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可能想不到吧,我天生,就感覺不到他人想要傳達給我的任何一絲感情喔?!?/p>
輕描淡寫當作笑話一般地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少女咯咯咯地自顧自又笑了起來。平心而論,要承認這孩子生得相當不錯—粉面含春,膚若凝脂,一雙狐貍眼兒中笑意盈盈似蜜糖,唇綻櫻顆,榴齒含香,所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大約也不過如此,但是凝視著那張花容月貌的臉蛋兒,嚴嬤嬤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所以啊,其實我并不是怕生,只是那時的我實在沒有辦法精準地解析出他人想要對我表達的感情,更難以挑選出相應(yīng)的感情進行回應(yīng),不過那時候,我覺得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嬤嬤是否記得我是什么時候變得開朗起來的?”
少女笑瞇瞇地拋出了問題,雖然心有畏懼,但是嚴嬤嬤還是鬼使神差地順著思考了起來。
“大約是從小殿下九歲時起,也說不清原因,毫無征兆的,小殿下一點點就變得開朗了起來,接人待物也愈加得體,只是黏裕安殿下黏得著實太緊了些?!?/p>
“是呢,因為…這是阿姐的請求嘛…”
少女歪著頭,一邊回憶一邊慢慢開口,她的眸子里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無法感知也無法理解人類感情的孩子的世界是只有黑白兩色的,但是只要想起來那件事,就會錯覺自己和正常的人類其實也沒有什么兩樣。
那件事,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起因不過是內(nèi)向陰郁的少女心血來潮,想偷偷地瞧一瞧她美麗又端莊的長姐在做什么,然而卻恰好撞見長姐身邊的婢女在說長姐的閑話。倒也不足為奇,因為如今的皇后娘娘并不是元后,所以雖育有一子一女卻與帝王間客氣又疏冷,連帶著有些宮人對待小小的長姐時態(tài)度便不怎么恭敬起來。
唔,這時候如果是其他人…會怎么做呢?
可能會沖上去呵斥一頓吧,但是這樣的話,完全不甘心呢…
少女感到心臟仿佛被烈焰焚燒,對自己很好的長姐被人怠慢了,所以惱火,會怨恨,會選擇報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于是文靜瘦弱的少女第一次彎起了唇角,然后她怯生生地走上前,同那滿眼輕蔑的宮人討好似地搭話,藏起來的手卻悄悄地抖開一個小紙包,在親昵的談笑間,她將紙包內(nèi)的粉末全部灑在了對方的衣裙上。
“嬤嬤,怎么這樣看著我,聽我說,那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東西?!?/p>
注意到了老婦人變幻莫測的視線,少女安撫似地在敘述的間隔里抬眸沖著她甜滋滋地笑了一下。
當然不可能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東西,她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公主,所以那些也只不過是她在研讀醫(yī)書時隨手制出來的藥粉而已—夏日炎炎,宮人們常常在宮殿四周撒些類似的藥粉來驅(qū)逐蛇蟲鼠蟻,不過,她做出來的藥粉的功能則正好相反。
少女沒有等很久,當天下午她就得到了想要的結(jié)果,是坐在樹蔭下閑聊時長姐告訴她的—長姐身邊的織霞今天竟然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公然失態(tài),甚至險些失手摔了皇后娘娘送給大公主的簪子,幸好皇后娘娘仁慈,只是將她貶去了浣衣局。不過昨日還是有頭有臉,貼身服侍公主的婢女,今天便跌落塵埃,人人都可以踏上一腳,談起來也足夠令人唏噓了。
“她已經(jīng)不安分很久了,如今才被打發(fā)走,便宜她了?!?/p>
沒死啊,那還真是命大。
但也說不上失望,只是覺得有些可惜,少女聳聳肩,平靜地挪開了視線,然后她聽見了來自長姐的一聲嘆息。
“…裕寧,這是你做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