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
瑪爾塔視角。我依稀記得在五分鐘前我出了一場車禍。凌晨兩點,高速上大貨車絡(luò)繹不絕,唯一突兀的正是我的小轎車。
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我的車窗上,吵的我心煩。
我看著車窗外比我的車高出不知多少長出不知多少的大貨車群,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怎么的,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要不是領(lǐng)導(dǎo)非要我半夜去隔壁城市出趟差我怎么也不可能在這種雨夜不躺在被窩還跑到高速路上。
然而變數(shù)卻出現(xiàn)得我猝不及防。
車行至臨江大橋時,路側(cè)的山體忽然發(fā)生滑坡,雨水混著泥石流一起高速向下沖來,泥漿迅速將我和我的車淹沒,一片天旋地轉(zhuǎn)之間,我恍恍惚惚看見一只有黑色外輪廓勾勒著的銀白色蝴蝶。
蝴蝶在我周圍盤旋了數(shù)圈,最后停在了我的脖頸上。
可我自始至終似乎并沒有打開過車窗。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
很不合時宜的,我睜開了眼睛。
我仰面躺在地上,猛然睜開眼睛所帶來的強光刺激地我不得不又猛的把眼睛閉上。
我的眼眶里也因此蓄了些淚水。
但除此之外我再感受不到任何感官,仿佛這具軀體并不屬于我。
再微微將眼睛睜開時,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只有著黑色外輪廓的銀蝴蝶。
視線想努力聚焦時卻又忽然消失了。
我還活著?
死神辦事效率這么低下嗎?
很快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我身處一片草地上,像是在哪個大戶人家的后花園里,身側(c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而不是我印象里把我卷走的泥漿。
我就算是長出了翅膀飛也飛不到這個地方啊。
不是,我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
明明五分鐘前我是出車禍了啊。
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女聲驟然響起,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詞句。
“宿主請注意,您的主線任務(wù)是:重新替她活下去。”
我努力想分辨聲音的源頭,卻感覺這聲音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而來,我找不到出處。
什么意思?什么宿主,什么重新活下去?
消失的感官慢慢恢復(fù),頸間傳來細細密密的癢意,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手挪到脖頸處,這不摸還好,一摸火辣辣的疼痛瞬間直沖上我的大腦。
我的頸間皮肉似乎以一種很奇怪的姿態(tài)裂開了。
抬手一看,血肉模糊。
我一下愣住了。
莫大的恐懼感瞬間席卷我的意識。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隨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東西爭先恐后進入我的大腦。
這不是我的身體,而是一個八歲小女孩的身體。
就在幾個小時前,她正在自家院子里挖土,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一只手,拿著一塊撒了藥粉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等她醒來的時候她的嘴巴里被塞著防止她呼喊求救的毛巾,而手腳都被束縛著。
被綁架了。
她這樣想。
接著,一個皮膚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中等身材的中青年男人走了過來。
手腳的束縛被解開。
碎花裙子被撕碎。
那個男人嘴里振振有詞地說著:“小妹妹,我們來做個游戲好不好?”
