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紅衣雖然同情這些女孩,但心底也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感到慶幸。
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留在這皇宮中,更不稀罕什么飛上枝頭和榮華富貴。所以,在得知自己必須入宮時,她就開始做起了“準(zhǔn)備”。
就在那只喂養(yǎng)好的守宮被碾碎的第二天,楚紅衣很“不小心”地蹭破了半張臉。
盡管只是皮外傷,可大半張臉上,卻留下了大片赤紅的血痕,看上去就如同被剝了皮般觸目驚心。
楚家父母都是行走江湖之人,哪里看不出自己女兒這點小伎倆,只是在旁人問起時,他們什么也沒說。
楚紅衣素來早慧,平時就被全家人分外疼惜,如今已是身不由己,楚家父母如何不心疼和自責(zé),怎會再給女兒添亂子。
時逢亂世昏君,又有奸妃當(dāng)?shù)?,此番一如宮門便再難有回返的可能。
依楚家父母所想,自家女兒能想出這等自保的法子,即便孤獨終老,也總好過失了性命。
楚紅衣更是不擔(dān)心臉上的傷會影響她入宮,她還真巴不得自己被毀容后能逃過此劫。
可是宮里的旨意上明明白白寫著“廣納八字純陰之豆蔻女子入宮侍奉,無論美丑殘疾,但凡一息尚存皆須入宮”。
也就是說,無論家世長相,只要合了“八字純陰”和“豆蔻之齡”這兩個條件,哪怕是她這副人見人厭的臉,卻還是逃不過被送了進宮的命運。
好在宮里終究還是看臉的地方,給皇帝的也必然是世間最好的一切,她們這些身有瑕疵的人,進了宮也只能是被安排成雜役,做些卑微不討喜的臟累活計。
楚紅衣不怕臟和累,反正這是她樂見的結(jié)果。只是依著如今的情形,想要尋找機會逃離,卻也是難上加難。
楚紅衣除非……
楚紅衣抬起頭,朝著東北方望了一眼,那里有一座規(guī)模不大的院落,甚為簡陋破舊。
這院落是皇宮中最凄涼的所在。原本是專門安置貶黜廢妃們的冷宮。
自徐氏當(dāng)上了皇后,那些曾經(jīng)侍奉江皇后的貼身宮女就被發(fā)落到了冷宮中。
緊接著就是各宮妃嬪們,莫名其妙被冠以各種罪名送了進去。只過了不到一年,就全都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殞,無一善終。
從此起,后宮中再也沒有新封的嬪妃,于是這里也就閑置下來,只剩下那幾個江皇后的老宮女在里面負(fù)責(zé)休整和打掃。
冷宮的院落后是一大片竹林,蔥郁而濃密的竹葉互相交錯,遮天蔽日,常年難見陽光,所以陰冷潮濕,鬼氣森然。
穿過竹林就到了宮墻邊,墻外是一片墳塋。據(jù)說埋得全是枉死的宮人,還有那些被順康帝臨幸過的宮娥。
墻邊的那處小門,平時是被鎖死的。一旦開啟,就預(yù)示著墻外又要新添枉死的冤魂。
聽晚上負(fù)責(zé)巡夜的宮人說,每晚入夜后,在冷宮的竹林附近,常能看到飄來飄去的鬼火,還能隱隱聽見嗚嗚咽咽地哭泣聲。
因著有好幾個宮人都被嚇成了失心瘋,所以即便是有巡夜的差事在身,這些人也都很默契地避開這座院落,更不會靠近竹林和宮墻。
楚紅衣鬼有什么好怕的……
楚紅衣才不怕這些東西,她和那些養(yǎng)在閨中的女兒不同。
跟著父親走鏢的路上,她見多了餓殍遍野,也看慣了血腥殺戮。
楚紅衣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山精鬼怪,而是人,活著的人。
這句話是父母那時告訴她的。
楚紅衣還記得她問父親為什么這么說時,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出的那句話。
楚父孩子,你要記住,人只要活著,就會有欲望與私心,于是就有了各種算計和無盡的殺戮。
楚紅衣年幼時,不懂話里的意思,可是等到長大后,她就懂了。
在這樣的亂世中,不只有爭權(quán)奪利的官兵,還有趁亂打劫的流寇。
有時晚上實在找不到留宿的客棧民居,他們會隨便尋一處破廟歇息。還曾為了躲避盜匪,在亂葬崗旁的義莊里留過宿。
即便如此待在墳地里過夜,也比在人多的地方提醒吊膽處處提防要睡得更加踏實心安。
正因為如此,在楚紅衣看來,這偌大的皇宮里,恐怕只有那處院落是最安全的所在,沒有人會在意那里住的人,也沒有人會關(guān)心這些人的死活。
不過楚紅衣可從未想過要躲在冷宮里終老一生,她還有別的打算。
楚紅衣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想過得是自由自在與無拘無束的生活。
以前父母時常提醒她是個女孩子,應(yīng)該有女孩子的溫婉端莊,可是楚紅衣對這些話從來不以為意。
楚紅衣如此亂世,溫婉端莊的女子連自身都難保,只能淪為男人的玩物,最終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場。
雖無法改變自己女子的身份,楚紅衣卻希望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尤其是眼下這般情形,即便逃了出去,也不可能再回楚家,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