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冷靜了很久,陸逸寒掉轉(zhuǎn)方向出了校門,美食街盡頭有一家麻辣火鍋店,好吃不貴,文雅無辣不歡,每周都要來這里大吃一頓。
陸逸寒在門外駐足片刻,抬步入內(nèi)。
“逸寒?”許默坐在正對門的位置,看到陸逸寒進來,起身招呼道,“這會兒才出來吃飯?”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陸逸寒心煩意亂,卻也沒有對許默發(fā)作的理由,本想點點頭打個招呼了事,抬頭看見文心一手端著一碗芝麻醬,迎面走了過來。
陸逸寒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文心,上前打招呼:“文心姐?!?
文心對陸逸寒印象很好,含笑道:“逸寒,好久不見?!?
“我?guī)湍隳??!痹S默很自然地接過文心手里的芝麻醬,又問,“你們見過?”
“有過一面之緣?!蔽男臏赝褚恍?,把手里的碗遞給許默,兩人的手指輕輕觸碰在一起,又如觸電般慌忙彈開。
這樣細微的小動作再親昵不過,當(dāng)事人或許暫時沒察覺出什么,但看在外人眼里,卻無比清晰。
陸逸寒了然。
看來,他誤會那丫頭了。
許默并不知道陸逸寒所想,只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一起吃吧?!闭f著,悄悄給文心使了個眼色。
文心心領(lǐng)神會,忙道:“是啊,人多熱鬧,我打個電話催催小雅,這丫頭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陸逸寒本來是要拒絕的,一聽文雅要來,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隨著許默和文心坐了下來。
文雅被陸逸寒?dāng)嚨眯臒┮鈦y,又不愿打擾文心和許默難得的獨處時間,執(zhí)意不肯出來,這頓飯只好他們?nèi)齻€人吃。
“逸寒。”許默一邊往鍋里下著蝦滑,一邊把文雅委托自己幫忙要海報的事說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
明白自己誤會了文雅和許默,陸逸寒心里的悶氣就泄了大半,點頭答應(yīng):“嗯?!?
那丫頭寧可讓別人傳話,都不肯自己開口,看他回頭怎么收拾她。
旁觀者清,文心一看就知道陸逸寒跟文雅在鬧別扭,也不多問,只說道:“逸寒,小雅這丫頭從小脾氣就倔,認(rèn)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但這丫頭忘性大,轉(zhuǎn)眼就不記得了,你不要跟她生氣?!?
“文心姐,小雅很好,我沒生她的氣?!?
文心笑笑:“那就好?!?
文雅不想當(dāng)電燈泡,陸逸寒當(dāng)然也不想,他草草吃了幾口就尋了個借口離開。
文雅揣著滿腦袋的心事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郁悶地說不出話。
陸逸寒他怎么……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伙!
她正氣得砸抱枕,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的“陸逸寒”三個字,文雅恨不得把手伸進屏幕里,把那家伙的發(fā)型揉亂七八糟。
不接!
下一個電話緊接著又打了進來。
連續(xù)幾次,文雅終于忍無可忍,接下電話吼道:“陸逸寒,你有完沒完!”
陸逸寒知道文雅在生氣,只說了句:“下樓。”
“干什么?”她心里亂得很,不想這時候見到他。
“五分鐘內(nèi)下樓,否則,海報就別想要了。”
“喂……”
那邊干凈利落地掛了電話。
海報,海報。
文雅默默告訴自己,她是為了海報才妥協(xié)的,跟喜不喜歡陸逸寒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宿舍樓下,了解到真相的陸逸寒臉上早已沒了怒氣,看著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文雅覺得自己更生氣了,把頭別到一側(cè),冷冷道:“什么條件?”
“什么?”陸逸寒微微錯愣。
“畫海報的條件?!边@家伙從來不做賠本買賣,這一次也絕不會例外。
“原諒我。”
“?”他這是在道歉?
“原諒我,否則,我就不畫?!标懸莺米顧M的語氣,說著最的話。
他這是在為之前的無禮行為道歉?
這道歉的打開方式,還真是“特殊”。
看著陸逸寒跟個小孩子一樣耍賴,文雅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幼稚?!?
“不許嫌棄我?!标懸莺p掃文雅一眼,“以后不許去找許默?!?
想要什么直接跟他說不就行了,需要找外人傳話?
“哼?!?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笨丛诤蟮拿孀由?,不跟這家伙一般見識。
“走?!?
“你要帶我去哪里?”
“吃飯去?!?
“我要吃大餐?!?
文雅出來得急,頭發(fā)有些蓬亂,配上氣鼓鼓的表情,活像個毛茸茸的團子,說不出的可愛。陸逸寒嘴角不覺溢出一絲笑意:“行?!?
“哼?!彼氵@家伙有點誠意。
“文雅,你喜歡我?!弊叱鰞刹剑懸莺蝗粋?cè)身看著文雅。
喜歡。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又怎么會讓他影響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我沒有。”
“不承認(rèn)也沒用,你就是喜歡上我了?!标懸莺靡獾毓戳斯醋旖?。
“嘁!”自大的家伙。
陸逸寒的沙畫水平有目共睹,這張宣傳海報無論立意還是畫面細節(jié)都無可挑剔,不過半天時間,就引得新生紛紛報名。
場面完全超出了文雅的預(yù)料,她翻了翻資料:“這么多人,看來得好好準(zhǔn)備場面試了?!?
“都是大一新生,選誰不選誰,也不太好交代。”李如想了想,“讓陸師哥來做面試官,絕對讓人心服口服?!?
這一點文雅不是沒想到,但她并不想太過依賴陸逸寒,搖頭道:“他那么忙,沒時間吧?!?