她懵懂地點頭。
游戲不游戲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男人渾身滾燙,而自己似乎被撕裂了又重組,重組了又撕裂,周而復(fù)始。
而到了最后,男人拿了一把刀,從她的脖頸刺入,說了句再見了小妹妹。
然后我就出現(xiàn)在了這里。
巧的是,那個女孩子也叫瑪爾塔·貝坦菲爾。陷入恐懼而無法思考的大腦終于在此刻重啟。
所以,我是穿越了。
穿越來拯救這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只有八歲的孩子。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半被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睡吧孩子,既然我來了,我就不會讓你白白受這些苦的?!蔽乙膊恢牢揖烤固闪硕嗑茫覐氖贾两K動也動不了,只能百無聊賴地躺著。
我?guī)缀跄芮逦馗杏X身體里的血液正往脖頸匯集,爭相從傷口溢出。
這副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孱弱無比的八歲小女孩的身體,凝血功能也真是夠差的。
我忍不住吐槽。
別無他法,我只能默默的感受著密密麻麻的疼痛,我在想著到底什么時候能有人發(fā)現(xiàn)躺在這里的我,別等會還沒能替那個孩子好好活著就疼死過去或者血流而亡。
忽然我感受到已經(jīng)麻木的頸間有股細細的刺痛感,艱難抬手去摸手卻也被刺痛了一下,一看,上面掛著一只紅螞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原來是被拋尸螞蟻窩了啊。
不開玩笑,我已經(jīng)開始懷疑到底能不能挺到被人發(fā)現(xiàn)了。
但很奇怪,每當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時,刺痛感又會如約而至,反復(fù)好幾次,每次都在我即將撐不住時把我喚回來,而我的神經(jīng)似乎一直都在持續(xù)工作。
?終于,在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天黑了又再次天亮之時,我感覺到小腿被人踢了一下。
然后我聽到那人摔了個狗吃屎。
那人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說句對不起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拜托,誰在剛剛天亮的時候被一個渾身是血衣服稀爛連活沒活著都不知道的人絆倒了都會嚇一跳吧,這根本不能怪他。
我是真的很抱歉。
那人定睛一看,然后湊上來探探我的鼻息,又俯下身聽聽我的心跳聲,在確定了我確實還活著之后火速打了120。
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我心道,終于可以放心暈倒了。
意識消失前一刻,我記下了那人的長相。
與我相仿的年紀,藍色的眸子忽閃忽閃,深邃而看不見底,像一對藍寶石一樣攝人心魄。
一雙漂亮極了的藍色眼睛。再次醒來時我已經(jīng)不在那片灌木叢了,周遭環(huán)境清一色的白,圍繞我一圈的儀器告訴我,我已經(jīng)到醫(yī)院了。
再仔細研究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的陳設(shè)和設(shè)備,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這似乎并不是我原來所處的那個時代。
這分明是上世紀。
看到墻上掛的日歷上赫然寫著的1970我心都涼了大半。
這可不是現(xiàn)代,沒有先進的技術(shù)和設(shè)備,尋找一個綁架拋尸逃逸的罪犯無異于大海撈針。
哈哈,真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呢。
先前那人推門而入,見我醒來先是一驚,然后沖我笑了笑。
他說:“你醒了呀,我還以為你要睡好久呢?!?/p>
我本想開口回應(yīng)他,卻意識到我現(xiàn)在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聲帶,張了張嘴又只能閉上。
他看出來了我的意圖,對我說:“你的聲帶受損了,醫(yī)生說康復(fù)的概率不大,但不管之后會不會恢復(fù),最起碼你現(xiàn)在是說不了話了。嗯,你大概也沒有寫字的力氣,那就好好休息聽我給你講吧?!?/p>
男孩說他叫奈布·薩貝達,比現(xiàn)在的我大概大兩歲不到,就住在我被拋尸的那片草地不遠的屋子里,跟奶奶住在一起。
“你躺在那的時候嚇了我一跳,還好你還活著?!?/p>
是啊,還好我還活著。
沉冤還能得雪。
男孩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完全不在意我到底聽沒聽進去,也不在乎我困得馬上就要磕在一起的眼皮。
最后一句他忽然拔高了音量,讓我一下從睡夢中驚醒。
“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奈布沖我笑。
我也花了好大的力氣回了他一個大概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過他毫不在意,只是在為了多交了個新朋友而喜悅。
后面的日子里,我的手漸漸可以使得上力,可以開始慢慢的用紙筆和周圍的人進行交流。
醫(yī)生告訴我,我是他們見過的求生欲最強的兇殺案受害者,出現(xiàn)我這樣的情況基本不可能存活,更何況我還是一個孱弱的八歲小女孩。
