惡人。
伽羅對伽雪的好讓她有些嫉妒,看久了牙齦發(fā)酸。
不了解伽羅的人,以為他天生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性子,但小心清楚,他其實是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伽雪,舍不得分其他人一點。
當然……很久以前也對她好過,不過現(xiàn)在早就一點都不剩了。
她的“偷窺”最終還是引起了里面兩個人的注意,伽雪就看了她一眼身子就抖成了一只小白兔,躲在了伽羅的身后。
臉上露出膽怯,眼眶通紅,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伽羅輕輕拍了拍伽雪的肩膀,眼神冰冷地望過去,待看見站在門口邊上的小心后,心里升起了一股煩躁。
那種煩躁化作了厭惡,不加掩飾的上升到了臉上,訓(xùn)斥道:“你站在那裝神弄鬼的做什么?”
小心站在門口看著里面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一時間覺得刺眼得很,她并不想看,可她實在是忍不住,因為,那是她不曾見過的伽羅,是她向往的伽羅。
看多了,眼睛就模糊了……很疼,心如死灰。
伽羅把伽雪擋在身后,兩眼瞪了過去,看到小心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他眉頭緊皺在一起。
“既然你醒了,那就回去吧。”
小心猶豫了一下,啞著嗓子問道:“今晚你要回來嗎?”
看著伽羅那眼神里的防備勁,小心都懶得和他解釋,她想不通自己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罪惡滔天的事情,才會讓伽羅像防賊一樣防著她。
雖然沒法做到家庭和睦婚姻美滿,但是這些年來她從不過問他與伽雪的事。
他和伽雪明里暗里的事,這些她都沒有提過,但是要說不計較嗎?怎么可能?
和伽羅在一起,小心變得一無所有,得了胃癌快死了不說,還要幫人續(xù)命,她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可有誰能想著幫她續(xù)?
小心的心頓時就像是被千萬根針扎著一樣疼,痛意順著血管傳到四肢百骸,就連指尖都疼得發(fā)抖。
小心對于伽羅的命令毫無爭論,這么多年,也算是習(xí)慣了,從最初的討好變成了現(xiàn)如今的作繭自縛,畫地為牢。
轉(zhuǎn)身的一瞬間,小心聽到里面?zhèn)鱽碣ぱ┑穆曇簟?/p>
“小心輸這么多血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沒事,她身體一向好?!?/p>
看,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就連情敵都看出來了她的臉色不好,可他卻沒有。
伽羅并不是個粗心的人,他能一眼看出來工作上的問題,能第一時間知道伽雪出了什么狀況,卻唯獨對現(xiàn)在的小心沒有一點耐心和細心。
小心深呼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她低著頭慢慢地走回去,她包里沒有傘,頂著雨沒一會兒就濕透了,小心身體畏冷,寒氣從骨頭里滲出來,原本就藕青的嘴唇這會兒冷的干裂,烏翹的睫毛上也沾上了水珠。
小心冷得頭眼發(fā)脹,連帶著胃都冷得發(fā)疼,她伸手捂了捂胃卻不小心碰掉了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小心當時只是笑了笑,眼神里說不出的荒涼,戒指小了個尺寸,她強行穿過手指,無名指磨得通紅流血了她還是一直堅持戴著。
小心當時固執(zhí)地想著,戒指戴久了總有一天會合適,卻不想戴到最后會從她手指上松掉。
就像她和伽羅的感情一樣。
小心在大雨中蜷縮著身子,胃里火燒火燎翻江倒海,她趕緊捂住嘴巴干嘔了兩聲,眼眶疼得猩紅,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天還在下雨,街邊上的行人陸陸續(xù)續(xù)的撐起了傘,小心蹲在地上撿起戒指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等到胃沒有那么難受了才站起身。
她像是雨中的一抹游魂,恍惚間撞上了人,小心被這一撞回過神來,慌亂地低下頭道歉,對方是對年輕的母子,女人拉著小孩子的手,聲音溫和:“沒關(guān)系?!?/p>
小孩兒則昂起頭看向小心泛紅的雙眼,小聲問道:“姐姐你是在哭嗎?”