“又沒有人邀請我,怎么知道我沒時間?”陸逸寒無孔不入。
文雅無奈,配合著敷衍道:“那您有時間嗎?”
“有?!标懸莺戳丝次难艑τ谏鐖F的安排,倒是井井有條,不比他這個有經(jīng)驗的做得差,心里又高看這丫頭幾分,嘴上卻不滿道,“海選也不跟我說一聲,你這是典型的過河拆橋?!?
“您這么貴的橋,我可拆不起?!蔽难烹S手扔了個蘋果給陸逸寒,“這點小事就不用你費心了,我自己來搞定。”
“拍攝器械呢?”
“這不是現(xiàn)成的?!蔽难艙P了揚手機,看到陸逸寒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滿道,“怎么,不相信我?”
“你多厲害,踢個椅子能把腳趾踢骨折,用手機拍個宣傳片算什么?!?
“滾犢子!”文雅想把陸逸寒踢出去。
“拍攝案例就從林法官那本書里面選吧,比較有典型意義?!蔽难趴戳丝搓懸莺?,催促道,“我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林法官?”
“她最近去外地出差了,回來再說吧。”
“真的?”
“騙你做什么?!眲e說文雅,連他都一個多月沒見過林清怡了。
這樣想著,陸逸寒神色一黯。
“哦。”文雅有些失望。
“案例要與時俱進,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警示意義?!标懸莺肓讼?,“我覺得校園貸這個話題就不錯?!?
“有道理?!蔽难艙u搖頭表示不解,“明知道自己沒有還款能力卻毫無節(jié)制地借貸,真不知道那些大學(xué)生怎么想的,出這么個宣傳片也好。”
“誘惑多了,想法當(dāng)然就多了?!?
“所以說,法律的修訂總是不可避免地有滯后性?!蔽难派炝藗€懶腰,“不過有些案子永遠不會過時,比如說家庭暴力。很多家庭暴力案件的量刑標(biāo)準(zhǔn)總會在實際操作中出現(xiàn)各種問題,我最近多看看這類案件,就算為辯論賽做準(zhǔn)備了?!?
“想的倒是長遠?!标懸莺⑽⑻裘?,“誰說你可以去辯論賽?”
“許默師哥答應(yīng)的?!?
“他說了不算。”陸逸寒一邊整理沙畫臺,一邊慢悠悠道,“許默的助手早就定了,現(xiàn)在只有我沒有助手。”
什么意思?
難道她想去現(xiàn)場,就必須要給陸逸寒這家伙當(dāng)助手?
“是?!标懸莺袷锹牭搅怂睦锏南敕ǎc頭道。
他沒告訴文雅,他的助手之位之所以空著,是因為他完全可以一個人搞定。
“想好了嗎,等我找到助手,你可就沒機會了。”
“行,我答應(yīng)。”文雅只能妥協(xié)。
每次都被他威脅到,這種感覺實在太憋屈了。
文雅暗戳戳地發(fā)誓,總有一天她要揚眉吐氣,好好贏陸逸寒一次。
“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分兒上,我就勉強湊合一下吧?!标懸莺昧吮阋诉€賣乖,“明天早上八點來圖書館找我?!?
“干什么?”
“研究卷宗。”陸逸寒又故意補了一句,“你丟得起人,我可丟不起。”
“知道了,陸師哥!”這家伙一天不擠對她就不舒服。
卷宗里共有兩個關(guān)于家庭暴力的案子,第一個案子并不復(fù)雜,講的是一個叫蘇笑笑的女人長期遭受家庭暴力,在一次跟丈夫拉扯廝打的過程中,不堪責(zé)打,從六樓窗口跳下,當(dāng)場身亡。
“這個案子,我在林法官那本案例書里見過?!碑?dāng)時看案例時,文雅就憤憤不平,這會兒說起來更是怒火中燒,“窗口那么窄,光憑她自己很難爬上去,而且當(dāng)時有人看到她在窗口處停頓了好一會兒,不停地喊著救命,如果她是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又怎么會喊救命?”
什么自殺,根本就是丈夫杜鵬長期家暴,故意殺人。
“證據(jù)呢?”
“蘇笑笑身上滿滿的傷痕難道不是證據(jù)?”
“那只能證明她被打了,不能證明杜鵬殺了她?!标懸莺夹奶庪[隱有怒火升騰,話語卻十分理智,“杜鵬是高中政治老師,很清楚法律的漏洞,所以他承認(rèn)自己把妻子拖到窗邊,卻矢口否認(rèn)人是自己推下去的,甚至露出胳膊上的傷痕,證明發(fā)生爭執(zhí)時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動了手?!?
判定故意殺人罪必須要證據(jù)確鑿,可當(dāng)時家庭監(jiān)控并沒有普及,案發(fā)現(xiàn)場除了蘇笑笑和杜鵬也沒有別人,林清怡通過多方取證,才判了杜鵬過失殺人罪,不然只能以故意傷害導(dǎo)致當(dāng)事人自殺的案件來審理。判決之后,杜鵬不服上訴,案子僵持了一年多才最終判決。
那時候反家暴法還沒有出臺,相似案例中的悲劇女性,蘇笑笑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法律既然是人制定的,就一定會有漏洞,所以才需要不斷完善。”陸逸寒看看文雅,“我們能做的,就是認(rèn)真對待每一個案子,以典型案例來推進相關(guān)立法?!?
