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啟于我母親的葬禮,一個下雨的星期六,我五歲那年,我來到了這個世界。倒是很多人把出生定為一生的開頭,而我則認(rèn)為我的人生是從那個陰天的下午開始的。因為母親死去了。
我還記得,我的二哥哥在不停踢我的小腿,我使勁拉住了父親的手才沒有跌倒。我的兩個哥哥都討厭我這個最小的妹妹。
那一天,我記住了黑色,灰色,白色,以及湛藍(lán)。黑色是大人們的禮服,用來迎接死神?;疑窃?。白色是晃眼的玫瑰。而那藍(lán)色,是我父親,哥哥們和我的瞳孔,葬禮上的一絲生機(jī)。
我的曾祖父是愛沙尼亞人。但是我除了瞳色,與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沒什么很大區(qū)別。
然后我們用藍(lán)色的眼睛凝視母親 看著她下葬。我還記得她的長相,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但在我的記憶里,她的脾氣真的十分古怪。
我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件是,三歲洗澡時,她用毛巾輕輕擦拭我的身體,對我溫柔的微笑。但突然又把我摁進(jìn)水里,用柔和的聲音在我耳邊咒罵,然后打我掐我。
以上類似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
我七年后才知道母親有創(chuàng)傷后壓力綜合癥,這就是她為什么對我施暴的原因。她是家里唯一愿意真心對我笑的人。我依舊相信她是愛我的。
父親的長相需要看照片才能記起。我現(xiàn)在只記得一個高高瘦瘦的背影。他不怎么笑,但笑起來真的很溫柔,偶爾他夸獎哥哥們的時候,便會出現(xiàn)那稀有的笑顏。
但父親他有點性別歧視,他獻(xiàn)給長子、次子的愛多于他的小女兒。每天晚上吃晚餐時,他會問哥哥們在學(xué)校時的情況,如果哥哥們帶來了好消息,他就會笑著給他們夾菜。如果哥哥們帶來了壞消息,他就會用嚴(yán)肅的表情鼓勵他們。
但父親從沒問過我。
對他來說,我可能是個死人。但我相信他還是愛著我的。
我一共有兩個哥哥,于墨綸大我五歲,永遠(yuǎn)比我高兩個頭,永遠(yuǎn)居高臨下看著我,永遠(yuǎn)瞧不起我、不認(rèn)可我。年幼的我最討厭的人。
于頁大我兩歲,我這一輩子最喜歡戲弄的人。論性格更像我的弟弟,這個家庭唯一的普通人,稚氣滿滿的家伙
于墨綸和于頁完全不同,但他們都討厭我,都認(rèn)為我是多余的女兒。
葬禮后,我們坐在車上,雨水仿佛要打壞窗玻璃。
就這樣,母親去世了。我真正開始了我的人生。于錫絨的漫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