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哪？

眼前的一切很熟悉，又卻無比陌生。北風(fēng)裹著飛雪糊人一臉，一吸氣滿是冷冽干燥。不對，本應(yīng)在城墻上與洋鬼子對峙的自己怎么跑到了這？最后如何？城破了嗎？援軍來了么？瞇眼見前方立一中年人，身長如玉，雖身著黑袍，但渾身氣息冷冽的與風(fēng)雪混成一體，有種說不上的熟悉。急步上前拍人肩問道：“請問...”手卻從人肩上穿過。楞了一瞬，緩緩?fù)蛑心耆送滓豢s。老侯爺?！暗?..”顫顫伸手卻再次從人身上穿過。收攏心緒突然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轉(zhuǎn)身看去只見一群鐵傀儡站在原地，前方是一個只穿著單衣的少年。少年單衣裂開，露出護(hù)甲，蒼白的臉上縛著四指寬的黑布。此時正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澳氵€是趁早拿根繩子把自己吊死！顧家絕不養(yǎng)廢物！”老侯爺落下狠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雪中。怔怔望著這一幕，這不是，小時候的自己么。靜默無聲。只有那北風(fēng)不知疲憊的吹，吹得人心煩意亂。

本以為已經(jīng)淡忘在記憶中的畫面此時又重新浮現(xiàn)在眼前，原來這件事竟被自己記的那么深嗎？原來自己當(dāng)時是這么恨老侯爺么？ “誰在那？”清脆的少年音將思緒拉回，抬眼望人提膝走去，屈膝蹲下，“你...能感覺到我？”見人神色不對心中嗤笑道“小孩子心里忒脆弱，這真的是我嗎？”垂眸看到蒙眼的布上兩團(tuán)深色水漬，徒然想起當(dāng)時自己只不過才十三四歲。正是年少輕狂，鮮衣怒馬的時候。沒人受的了失去聽覺和視覺，更何況是驕傲的少年。自己當(dāng)時，應(yīng)當(dāng)是恨極了那幫蠻人罷?！澳闶钦l？”少年起身用劍護(hù)住自己，無聲的咧咧嘴，抬手拂人頭：“我是..”想著人根本不會相信自己是長大的他，顧昀兩字在嘴邊滾了一遭又被吞回。少年不解抬頭，隔著布與自己對視，“我是西北一枝花。”思來想去最后啟用了這一名稱，見對方抽抽眉尖憋笑道：“那是江湖上的名稱”見對方孤疑望自己，抬手輕撫人頭，望著熟悉的面孔心念一動：“你恨他嗎？”對方半仰頭，問道：“誰？”“老侯爺，顧慎.....你爹。”半晌無言。

就在以為得不到回答的時候少年的嗓音響起：“恨。好恨。”隨后布上的水漬越來越大?！拔液匏匏麨槭裁匆盐?guī)У綉?zhàn)場上，恨他作為父親為什么要這么狠”少年的聲音開始發(fā)顫，也越來越大：“這不是我的錯，我為什么要承擔(dān)這一切？！為什么？！我從小也沒招誰惹誰，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少年開始泣不成聲，對抗鐵傀儡都沒有顫抖的身子此時卻像極了寒風(fēng)中的落葉，帶著他對世界的不甘與逼問在空中回蕩。

淚劃過弧線，在雪中砸出坑，自從掛印出征后就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可這一番話將自己封印了許久，封印到積灰淚腺砸出了洞。這怕是當(dāng)時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本應(yīng)在錦繡花叢中長大的自己一夜之間失去聽覺視覺，一度消極。親生父親卻“豬狗不如”，將自己逼成現(xiàn)在的模樣。 極力止住發(fā)顫的嗓音，嘴角勾起笑容。淚水的味道是咸苦的，心抽搐著傳來一陣陣疼痛，長好的疤一度被撕開，鈍刀割肉，不過如此。

但自己是真的很恨老侯爺嗎？不是的，不是的。若不是老侯爺?shù)谋破?，恐怕自己早已是廢人一個。擋不住天狼十八部的襲擊，打不過侵犯大梁國土的西洋。

夢，開始消散。眼前的少年，無情的鐵傀儡，遠(yuǎn)遠(yuǎn)的躲在一旁的老侯爺和長公主，一切是這么的熟悉和陌生。精疲力盡的倒在雪地上，仿佛被抽空全身氣力一般。對親生父親的恨在一瞬間就灰飛煙滅。

原來我早就不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