“這些可憐的女人至死都沒有討回公道?!毕氲竭@些,文雅心里就堵得慌,只恨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
陸逸寒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解釋道:“法律是勸悔,不是勸惡的。”
正因如此,但凡有自首情節(jié)的罪犯,在審判中都會酌情從輕處理。
“悔過?這種連妻子都下得了毒手的畜生怎么會悔過?”文雅寧可相信太陽繞著月亮轉(zhuǎn),都不信像杜鵬這種人渣會有悔過之心。
陸逸寒默然。
他對這個案子的判決結(jié)果存在很大的異議,否則也不會選這個案子去參加辯論賽。
法律是有溫度的,而法律的溫度,恰恰就是執(zhí)法者的責(zé)任感,這種責(zé)任感在于保護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
一旦法律不能主持公道,就會讓弱者寒心,從而選擇用以暴制暴的方式來報私仇,長此下去,法律的威嚴(yán)將不復(fù)存在。
想到二十六歲就慘死的蘇笑笑,文雅幽幽嘆息一聲:“真可憐。”
“作為法官,最忌諱的就是先入為主?!标懸莺裆珖?yán)肅,“法律相信的是證據(jù),不是主觀判斷,審判時必須要把心里的天平放穩(wěn)了?!?
“可是……”
“沒有可是?!标懸莺樕鲜菑奈从羞^的嚴(yán)肅之色,“法律范疇內(nèi),任何矛盾都不是殺人的理由。如果不能弄清楚這一點,很遺憾,你并不適合這份工作?!?
因為林清怡的關(guān)系,他見過許多刑事案件的詳細卷宗,這些案件的當(dāng)事人之中不乏父子、母子、親兄弟姐妹,而那些造成慘案的兇手,往往是外人眼里可憐的老實人。
要善待弱者,卻不能先入為主地偏袒弱者。
“我知道了。”文雅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學(xué)生。
“看看這個。”陸逸寒把另一個卷宗遞過來。
這也是一起家暴案,只是這次的女主人公秦麗跟蘇笑笑相反,她沒有選擇自殺,而是殺了丈夫。
“故意給丈夫吃了迷藥?”文雅有些不解,“左右已經(jīng)下藥了,為什么不干脆下點毒藥,一了百了?!?
“在現(xiàn)有的家庭暴力案件中,男人殺了女人,可以辯駁為激情殺人,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大多數(shù)是判不了死刑的,可因為男女體能上的差異,女人殺害男人,大多數(shù)只能采取下毒等蓄謀方式?!标懸莺忉尩溃八?,她下了迷藥,又故意把迷迷糊糊的丈夫引出家門,導(dǎo)致丈夫走到大馬路上被車撞死?!?
這樣,丈夫的死亡就會被定性為意外死亡,如果不是撞了人的司機懷疑人有問題,堅持要求尸檢,這件事將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文雅深深嘆息,要不是走投無路,秦麗又怎么會走這一步。
法律縱然是公平的,可在現(xiàn)實面前,又是那樣的無能為力。
“法律會越來越完善?!标懸莺丫碜谘b回檔案袋,“每一個案件,所代表的都不僅僅是案件本身,它作為一個標(biāo)桿,是為了替之后相似的受害者爭取更多的利益?!?
“看到這些案子,你不會生氣嗎?”
“會?!标懸莺龡l斯理地整理著手上的卷宗,“然后呢?”
生氣有用,他們這些法律工作者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陸逸寒,你不喜歡法律?!?
冷靜是優(yōu)點,可這種冷靜,恰恰是因為沒有熱愛。
這也許也是旁觀者清的一種。
“是?!标懸莺c點頭,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既然不喜歡,為什么還要選擇這個專業(yè)?”
“有區(qū)別嗎?”無論喜不喜歡,他都一樣可以做到最好。
“當(dāng)然有區(qū)別?!?
“無所謂,這不就是他們要的結(jié)果嗎?”
他們,是誰?
“一條路走到黑,不是什么好事?!标懸莺纯次难?,“回頭是岸,早點兒想明白早點兒放棄。”
又來了。
“我承認(rèn)我懂的沒有你多,心態(tài)也沒有你那么穩(wěn)定,但這都是暫時的?!蔽难琶鏌o表情地看著陸逸寒,“做法官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不會在任何情況下改變?!?
哪怕是陸逸寒,也不能讓她改變。
愛是互相支持,不是互相泄氣,文雅哪怕再喜歡陸逸寒,也絕不會為了跟他在一起而放棄自己的理想。
一連幾天,陸逸寒連文雅的影子都沒見到。
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可那丫頭總對自己避而不見,顯然拿出了打持久戰(zhàn)的態(tài)勢。
難道他們倆要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嗎?
陸逸寒學(xué)習(xí)效率很高,往常看起書來,一頁一頁翻得飛快,這會兒有了心事,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小方塊晃得心煩意亂,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書桌前,宋紹澤打游戲打得熱火朝天,連贏幾局,他心滿意足地摘下耳機,轉(zhuǎn)頭就見陸逸寒盯著窗戶發(fā)呆。
看那入神的樣子,應(yīng)該盯了好一會兒。
宋紹澤原本該回英國修最后一年的課程,他自小聰慧,天分極高,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學(xué)完了整個學(xué)期的課程,趁著十一假期回國,也不急著走,三天兩頭到陸逸寒這里晃上一圈,美其名曰:不忍心看著陸逸寒一個單身狗太寂寞。
陸逸寒人前總是嘻嘻哈哈的樣子,臉上長年掛著標(biāo)志性的“營業(yè)笑”,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實屬少見。宋紹澤微微納罕,笑著調(diào)侃道:“怎么,該不會被那小丫頭甩了吧?”
陸逸寒抬頭,瞪了宋紹澤一眼。
“這你就不懂了吧?”宋紹澤往椅子上一癱,以過來人的姿態(tài)給陸逸寒傳授經(jīng)驗,“感情這種事情不用想那么多,死皮賴臉,厚著臉皮上就行了。”
“滾蛋?!标懸莺苯颖挚?。
“你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太能裝了?!彼谓B澤滿臉嫌棄,怒其不爭,“吵架一時爽,結(jié)果呢,還不是一個人在家生悶氣,圖什么呢?”