我能活下來其實那些紅蟻是功不可沒的。紅蟻蟄咬所釋放的毒素對神經(jīng)元有刺激作用,所以我的意識才一直沒有消失,而是一直挺到了奈布發(fā)現(xiàn)我。
至于為什么醫(yī)生會把這些告訴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呢,我想大概是他們在給我換藥做康復(fù)之類時無意識的碎碎念吧。
沒錯,他們并沒有以交談的方式把這些告訴我,而是在不經(jīng)意間表露出來,畢竟也沒有人會想到,八歲小女孩軀殼里的靈魂竟是個來自異世界的成年人。
醫(yī)生判定,因為我的聲帶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所以我將終生無法發(fā)聲講話,同時我將永遠失去生育能力。
可這又能怎樣呢。
我本來也不需要這些。后來的大概五年時間里,我一直在醫(yī)院做康復(fù)治療,而奈布也時不時地來看我。
我的恢復(fù)速度是驚人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自己也這么覺得。
五年時間使我的傷口已經(jīng)基本上完全愈合,只是皮肉斷裂重組所帶來的痕跡是揮之不去的。
奈布常常會輕輕的撫過我的傷痕,一言不發(fā),眼神里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的憐憫。
憐憫之外的眼神似乎還夾帶著一層不同的意味。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少年人的情愫向來難以掩飾,對我則更是不必說,好說歹說我也多活了一輩子,我自然能看得出他的眼神里復(fù)雜的意味。
可是親愛的,我來到這里,所被賦予的任務(wù)從來就不是愛情,而是責任,是那個女孩對我的寄托。
很遺憾,你我并不會枯木逢春。
我問他,你不怕我嗎,你不怕我經(jīng)歷過的和即將經(jīng)歷的一切嗎。
他說他不怕,他要和我一起走到最后,我笑了笑,最終也沒有沒應(yīng)他的話。
而我時常會夢到那只黑色外輪廓的銀蝴蝶,每次當我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它時,它又回輕而易舉從我的手心離開,我不知道它到底意味著什么,但我知道,我必須要抓住它。慢慢的,基本可以出院的我開始接受一些警察的調(diào)查和詢問。
一開始,他們都對我的這個案子不報有太大的希望,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要求她還原和講述案件的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未免太過于為難。
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我不僅可以提供信息,而且,可以提供案件所需要的所有關(guān)鍵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兇手的話語、外貌,以及所作所為。所有人都把我稱作奇跡。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不是奇跡,而是瑪爾塔在背后幫助我。
是她記住了兇手的一切,而我只是她的一個傳聲筒,幫助她把整個事件講述出來。
我所擁有的一切所謂的金手指,全都是她在為我推波助瀾。
事情一直往前順利發(fā)展,正當我以為應(yīng)該也不會再有什么挫折的時候,但仍出現(xiàn)了我們都意想不到的轉(zhuǎn)變。
技術(shù)的落后導(dǎo)致警察們無法還原兇手的長相和外貌特征,案件陷入了相持階段。
警察們現(xiàn)在迫切的需要一個能盡可能還原兇手長相的人,卻始終毫無頭緒。
奈布忽然站出來說,或許他可以試試呢。奈布是個走藝術(shù)道路的學(xué)生,除了正常的課業(yè)之外,他的拿手好戲就是根據(jù)別人的描述作畫,景物人像沒有什么不行的。
這不是專業(yè)對口了嗎。
我心中暗喜。
于是,出院后的我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奈布的家里,而他根據(jù)我的描述繪制兇手的畫像。
他說:“不要害怕,不要恐懼去回憶他,我還在呢,我會和你一起面對的。”
我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我向他描述著兇手的外貌特征,他明凈的藍眼睛靜靜的注視著我。
很溫柔的神色。
我感覺我好像要溺死在這溫柔鄉(xiāng)里了。
而他的畫筆將真相一點一點勾畫出來,一點一點還原。
他的筆尖也一筆一劃落在我心上。
從那開始我才知道,我所害怕的不是眼前如山的挑戰(zhàn),而是他如潮水般洶涌的感情。
最后畫像是畫出來了,案件卻還是受限于技術(shù)的落后,沒有辦法找到兇手。
案件最終只能暫停,沒人知道到底還有沒有繼續(xù)進行下去的可能性。
正當參與調(diào)查的每一個人都情緒低落時,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fā)生了。
我的聲帶在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慢慢恢復(fù),當然,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我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有再次說話的機會。彼時又是幾個春秋去,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而奈布則是二十二歲,我們都又和我當初來到這里的年紀差不多了。
