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昨夜侍寢一夜，又只是宮女出身，眾人不再將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移開話頭去說旁的去了，使我松了一口氣。左右兩側(cè)坐著的妃子也有同我說話的，我亦含笑客氣回應(yīng)過，倒也海波不驚地過去了。

日光在妃子們言笑晏晏中越發(fā)明亮。在那一種言笑晏晏背后，我看到的卻是刀光劍影。妃子們揚起的如花似玉的笑臉之下，是不論夢中或是現(xiàn)實都毫無二致的、雖有意隱藏卻又不慎流露出的敵意和勾心斗角。

又說了一陣，皇后道乏了，眾人便三三兩兩結(jié)伴散去了。我沒有相熟的人，便自己踏出了昭陽殿丹楹刻桷的垂花門。抬頭望一望天，今日天朗氣清，碧空如洗。身后忽然有一女子聲音傳來，那聲音極清冷語調(diào)卻是極柔軟，因而帶上了一種別樣的嫵媚:“梅更衣請留步?！?/p>

我回身一看，見是麗貴嬪。她的確是當?shù)钠?麗’字的，膚光勝雪，眼如星辰，面龐如一盤滿月般飽滿、柔和、皎皎。即便是繁復(fù)至極的發(fā)髻，頭上大朵的紅山茶與項間的珍珠青玉墜紅寶石瓔珞項圈，也沒能顯出她半分艷俗，仍如遠山芙蓉一般高潔而美麗。日光隱去她一半的臉頰，使她如同誤入凡塵的仙子，熠熠生輝。

麗貴嬪的身后跟著秦芳儀、曹容華與淳常在，雖各是各的環(huán)肥燕瘦，卻也不免在麗貴嬪的身后失了幾分顏色。我連忙向一行人施過禮。麗貴嬪微抬下巴，倨傲道:“本宮與眾位妹妹正要往上林苑的'滿庭芳’去坐坐，不知梅更衣身為新寵可愿相陪?"

在夢中，我與華妃、麗貴嬪、曹容華是一黨，常有來往。如今我身為更衣，貴嬪娘娘愿意開口相邀我自然無法推卻，恭順地福了一福道:“貴嬪娘娘相邀，自然是嬪妾的榮幸，豈有不從之理呢?！丙愘F嬪瞥了我一眼，輕哼了一聲，倒把華妃那種不正眼瞧人的架勢學(xué)了個十成十。

一路麗貴嬪等人兀自有說有笑，我插不上話，便安靜跟著。一會兒瞧瞧湖邊的垂柳，一會兒瞧瞧安然游水的天鵝，倒也樂得自在。

'滿庭芳’是上林苑中一處仿建山間茶園的所在。人工堆起的小山上挖成了梯田的模樣，綠遍山原，茶香四溢。在這群山的中間有一方玄瓦六角亭，身在其中目之所及皆是碧綠的一片，是喝茶閑聊得天獨厚的好地方。

我們在亭中依次坐下，我最末落座。不由想著，若煙雨蒙蒙時來到這個亭子，水霧封著漫山遍野的綠色的茶樹，倒應(yīng)比今日看著更如詩如畫一般。

我正低頭瞧宮女上的綠汪汪的茶水，便聽麗貴嬪悠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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