圖什么?
他也不知道。
“她為什么偏偏要做法官?!标懸莺裆鋈?,“一想到她以后會變得跟她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你不能剝奪了吧?”宋紹澤低低嘆了口氣,“現(xiàn)在通信發(fā)達,早就不是那個為了一個案子跑斷腿的年代了?!?
“你不了解她。”那丫頭倔強得很,這一點,比林清怡有過之無不及。
陸逸寒氣的不是文雅堅持理想,而是他永遠被排在理想之后。
“你這個人吧,雖然人緣很不錯,但從來沒談過戀愛,根本就不了解女孩兒的心思?!彼谓B澤變戲法兒似的從身后掏出一本書,獻寶似的遞到陸逸寒面前,“關(guān)鍵時候還得看哥們兒,這是我特意給你找來的,好好學(xué)?!?
陸逸寒定睛一看,封面上赫然幾個大字:如何讓喜歡的人喜歡你。
“無聊?!?/p>
“別別別,好幾十塊錢買的呢?!币婈懸莺志鸵褧舆M垃圾桶,宋紹澤連忙把書搶下,“你真不看?很實用的。”
陸逸寒連白眼都懶得給宋紹澤,拿起桌上讀了一半的《民法通則》,繼續(xù)看。
這一看就是大半天,宋紹澤喜歡熱鬧,不知道應(yīng)了誰的約,早跑得不見人影。陸逸寒扔在床角的手機似乎知道自己受了冷落,一條消息都沒有。
那丫頭,真夠狠心的。
陸逸寒眉頭微皺,起身準(zhǔn)備去洗漱,抬頭,就見那本“戀愛秘籍”靜靜躺在書桌上。
他稍稍猶豫,拿起書。
好在宋紹澤沒這時候突然殺回來,否則看到陸逸寒捧著“戀愛秘籍”看得比民法典還起勁,肯定會笑得直不起腰來。
陸逸寒一頁一頁翻著,覺得談戀愛實在是件麻煩事,可文雅明顯在生自己的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從最簡單的做起。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陸逸寒買了文雅最喜歡吃的里脊肉餅,來到女生宿舍樓下,掏出手機給文雅發(fā)了條簡短的消息:“下樓?!?
幾分鐘過去,并沒有人回應(yīng),打電話,關(guān)機。
文雅有睡覺關(guān)機的習(xí)慣,應(yīng)該還沒有起床。
陸逸寒微微蹙眉,心里埋怨自己來得太早,正準(zhǔn)備離開,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陸師哥好?!?
他抬眸,一個身著紅色運動裝,打扮時尚的漂亮女孩,正含羞帶怯地看著自己。
這個女孩兒,陸逸寒不認(rèn)識,文雅卻很熟悉,正是誣陷顧曼漓偷了自己香水的陳姍姍。
陸逸寒算是法大風(fēng)云人物,被認(rèn)出來并不奇怪。雖然眼前妖媚過了頭的陳姍姍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你好?!?
陳姍姍跟法大許多女孩兒一樣,從開學(xué)就開始暗戀陸逸寒,她仿佛沒有聽出陸逸寒語氣中的冷漠,不僅沒有離開,反而往前湊了兩步:“師哥,你是要找人嗎?”
“嗯?!标懸莺c點頭。
陳姍姍不止一次看到陸逸寒跟文雅在一起,恨得背地里不知道罵了文雅多少回,這會兒只能強忍住不甘心,笑語盈盈:“師哥要找文雅?”
聽到文雅的名字,陸逸寒微微勾了勾唇:“你認(rèn)得她?”
果然是為了文雅!
文雅還真是好手段,開學(xué)才兩個多月就讓陸師哥對她這樣上心,簡直豈有此理!
“認(rèn)得,當(dāng)然認(rèn)得。”陳姍姍靈機一動,睜眼說瞎話,“她就住我隔壁宿舍,我?guī)湍惆褨|西帶上去吧!”
陳姍姍主動幫忙,陸逸寒自然不好拒絕,稍稍想了想,把手中的早餐遞過去:“多謝?!?/p>
“你太客氣了?!闭f話的工夫,陳姍姍遠遠看見有同班的女生走過來,幾乎下意識地往旁邊側(cè)了側(cè)身,雖然兩人并沒有觸碰到,可遠遠看去,卻像極了情侶之間在親昵耳語。
女生對八卦總有種天然的敏感度,同班女生望著陸逸寒離開的背影,又看看陳姍姍手里的早餐,嘖嘖打趣道:“姍姍,可以啊。說,什么時候的事?”
許多事“眼見為實”,再解釋只會欲蓋彌彰,陳姍姍非常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做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低頭道:“蔣晴,你在說什么?”
她低頭是為了掩飾心虛,然而落在別人眼里,卻是十足的嬌羞。蔣晴輕咳一聲:“都送早餐了,還不承認(rèn)呢。什么時候讓陸師哥請我們吃大餐?”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不過蔣晴相貌普通,學(xué)習(xí)成績也一般般,跟陳姍姍相去甚遠,她雖然也喜歡陸逸寒,卻不敢奢望對方能看上自己。
“美得你?!标悐檴櫤邘拥氐闪耸Y晴一眼,一溜煙跑進宿舍樓去了。
文雅算得了什么,不就是會死纏爛打,如今這樣的好機會落到自己面前,只要自己牢牢抓住了,就一定能夠取代文雅,成為陸逸寒心里最重要的那一個!
