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老道士順了一下自己的白胡子，老神在在的說道：“如此一來，你可明白了些什么？”

道緣合眼輕笑：“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該來的誰也擋不住，不該來的誰也阻止不了，萬物皆是因你而生，由心生走向滅亡，再由滅亡走向輪回，不斷往復，奔流不止，我別無選擇，許多時候我的命并不是我的命，我是為了別人而活，唯有這32天之內(nèi)，我感覺到了我自己是個人。”

道緣收起了棋盤，他微微躬身，便打算離開了。

“去哪？”

青牛老道是見狀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又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別感興趣的東西。

“去人間，便也了無牽掛了，油火燃盡之時，那我要那枯燈又有什么用呢？”

道緣回答，雙眼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再黯淡，反倒是充滿了一兩縷微光，不是希望也不是絕望。

“唉，你終歸是看透了。”

青牛老道士說完，他便坐著青牛突然出現(xiàn)在了道緣的前面，攔住了道緣的去路。

“何故？”

道緣問道，他并不怕眼前這個老道士會對他做出什么事情，所以語氣十分平靜，他并不害怕，因為他感覺不到青牛老道是身上的惡毒，依舊是那個陽光的小老頭時不時笑呵呵。

青牛老道士搖了搖頭，他并沒有說任何的話。

與此同時，青牛老道士身上破舊的衣裳已經(jīng)換了一件，青衣流裳，周身上發(fā)著無數(shù)的光韻，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這個老道士就是一個仙人。

“貧道青牛仙人執(zhí)耳，來人間本是游歷，卻不想見到你這個小伙子，你有一場生機，但是需要跳出三界之外，你可愿意一試？”

掉出三界之外，超出五行之中意味著死亡，凡人無法做到，一輩子都不行。

道緣十分清楚這點。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就是那盞孤燈，其中的油火終將燃盡，如果找不到新的替代品，那他便時日無多。

既然如此，那他為何不一試呢？

“枯進之人，上知心生之可貴，如此一來，那便試試吧?！?/p>

道緣輕笑一聲。

……

山林小竹，白花重生。

一個四五十歲的老者居住在此，他叫道緣，本是一介凡人。

“間隔之一，行不論其動，行安亂而其行，不悲不行，不安不定，洛一行其潤而知其形，不因知其行而毀其意，故本培元道安長。”

道緣盤坐在一個蒲團子上，身后的頭發(fā)早已從黑變白，胡子不知不覺也已經(jīng)長了許多。

他輕輕朗誦的自己所編寫的詞舉，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這便是想要成仙的代價，需要先歷經(jīng)其孤獨萬世，后入人間歷經(jīng)百般磨難，方可成仙。

道緣很清楚，所以他在這里做了很久很久了，已經(jīng)，久到他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的流速，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變成了這副模樣，白胡子長得老長了，黑色的頭發(fā)也早已變白了許多。

“行其亂而知其動，行不為而知其為，不動不躁，不行不為，知其安者，行其靜人，最為難得?！?/p>

輕輕念誦完最后一段話語，道緣起身，合上那本道經(jīng)，將他隨意放在了身旁。

“青牛老道，可在否？”

歷經(jīng)不知千年還是萬年，道緣已經(jīng)看透了很多東西，他此時已經(jīng)不再渴望成仙了。

這么多年來，道緣放下了許多東西，他似乎已經(jīng)忘記他究竟放下了什么東西了，因為他從來不去記，也從來不會去撿起那些遺忘的東西。

對他而言，遺忘的本質(zhì)并不在于遺忘，而是當有一天你來到你所忘掉東西的地方，忽然之間什么都記不起來了，那才是真正的遺忘，而如果你去到那個熟悉的地方，你能想起那么一點只言片語，你能想起那么一些片段，那么便說明你并沒有真正的忘記。

這是道，也是理。

“在。”

青牛仙人回答了道緣的問題。

“我來此有多久了？”

“一萬三千七百八十七年?！?/p>

“見過多少人？”

“七百八十三人?！?/p>

道緣聞言輕笑，他右手放在半空之中，輕輕一揮，一個玉質(zhì)的棋盤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上，道緣將棋盤輕輕放下，隨后雙手之上出現(xiàn)了兩種不同顏色的旗子，一黑一白，通于陰陽。

“唉，青牛老道士，究竟何為仙？”

道緣輕輕點下白子，一個已完全枯萎的柳樹便出現(xiàn)在了棋子之上。

“不知?！?/p>

青牛仙人搖了搖頭，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什么究竟才是仙人，只是他知道自己就是個仙人。

青牛仙人也下了一顆黑子，一個奔流不止的大川便出現(xiàn)在了棋子之上。

“那你又是因何而成仙？”

道緣又問，隨后又下了一顆白子。

柳樹已經(jīng)開始漸漸消散了，樹腳下的地面也開始陣陣崩裂。

“不知，我不知究竟走了究竟有多少年，只是當我回過神來之時，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所有人見到我之時都稱呼我為仙人，也許世間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仙人，也許世間每一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圣人，最重要的是恪守本心，行其善而知為，行本惡而知所不為?！?/p>

青牛仙人又點下一顆黑子，隨后那條奔流不止的大川便流向的那塊已經(jīng)甚至崩裂的土地，土地停止了崩裂，那顆漸漸消散的柳樹也重新長了出來。

“嗯。”

道緣輕輕點頭，不過這一次他卻并沒有再點下任何一顆棋子：“我輸了，也贏了。”

道緣起身卻并未收起棋盤，他走到院子最外圍，回頭看了一眼青牛仙人：“也許你我二人皆不可能稱為仙，既然不知仙究竟為何物，那我便去陳熟當中走一遭?！?/p>

“你的棋盤不要了？”

青牛仙人見狀輕笑，他輕輕點下一顆黑子，隨后那片崩裂的土地已經(jīng)完全復原了，那消失的柳樹已經(jīng)重新長出了綠色的枝條，而且正在不斷成長著。

“放在這里吧，若有緣，日后必然會回來拿，若無緣，那便留給有緣之人吧。”

道緣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棋盤，不過雙眼之中卻沒有任何留戀的感覺。

他右手輕輕一點，棋盤之上便留下了兩個字：南柯。

青牛仙人見狀，同樣揮了揮自己的手，裝著白色棋子的棋奩出現(xiàn)了兩個字：大夢。

用來裝黑色旗子的棋奩同樣出現(xiàn)了兩個字：黃梁。

兩人做完之后相互對視笑了笑。

棋盤與棋子這個時候也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棋盤之上出現(xiàn)了萬獸奔騰之象。

黑色棋子之中出現(xiàn)了一花一草一木一世界。

白色棋子之中出現(xiàn)了一世一個年一萬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