我的聲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康復(fù)了。
我已和正常人并不不同。
而在我康復(fù)的期間,奈布一直為我忙前跑后。
數(shù)次我堅持不住幾近崩潰的時候,他把我摟在懷里,摸摸我的頭又輕輕拍著我的背作為安撫,對我說,別怕,我在。
一開始我對他只是感激,日子長了,感情難免變了味,感激之外的感情就如同墻中的杏花,見了縫隙便發(fā)了瘋一樣往外探。
那天晚上我們同坐在桌子邊,他輕輕撩開我額前的碎發(fā),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面頰上,他藍色的眸子近在咫尺,說話間的輕輕喘息不輕不重地拍打在我臉上,帶來細細密密的癢意。
明明是比戀人還親密的距離。
他問我,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呢。
我很想說,當然有。
但不太行。
最后我只說,還不是時候。
后來我們倆都對這次的對話絕口不提。
也好。后來我在脖頸上曾經(jīng)的傷口處紋了一只蝴蝶,一只有著黑色外輪廓的蝴蝶,一只似要沖破我的皮肉,往外找尋自由的蝴蝶。
我讓奈布幫我畫了設(shè)計稿,我只是草草給了他幾句描述,他畫出來的設(shè)計稿卻出奇的符合我心中所想。
我沒有選擇機打的刺青,而是選擇了最傳統(tǒng)的手工刺青,用針沾了涂料一點一點刺進皮膚。
色素最終在體內(nèi)堆積。
而免疫系統(tǒng)將用一生時間處理這些入侵者。
其實受過傷的皮膚早已沒了痛覺,針尖刺破皮膚也沒什么特殊的感受,但我卻還是感受到了細細密密的癢意,一如那年躺在灌木叢里的我所感受到的疼痛。
俗話說痛能讓人清醒,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從來都不敢忘。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在我刺了青之后,奈布也在他的左鎖骨下靠近心臟的位置紋了一只一模一樣的蝴蝶。再往后幾年里,科技漸漸得到了發(fā)展,技術(shù)終于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當初的那個人。
法庭審判時,他的臉上除了詫異也還依舊惡狠狠瞪著我。
瞪我又能怎樣,這些年我已經(jīng)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了,你本該和瑪爾塔一起死在那個夜里。
他留下一句:“我死不足惜,但你作為受害者,這些你人生的污點將用不會死去?!?/p>
我不屑地冷哼,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定義。
最后我只說了一句:“??'?? ?????? ?? ????????????. ??'?? ?? ????????????.”(我可不是什么受害者,我是游戲最后的勝利者。)
游戲嘛,難免有勝有負。圣誕夜那天,圣誕樹上的燈串忽明忽亮,周圍盡是“???????????? ???????? ???????????? ???????? ???????????? ???????? ????????
”(鈴兒響叮當 鈴兒響叮當)的樂聲。
又是新的一年到。
圣誕樹下,我和奈布坐在沙發(fā)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倆誰也不說話,就這么靜靜的坐著,任由暖光燈打在我們的身上。
他忽然問我:“你真的屬于這個世界嗎?”
我一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思考了片刻,隨即將問題拋回給他:“你覺得呢?”
“你的反應(yīng)恰恰告訴了我,一切并非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p>
他說:“你身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太過于令人驚嘆,一件兩件尚可以用巧合來解釋,可這么多年以來所有事情都太過于順理成章。你就像帶著金手指一樣,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把所有的不可能,全部變成了可能,把真相一五一十全部擺在了世界面前。”
終于被發(fā)現(xiàn)了啊。
我一笑,并沒有再隱瞞他:“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是瑪爾塔,也不屬于這個世界。我來自于數(shù)十年后的另一個世界,我來到這里的目的,只是為了幫這個和我同名同姓重新活下去?!?/p>
“是上帝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把我?guī)砹诉@里?!?/p>
“本來我的計劃一切向好,但你成了我的變數(shù)?!?/p>
我說著笑了笑:“那么,你在知道了我的軀殼和靈魂來自于兩個不同的世界之后,還會愛我嗎?”
奈布只是說:“?? ???????? ?????????????? ?? ???????? ???? ?????????????? ?????? ?? ???????? ???? ???????????????? ??????????.”(沒有靈魂的軀體,不過是一堆沒有生氣的灰燼。)
語畢,我們緊緊相擁。
我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和脖頸的蝴蝶上,細細密密的癢意沖上我的神經(jīng)。
不均勻的吻痕壓在似要振翅而飛的蝴蝶上,是我們二人合力抓到了那只飄忽不定的蝴蝶。
那只有黑色外輪廓的銀白色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