無巧不成書,陸逸寒給陳姍姍遞早餐的一幕,徹徹底底落到了剛跟顧曼漓外出跑步回來的文雅眼中。
顧曼漓也看到了,柔聲勸道:“小雅,你先別生氣,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雖然她跟陸逸寒只有幾面之緣,卻看得出他不是那么膚淺的人。
更何況,就算比美貌,文雅也一點不比陳姍姍差。
文雅也不相信陸逸寒會喜歡狂妄跋扈的陳姍姍,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想說服自己,都說服不了。
委屈嗎?
名不正言不順,似乎也沒有什么理由委屈。
“曼漓,咱們的眼睛都沒瞎,不是嗎?”
“小雅……”顧曼漓想再安慰文雅幾句,然而在“事實”面前,再多的話也只會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上午兩節(jié)課,文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的,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成精似的,無論怎么看都會自動排列組合成陸逸寒的模樣,越是逃避,就越清晰。
或許是法大校園太小,又或許是冤家路窄,文雅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出了教學(xué)樓,迎面就碰到了陸逸寒。
陸逸寒也看到了文雅,原以為這丫頭會看在早餐的份上主動來求和,卻見文雅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陸逸寒蹙了蹙眉,覺得奇怪得很。他又給文雅打過幾次電話,可一撥號碼才發(fā)現(xiàn),文雅不知何時把自己的號碼拉黑了,發(fā)過去的信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泛起半分漣漪。
難道書上教的方法過時了?
陸逸寒百思不得其解,更加氣悶。
連續(xù)幾天,陳姍姍時不時找各種機會接近陸逸寒。伸手不打笑臉人,陸逸寒便也不咸不淡地跟她說了幾句話。
幾句簡單的交流,落在早已點燃了八卦之火的學(xué)生們眼中,無疑是確定了兩人有交往意向的事實,一時之間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留言甚囂塵上。
流言傳得這樣熱鬧,文雅哪怕捂著耳朵也能聽到,她委屈、煩悶、失落、心痛,怪陸逸寒,卻又不知從何怪起,畢竟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自己。
至于上次……罷了,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吧。
文雅心情糟糕透頂,每天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一門心思泡在圖書館里,可她如今這種狀態(tài),學(xué)習(xí)效率也高不到哪里去,她也不想回宿舍,初秋時節(jié),還沒通暖氣的宿舍冷得像個冰窟窿,躺在床上蓋兩床被子她都凍得發(fā)抖。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室友們?yōu)榱苏疹櫵那榫w而變得小心翼翼,更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戀者。
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這算哪門子失戀?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或許只有寫下這首詩的古人,才能明白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文雅的傷心難過,智商情商雙雙掉線的陸逸寒暫時并不知情,相反,他很奇怪,奇怪自己明明按著書中的做法,殷勤地送了一周的早餐,為什么文雅不僅沒有感動,反而越發(fā)冷漠,連句話都懶得跟自己說。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顧曼漓擔(dān)心文雅,也顧不得忙活婚紗店線上APP的事,只要沒課的時候都陪在文雅身邊。
這天,圖書館關(guān)門后,文雅還是不想回宿舍,在跟顧曼漓告別后,一個人在學(xué)校外的小路上溜達。
初秋的夜晚有一絲絲涼意,為周遭增添了幾分悠然的靜謐,在恍惚迷離的氛圍里,文雅的腳步漸行漸遠,她并沒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兩雙眼睛,滿是怨恨地盯著自己。
“美女,這么著急是要去哪里呀?”一個痞里痞氣的聲音冷不丁傳入耳中,在這安靜的小胡同里尤為刺耳。
不遠處的昏黃路燈下,一個染著兩縷綠毛的小混混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文雅武藝不差,對付個把小混混不成問題,可如今已近深夜,又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貿(mào)然出手并非上策,只能暗示自己冷靜下來,轉(zhuǎn)身朝另一側(cè)出口走去。
“美女,別急著走??!”不知何時,另一個出口也被堵上了。
這條小路文雅走過許多次,怎么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她不知道這兩個人是特意來堵她,還是隨機作案,用力把手里的包往遠處扔去,趁著對方愣神的間隙,迅速向后方逃去。
想要把兩個人同時引開顯然不可能,只能盡力爭取時間,擺脫被圍困的境遇。
“站住!”
這樣的計策顯然并不奏效,不知何時又躥出來兩個男人,而這也讓文雅確定,他們絕對是有備而來。
“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嘛。”文雅暗暗深吸一口氣,面上卻是嬉皮笑臉的,“幾位哥哥,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何必這么劍拔弩張呢,你們說是不是?”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見都這時候了,文雅臉上竟沒有半分懼色,其中一個小混混輕哼一聲:“你這小妞倒是有幾分膽識,可惜啊,誰讓你運氣不好,惹了不該惹的人呢?!?
不該惹的人,誰?
文雅腦子飛速轉(zhuǎn)動著,正想多套出點線索,對方卻不肯上當(dāng),幾個人齊齊湊了上來。
對此,文雅早有準(zhǔn)備,只見她趁著其中一個人伸手來抓她的瞬間,一個抬腿,利落地朝其膝關(guān)節(jié)處踢去,并在落腿的瞬間,重重一腳跺在其腳面上。
幾個小混混沒想到,文雅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有這般矯捷的身手。他們愣了愣,回過神來直接惱了:“死丫頭,看你往哪兒跑!”
“咣!”…
文雅靈活彎腰,轉(zhuǎn)身一個高抬腿直踢要害,將另一個男人踢倒在地,她并無戀戰(zhàn)的意思,立刻轉(zhuǎn)身向外跑。
“站住……??!”突如其來的嘶吼聲如漏了音的笛子一般刺耳,文雅有些奇怪地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個小混混被一塊磚頭砸倒在地,在他身后赫然站著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
顧曼漓。
文雅顧不得去想明明已經(jīng)回了宿舍的顧曼漓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急急道:“曼漓,快跑。
被陸逸寒這么一訓(xùn),文雅委屈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偏偏她最是倔強,用力咬了咬唇,甩開他的手,冷冷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擔(dān)不起這般關(guān)心?!?
