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三公主殿下封號明儀,并擇良辰吉日和親齊國的旨意是在半個月之后下達的,恰趕上御花園東南角的紅梅開得正盛。
虞罌還是聽身邊侍女無意間說起這件事的—小丫頭們愛說愛笑,將紅梅盛開,暗香浮動的畫面描述得繪聲繪色,又神神秘秘地提起來黃昏時分,晚霞滿天,正應該是賞梅的最佳時間。
少女素來愛梅,自然也是向往的,所以在一個還算晴朗的日子里,虞罌悄悄地一個人從側(cè)門溜出了宮殿。
冬日寒風凜冽,刮得少女嬌嫩面上生疼,且臨近黃昏,天色漸晚,前幾日又下過大雪,因此除了一些灑掃的宮人,幾乎沒有人愿意在這種天氣里在宮中到處亂走。
虞罌倒也落得清閑,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上,想到即將和親遠嫁的愁苦,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一去,只怕是和所有的和親公主一般,再也無法回到故國了。
御花園的東南角雖然地處偏僻,甚至此刻連一個宮人都見不到,處處都透露著幾乎不見人煙的荒涼,但是少女還是被這里的秀麗風光吸引了—紅梅吐艷,風中送來縷縷幽香,雖是冬日,這一角的草木植被卻要茂盛許多。虞罌了然地看了看不遠處完全沒有封凍的湖水,看起來這似乎是一處不太多見的溫泉水。
“參見公主殿下?!?/p>
湖邊很面生的小姑娘脆生生地笑著,盈盈下拜,少女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卻根本想不起來。
所以只是個曾經(jīng)遇見過的,負責打理御花園的小宮人吧。
目光掃過小姑娘那一身下等宮人的裝束,虞罌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人起來,
“奴婢瞧公主殿下似乎有心事,不妨來這邊觀賞一番這些魚兒吧,這里的魚兒都是些新奇珍貴的品種,而且不大怕人,活潑得很呢?!?/p>
虞罌沒什么談笑的心情,但是耐不住那小宮人的十分熱情—畢竟是個明眸皓齒的小丫頭,笑嘻嘻的,眉宇間一團喜氣,全然是對上位者諂媚討賞的姿態(tài)…只是去看一看魚應該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虞罌沒有什么防備地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生變,一股巨力自她的身后傳來,虞罌還沒有來得及呼喊,她便被從后面掐住脖子,擒住肩頭摁入水中。沒有人會想死,所以她竭力掙扎著,可即便是溫泉,湖水對于嬌弱的女子來說也是那般冰冷刺骨,她很快便失了力氣,被凍得神志漸漸麻木起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終于在水中吐出最后一口氣,當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彌留之際,虞罌隱約地聽到有人在說話,她依稀覺得就是那個小宮人的聲音。
“丟下去吧。”
似乎是這樣說的。
年歲不大的小小少女,身子還很輕,丟入水中甚至濺不起多少水花,虞青瑯冷眼看著,嚴嬤嬤與另一位她尋來的粗使嬤嬤動作麻利地收拾著殘局,她們的面上也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虞青瑯滿意地點了點頭。
“嬤嬤識人不錯?!?/p>
少女瞳仁烏黑,笑意清淺,她示意嚴嬤嬤將豐厚的賞錢交予對方,嚴嬤嬤只是恭謙地垂下頭照辦。
“都是皇后娘娘寬厚仁慈,她與老奴都曾在皇后娘娘宮中當值,受過娘娘的恩惠,也是巧合,沒想到她竟然被派去了御花園灑掃?!?/p>
“嬤嬤這是說哪里的話,您是皇后娘娘器重的女官,自然才能過人,青瑯今后還是要多加仰仗您才是…天色有些暗了,我們,回去吧。”
虞青瑯注視著這個自從攤牌后就對她恭敬有加的老婦人,虛偽又和氣地笑了笑,她親自伸出手將人攙扶起來。
嚴嬤嬤,不能說全然無趣,卻也著實談不上有趣,或許,她驚恐的臉色會看起來更有趣吧,少女歪著頭想。
但是天色已經(jīng)開始黑沉下來了,被找來的粗使嬤嬤也早已退下,虞青瑯有點兒失望地嘆了口氣,這才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裙擺翩然而去—根本不必驚慌,看守冷宮的侍衛(wèi)和嬤嬤們都已經(jīng)被收買了,至于擔心打理御花園的宮人發(fā)現(xiàn)得太及時,虞青瑯冷笑了一下,恐怕就連那小家伙兒的尸體都要等到明天清晨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畢竟都傳說去錦宮的陰氣極重,半夜鬧鬼的傳聞已經(jīng)是老生常談,因此與去錦宮相鄰的御花園東南角也受了牽連,宮人們幾乎是心照不宣地決不肯在黃昏之后,天亮之前踏足這里。
所以這確實是一場謀殺,虞青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上]有一個證人。
熄燈就寢前,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眨了眨眼對著嚴嬤嬤笑,她沒頭沒尾地慢悠悠丟下一句話。
“嬤嬤,今后宮中嚇唬小家伙兒們的傳聞怕是又要多上一條了?!?/p>
嚴嬤嬤選擇保持沉默,她并不想去接這句話,因為,現(xiàn)在的裕寧殿下看起來,就像一頭正在模仿人類微笑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