女人拍了拍小孩兒的頭,歉意地看了小心一眼,拉著小孩走了。
母子倆背對著她,小心聽到小孩問自己的媽媽:“姐姐為什么哭?是因為害怕哭的嗎?”
“大姐姐怎么會害怕……”
雨聲淅瀝,小心逐漸聽不清母子倆說了什么。
小心輕輕地捂住自己的胃,仰起頭將眼淚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害怕?怎么可能不怕啊,一個人去醫(yī)院的時候怕,做胃鏡的時候怕,被醫(yī)生單獨叫到診斷室的時候也怕,最后被下絕癥書的時候更是怕到渾身血液倒流,全身冰冷。
但比起這些小心更害怕的是,孤獨的死去,身邊沒有一個人。
小心腳步蹣跚的走回去,十分鐘的路程讓她熬到了二十分鐘,別墅里沒開暖氣,偌大的房間里死一般的寒冷。
小心踢掉高跟鞋,像喝醉了酒踉踉蹌蹌走進浴室,她打開浴缸里的熱水,放到一半,前一刻還在堅持的人,這一刻宛如死人一樣倒在浴缸里,熱水蔓延,人無聲無息,大紅色的長裙鋪滿整個浴缸,宛如刺目的血水,襯得小心的臉白如宣紙。
她闔上眼睛,臉往水中沉下去,水逐漸漫過頭頂,封住了所有感官,短暫的窒息麻痹了心臟,半晌后,她抑制不住地張了嘴,熱水進了嘴里,一股惡心感從胃里躥了出來。
小心睜開腥紅的眼睛從水里探出頭,她趴在浴缸上,身子匍匐掛著,胃里像是有只手在抓扯著,她麻木地張開嘴,上身難以自控的抽搐,一天沒吃飯吐出來的全是帶黃色的酸水,燒得她喉嚨痛,眼淚都墜了出來。
吐到最后,小心揉著酸脹的雙眼看著地上黏液中的血水,她嘴角微微往上扯,笑意不達眼底,瞳孔里面滿是死寂荒涼。
她脫下身上的紅裙扔在地上的血跡上擦了擦,她不能讓伽羅看到血。
外面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小心光著腳回到臥室一頭栽進床上,她睡不著,不知道自己得病的時候她還能幻想未來可期,現(xiàn)在,無論她多努力都是垂死掙扎毫無作用。
四年,她用了四年的時間把自己輸?shù)囊桓啥?,從滿腔喜歡再到如今望不到底的絕望。
這一天,她好像把她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小心把手放在心臟那兒,苦澀嘲諷:明明是胃爛了,你疼個什么勁兒?
放在包里的手機忽然震動,小心條件反射的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包翻出手機,當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信息后,她宛如卸掉了渾身力氣。
不是他……小心你到底在奢望什么?
小心呆滯地盯著手機看了兩秒,最后手指僵硬的往上一滑接通了電話。
“曉小?!毙⌒牡穆曇艉苌硢?,像是刀鋒擦過磨刀石,有些刺耳。
曉小是和她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倆人不是親人卻勝過親人,小時候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住在秦家,對小心來說,曉小就是她的哥哥。
手機里,曉小擔憂問道:“知初,你聲音怎么這么?。渴遣皇巧×??”
“有些感冒,剛睡了一覺起來聲音沙啞很……”
小心話還沒說完,電話里的曉小就打斷了她,“小心,連我你也要騙嗎?你是不是忘記我是醫(yī)生了?剛醒時的聲音和感冒哭過后的聲音我還是分得清的?!?/p>
她喉嚨一噎,像是堵了一塊兒尖銳的石頭,磨得口腔鮮血淋漓,吐不出咽不下,她說不出半句解釋,最后苦笑出聲。
曉小問:“阿小,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哭嗎?”
小心握著手機盯著木地板,沒人喜歡把自己最軟弱的地方展出來,她搖了搖頭拒絕,“不能?!?/p>
曉小怔了怔,他知道小心是什么樣的性格,說好聽點叫要強說難聽就是牛脾氣倔,她要是不想說就算你拿鐵鉗去撬也撬不出半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