這話里夾雜著的濃濃火藥味兒,陸逸寒實在不明所以,心平氣和道:“這么多天不理我,氣也該消了。”
“我不理你?”文雅抬眸跟陸逸寒對視。
她本就憋了一肚子委屈無從宣泄,如今看著滿臉茫然又無辜的陸逸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漠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既然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再隨便關(guān)心其他女孩子,免得讓人誤會!”
女朋友?
他什么時候有女朋友了?
陸逸寒更加莫名其妙,一向沉穩(wěn)的語氣中不由得又多了兩分急促,他下意識地握住文雅的手腕,生怕一松開人就會跑開:“我實在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說到最后,陸逸寒的語氣中甚至多了兩分哀求,可見他心里有多焦急。
“你問我?”文雅氣極反笑,“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吧,陸師哥!”
話說到這份兒上,陸逸寒就算是塊木頭,也明白文雅定是誤會了什么。只見他以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神色一字一頓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文雅很想大吼一聲“別裝了”,然而眸光觸上陸逸寒認(rèn)真又茫然的神情,卻莫名覺得對方并沒有說謊。
“你跟陳姍姍,怎么回事?”文雅頓了頓,到底還是將心里話問了出來。
這一問,陸逸寒更茫然了:“陳姍姍,誰?”
要不是陸逸寒口碑很好,從沒有什么花邊新聞,這會兒的神情又嚴(yán)肅得有些過分,文雅一定會認(rèn)為他是故意裝的,可兩次親眼所見他們親密接觸,卻又是實打?qū)嵓俨涣说摹?
這其中,到底……算了,與其這么別扭著,索性說個明白。
這樣想著,文雅心一橫,抿嘴道:“就是那個勞您大駕,連續(xù)幾次上門送早餐的姑娘,陸師哥,我提醒得夠準(zhǔn)確嗎?”
原以為陸逸寒會“心虛”,然而他臉上卻毫無愧色,凝眉反問道:“早餐,你沒收到?”
這下,輪到文雅疑惑了。
又不是給她的,她收得著嗎?
難不成?
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后知后覺地閃過腦海,文雅看著陸逸寒,一字一頓道:“你讓陳姍姍幫忙帶早餐給我?”
“是?!标懸莺趺匆矝]想到文雅竟毫不知情,仔細解釋道,“那天早上我給你打電話,你還沒開機,我原本想過會兒再來,正好遇到那個女孩兒,她說住你隔壁宿舍,可以幫忙帶上去?!?/p>
原來如此!
疑團揭開,文雅只覺得呼吸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輕松。她嘗試著猜測道:“陳姍姍跟你說不小心把早餐弄臟了,她很愧疚,所以第二天重新買了兩份,一份給我,另外一份給你,你本不想要,可她執(zhí)意堅持,這才有了那番看似很親密的拉扯,是嗎?”
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綠茶”,而她竟然還傻乎乎地“眼見為實”,這腦袋,真是白長了
聽到這話,陸逸寒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文雅:“你都看見了?”
不怪文雅生氣,換作任何人親眼看見喜歡的男生跟同一個女生有兩次“親密接觸”,都不會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是?!蔽难艣]好氣地瞪了陸逸寒一眼,語氣里盡是委屈,“既然不是真的,你為什么還要默認(rèn),你知不知道,整個法律系都傳遍了。”
默認(rèn)?
陸逸寒并不關(guān)注八卦消息,這種事也沒人會在他眼前說。
難怪許默這幾天見了他,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如此。
“你不知道?”
陸逸寒定定地看著文雅,仿佛有千言萬語,可開口時,只是最簡單的一句:“我說我完全不知道,你信嗎?”
“我相信?!蔽难藕敛华q豫地點點頭—— 如果陸逸寒當(dāng)真喜歡陳姍姍,這會兒大可一走了之,根本沒必要在這里跟自己廢話。
問出這句話時,陸逸寒心里著實是有幾分忐忑的,畢竟在這件事里能夠引起誤會的點太多。如今聽到文雅堅定的話語,他松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平時總是笑得痞里痞氣、吊兒郎當(dāng),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跟自己無關(guān),可這會兒的笑容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如晨曦薄霧中穿云而出的陽光,透著輕柔的暖意,將文雅心中悶了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連帶著呼吸都輕快了許多。
心情是順暢了,可眼眶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說不清是委屈還是后怕,文雅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瞪了陸逸寒一眼:“我相信你跟陳姍姍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計較,我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危險,她可能會一直誤會下去,萬一……
想到兩個人很有可能會就此錯過,文雅只覺得心尖疼得發(fā)顫,忍不住落下淚來。偏偏她又是個倔強的,不想讓陸逸寒看到她哭,別過身子怎么都不肯回頭。
文雅一哭,陸逸寒整個人都慌了,他能簡單幾句話把整個法律系的人逗笑,可面對文雅,卻是驚慌失措又無可奈何。他略顯笨拙地伸手將文雅攬入懷中,哄孩子似的安慰道:“好了,不哭了?!?
文雅越想越憋屈,很想賭氣地把陸逸寒推開,然而這樣久違的溫暖懷抱,讓她日思夜想,如何舍得拒之千里之外,撒嬌似的輕哼道:“誰哭了,我才沒哭?!?
