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歲壯碩男人面部,被刀自臉頰劈至嘴角,深及口腔,血肉糊著的臉上,呈現似笑非笑詭異的笑,血葫蘆般的禿腦殼,直懟著黃炙的臉。
還有那個被套在鐵鏈上的年輕人,像臘肉一樣被吊在門框上,他歪著腦袋,安靜又沉甸甸地懸在那里。
這兩具尸體,交替浮現黃炙眼簾內,令黃炙無處躲藏。
那場景成了黃炙魂魄的囚室。
只要一閉上眼,那垂立的尸體就朝他飄飄忽忽過來,挨到他的手,貼到他的臉,甚至壓倒他后背上,尸體散發(fā)那種腐鼠般惡臭他都能嗅到,那尸體甚至在他耳邊,陰惻惻地壓著嗓子跟他竊竊私語。
黃炙僵直龜縮著不敢動彈,像黑夜里隨時防備被捕食的獵物。
他豎著耳朵捕捉任何細微的聲響,應對可能發(fā)生的任何危險。
恐懼如急流而下的瀑布,兜頭兜腦從頭至尾,無時無刻暴沖得黃炙毫無藏身之處,沒有一點時間緩釋恐懼與壓力。
他心好像被鐵拳死攥著,肢體僵死。
他被定在那幕場景中無法自拔,他五內俱焚。
他極度敏感,又極端遲鈍。
哪怕風從發(fā)梢上掠過,他也能感受到陰風的催動。
可十天半月不洗澡,身上頭上的酸腐惡臭,體表灰黑污漬他一丁點都沒察覺。
如果,這世上有如果,如果,黃炙可以先知預測的話,那他一定不會在那個黃昏選擇去打游戲。
如果不去打游戲,他肯定不會看到,直至現在一直折磨他的場景。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抱狗的女人,也許他不會被經理責罵。
他就不會選擇打游戲來發(fā)泄內心的怨氣與怒火。
他就不會因為一泡被憋得無法忍耐的尿,而跑到游戲廳對面樓上去尿尿。
一切結果都源自一個未知的如果。
一個禮拜前,黃炙打工的餐館,一個胖婦女帶一只狗來吃飯。
她一進來,身為服務生的黃炙,趕忙給她引座。
那女的用跟小孩說話的口吻讓狗,謝謝哥哥。
女人仔細地給狗圍上圍兜,然后親親狗的嘴,把狗放在桌子上。
狗仰著臉殷切地舔著那個女的臉,嘴里啾啾地哼哼,那婦女的伸長脖子,任狗子在她臉上舔來舔去。狗嘴流出粘膩的口水,拉成細長絲狀滴在玻璃桌面上,一滴滴圓圓透明口水印落在桌子上。
女人享受地摸著狗背,嘴里寶貝,寶寶,兒子,親昵叫著狗子。
“哎呀,怎么這樣啊?!?/p>
抱狗女人身后一桌人竊竊議論。
“這呱唧呱唧的亂舔,搞得我都沒胃口吃飯了?!?/p>
有個男人走過來,突然問黃炙:“狗不懂事,你這服務員也不懂事嗎?這是在餐廳吃飯啊,狗能上桌嗎?叫旁邊人怎么吃飯啊?”
不等黃炙回答,抱狗女的不依了:“我跟我寶貝一起吃飯,要你掏錢了呀,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服務員,趕緊上給個菜單我看看,我寶貝都餓了。”
黃炙聽了抱狗女人的話,準備去拿菜單。
那男的手一伸,攔住嘴角一圈絨絨細須,看上去依然稚嫩的黃炙:“不行,今天要講清楚,你們這餐廳是給人開的還是給狗開的?。俊?/p>
黃炙對著那男的嘻嘻一笑,說:“哥,我就是個打工的,客人說啥就得是啥啊。”
那個客人提高嗓門朝黃炙說道:“你這么講我就不愛聽啊,你們餐廳對服務員沒有培訓嗎?什么叫服務你知道嗎?你剛才說客人說啥就是啥是吧,我是客人吧,我說叫你跟那個狗一起蹲桌子上吃飯你干嗎?叫你學那狗樣汪汪叫你干嗎?”
蹲在桌子上的狗,不知是給那個男的嚇到,還是聽懂了那人的話,張大嘴巴汪汪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