“是,你沒哭。”這會兒,什么原則統(tǒng)統(tǒng)被陸逸寒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從善如流地順著文雅,“是我眼花看錯了,好不好?!?/p>
凡事都有兩面性,這幾天雖然痛苦煎熬,卻也讓文雅清楚地意識到陸逸寒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如今心結(jié)已解,她乖乖地賴在他懷里,小聲呢喃道:“都怪你,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傷心,你可倒好,都不知道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
這幾天,她偷偷流了多少眼淚,數(shù)都數(shù)不清,這可倒好,三言兩語就原諒這家伙了,真的好沒道理。
文雅生氣,氣自己沒出息。
看著文雅淚眼汪汪的大眼睛,陸逸寒覺得心都要軟化了,哪里還能反駁。他彎了彎嘴角,認(rèn)同道:“怪我。”
是他的錯,他不應(yīng)假他人之手來送早餐,平白給了陳姍姍無中生有的機會,更不該兩耳兒不聞窗外任由流言傳了那么久。
他何止是錯了,簡直錯得離譜。
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矛盾的,看著陸逸寒愧疚的樣子,文雅只覺得心抽抽地疼,連忙晃著他的胳膊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不生氣啦,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想。”
眼見不一定為實,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她都會主動跟陸逸寒溝通,而不是選擇一個人生悶氣。
“小雅……”陸逸寒沒想到文雅這么好哄,一時有些不太適應(yīng)。
“說了不許再提?!蔽难殴牧斯娜鶐?,佯裝出生氣的模樣,隨后又低低嘆息一聲,“曼漓千萬不要有事,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陸逸寒明白文雅的擔(dān)憂,正準(zhǔn)備安慰幾句,急診室的門被人輕輕打開。醫(yī)生摘下口罩,來到陸逸寒面前:“陸先生,病人頭部受到猛烈撞擊,有些輕微腦震蕩,所以暫時還在昏迷中,醒過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請問她什么時候能醒?”文雅急急追問了一句。
醫(yī)生微微一笑,安慰道:“很快就會醒的?!?
得到肯定答復(fù),文雅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回去,鞠躬道:“謝謝醫(yī)生?!?
從搶救室回病房的路上,文雅的目光始終沒有從顧曼漓身上移開。
顧曼漓額頭上的傷擦了藥,外面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慘白的嘴唇緊緊抿著,半分血色都沒有。
看著這張熟悉的恬靜臉龐,文雅心里百感交集,當(dāng)時情況危急,要換了別人,只怕連靠近都不敢,可顧曼漓寧愿自己受傷,也要護著她。
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頰上滑落,一滴滴落在顧曼漓的手背上。
突然,文雅感覺手心動了一下,抬眸一看,顧曼漓醒了。
顧曼漓嘴角帶著一絲慣有的輕柔笑容,微微蹙了蹙眉:“小雅,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文雅連連搖頭,眼里的淚水卻是怎么都止不住,好一會兒才握著顧曼漓的手,哽咽道,“你總算醒了,可嚇?biāo)牢伊耍 ?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顧曼漓笑得輕松,仿佛文雅沒有受傷就是最大的安慰,心有余悸地追問,“那幾個人……”
“別怕,他們已經(jīng)被警察抓走了?!蔽难虐参康嘏牧伺念櫬斓氖郑澳闶裁匆膊灰?,好好把傷養(yǎng)好?!?
“沒事,我沒有那么嬌弱?!鳖櫬禳c了點頭,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然而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拉扯到傷口,忍不住低呼一聲。
“乖乖躺著,不許任性?!蔽难判⌒囊硪淼胤鲱櫬焯上拢敖裉焱砩?,我留下陪你?!?
“不用……”顧曼漓下意識地想拒絕,然而觸上文雅堅定的眼眸,也知道拒絕無用,輕輕點了點頭。
“乖?!?/p>
文雅緊緊握著顧曼漓的手,兩人含笑對視,眼眸再次不約而同地濕潤了。
顧曼漓的傷勢不算太重,她不想耽誤課程,第二天下午就執(zhí)意出院。文雅拗不過,只能應(yīng)了她,好在這次風(fēng)波并沒有引起“余震”,校園里安靜如常,一切仿佛只是一場意外。
文雅雖然受了一點兒小傷,但有陸逸寒陪伴在身邊,這樣的踏實幸福,足以讓她忘記所有的不愉快。
至于陸逸寒對法官這個職業(yè)的莫名排斥,她相信,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她會讓他的想法慢慢改變的。
紙終究包不住火,文雅再怎么隱瞞,文心還是得知了她險些受傷的消息,匆忙趕到學(xué)校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圈,唯恐文雅有傷瞞著她。
“老姐,我真的沒事?!蔽难疟晃男那频糜行┦懿涣?,笑盈盈地攬著她在床上坐下,“你妹妹我,從小就是胡同一霸,能被幾個小混混傷著?”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蔽男纳焓执亮舜廖难殴鉂嵉念~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看看你,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了,再敢大晚上去學(xué)校外面亂竄,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哎喲,別那么兇嘛!”文雅抿了抿嘴,大大的眼睛里滿是無辜,“我只不過出去散個步而已,誰知道附近的治安突然變得這么差了?!?
“還敢頂嘴是不是!”文心抬手就是一巴掌,“知道為什么會遇到小混混嗎?”
文雅想了想,搖頭。
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什么人。
“是不是又替人出頭了?”文心提醒了一句。
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打抱不平,為此沒少惹麻煩,偏偏生了一副熱心腸,什么都敢管,也不知道是優(yōu)點還是缺點。
被文心一提醒,文雅頓時想起了開學(xué)時遇到的賣驢打滾的小販,氣得跳腳:“我們明明賠他錢了,他一點兒都沒有吃虧……”
“人心復(fù)雜。對有些人來說,沒占到便宜就等于吃虧。”文心拍拍文雅的肩膀,是擔(dān)憂也是提醒,“以后沒事好好在學(xué)校待著,別出去亂跑?!?
“我又沒做錯什么,邪不壓正……”
文心微微挑眉,抬手揪起文雅的耳朵:“嗯?”
“好好好,你說得對?!蔽难艔男「男囊黄痖L大,很清楚自家姐姐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假模假樣地“哎喲”一聲,“傷口好疼……”
果然,一聽這話,文心立刻緊張起來:“我看看,是不是剛剛抻著了?”
文雅眨眨眼,一本正經(jīng)道:“可能是?!?
傷口在胳膊肘外側(cè),雖然看起來恐怖,但并沒有多深,文心是刑警出身,一眼就看出并無大礙。她冷冷瞥了文雅一眼:“疼得好,就該多疼幾天,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苦肉計不成,文雅改為撒嬌戰(zhàn)術(shù):“老姐,你就別訓(xùn)我了,很讓人傷心的,你忍心看著我肉體和精神受到雙倍摧殘嗎?”
對于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文心向來最沒有辦法,重重嘆了口氣:“以后小心些,別讓我和爸媽擔(dān)心?!?
“好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爸媽。”文雅舉手做了個發(fā)誓的動作,“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頭懸梁錐刺股,一心好好學(xué)習(xí),絕不踏出學(xué)校半步?!?/p>
“好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爸媽。”文雅舉手做了個發(fā)誓的動作,“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頭懸梁錐刺股,一心好好學(xué)習(xí),絕不踏出學(xué)校半步?!?
“最好是這樣,否則看我怎么收拾你?!蔽男挠行o奈地白了文雅一眼,忽然眸光一閃,轉(zhuǎn)移話題,“和好了?”
文雅愣了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文心指的是陸逸寒,小臉不由得漲紅起來,垂眸道:“嗯?!?
文心雖然只見過陸逸寒兩面,卻對他沉穩(wěn)內(nèi)斂的性子很滿意,自然不會反對兩人交往。她囑咐道:“既然決定在一起就好好相處,不可使小性子耍脾氣,知道嗎?”
聽到這話,文雅委屈地撇撇嘴,小聲抗議:“老姐,我可是這世界上最端莊大方、通情達理、溫柔體貼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會做出那種蠻不講理的事?”
通情達理還算說得過去。
端莊大方?溫柔體貼?
這丫頭該不是對這兩個詞有什么誤解吧?
文心可不溫柔,抬手一掌拍在文雅后腦勺上:“大白天的,做什么美夢,要不要我拿個鏡子過來,讓你重新認(rèn)識一下自己?”
“好意思嫌棄我不溫柔,還不都是跟你學(xué)的。”文雅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正想著調(diào)侃文心性格粗暴找不到男朋友,目光落到對方描繪精致的眼角眉梢時,突然愣了愣,旋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老姐,你化了妝?!?
自從文雅記事起,她這個姐姐就活得比漢子還糙,從不化妝打扮自己,連媽媽都看不下去,幾次提醒她要在穿著打扮上注意一些,然而每次都被文心以“不靠臉吃飯”為由懟了回去。這會兒竟然主動化了妝,要說沒有問題,鬼都不信。
文心被文雅看得渾身不自在,“做賊心虛”似的下意識躲開她的目光,手指緊張地?fù)芘W邊的發(fā)絲:“怎么了,哪條法律規(guī)定我不能化妝?”
“是,沒有法律規(guī)定,那……某些人心虛什么?”文雅平時總受文心教育,難得有占上風(fēng)的時候,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她輕咳一聲,裝模作樣地?fù)u搖頭,“女大不中留啊。不知不覺中,某些人就悄悄談起了戀愛,談就談唄,還不承認(rèn),唉!”
“愛情”兩個字總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能讓人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柔軟起來。文心心里歡喜,被文雅這么一調(diào)侃,不知不覺中羞紅了臉,氣急敗壞地瞪著文雅:“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壞丫頭,找打是不是?”
“哎哎哎,說不過就武力威脅,可是沒道理的?!蔽难澎`巧地退后兩步,躲過文心的攻擊,繼續(xù)笑呵呵道,“是許默師哥對不對?你們倆可真夠沉得住氣的,要不是被我這火眼金睛給發(fā)現(xiàn)了,還打算瞞多久?”
從第一次見面時兩個人的反應(yīng),文雅就看出這兩人肯定有戲,沒想到進展這么快,看來只要緣分來了,還真是擋都擋不住。
“不許鬧了?!边@會兒,文心已是平靜下來,招招手示意文雅到她身邊坐下,微微笑道,“沒想瞞你,只是打算多相處一陣,穩(wěn)定些再說。”
她跟許默雖然很喜歡彼此,但兩人畢竟有著五歲的年齡差,雖然如今姐弟戀越來越為大眾所接受,但真要跨過心里那道坎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總要好好想清楚。
文雅自然明白文心的顧慮,一邊輕柔地為她按摩著肩膀,一邊笑著寬慰道:“你呀,就是顧慮太多了,愛情本來就是不分年齡的,人家法國總統(tǒng)和總統(tǒng)夫人相差二十幾歲,還不是恩愛有加?!彼陨酝nD一下,繼續(xù)道,“更何況,看一個人并不能只看生理年齡,還要看他的心理是否成熟,我瞧著許默師哥成熟穩(wěn)重,為人也細心謙和,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文心認(rèn)同地點點頭:“他的確很好?!?
正是被許默的溫柔穩(wěn)重所打動,她才鼓足勇氣,來接受這份跟設(shè)想中完全不同的感情。
“哎喲喲,這就護上了,看來我這個妹妹在你心里的地位要直線下降啊,真是傷心。”文雅分分鐘戲精附體,還裝模作樣地抬眸抹了抹眼淚。
“這丫頭,就不能給你點好臉色?!?
“看看,你是真不愛我了……”
看著文雅委屈巴巴的小模樣,文心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