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買這么多紅棗干嘛?提前步入老年生活?”景南川尾隨著虞疏,就看到了昨晚上的那一大袋紅棗。
虞疏把前面的紅棗移開,就可以發(fā)現(xiàn)后面的紅棗干,脖子上有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紅棗干香脆脆的,肝文看小說時吃。至于這些紅棗,三分之二用來做蜜棗,三分之一用來……”
語未盡,瞅了眼景南川,繼續(xù)說:“泡你的高腳杯里,深夜養(yǎng)生?!?/p>
景南川哭笑不得,毫不見外的擺擺手:“你還玩這個梗,昨天晚上是我疏忽了,沒有其他杯子,才出此下策。”
“沒什么好說的,而且有種……高級感,富麗堂皇的那種。”虞疏用手微微扇了扇風,看得出來已經(jīng)熱得不輕。
景南川抬眸一看,才知道她今天早上并沒有穿昨天的那套漢服,“不合適?還是不喜歡,不習慣?”
“怎么可能,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只不過怕弄壞了,怪心疼的,所以就不敢穿?!?/p>
“我感覺你是不是有點想不開?”說完景南川倦懶的斜靠在柱子上。
“什么嘛,我哪里想不開了?”
“那我問你,大熱天的,你裹著件高領毛衣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這兒的太陽?”
“額……話說你住這里多久了?”
“零零碎碎加起來,應該有兩三年了,怎么了?別想跑偏話題。”
“那就是了,你是不知道我住的那里,身體素質好的倒沒什么,可像我這種特別特別怕冷的,通常都是這種裝扮?!?/p>
“果然,十里不同天,不過山腳下確實有點寒涼。”
“嗯哼,所以我裹成了一個粽子,也是可以理解的!”虞疏解釋完,沿著領口拉了拉,試圖讓風透進去。
景南川挑眉一笑,還是起了身,伸出食指勾了勾:“你還是不行的,我們這里可是有個現(xiàn)象叫做美麗凍人呢~”
“不會是……”
“對,沒錯,是,大冬天穿的如夏日海灘般的清涼,畢竟當人家個個裹起來了,剩下的她們就……”
“與眾不同,美艷動人,婀娜多姿,大放光彩?”
“不錯嘛,一點就通,文學常識還可以。所以,革命尚未結束,同志仍需努力?!?/p>
虞疏認命般的拼命搖著頭,活像一個撥浪鼓:“不不不,同志表示,殺了我算了,這種東西不必妄想?!?/p>
“行,畢竟各花入各眼,你不用擔心無人喜歡,一定會有帶著世間全部的溫柔,奔你而來。”
景南川寵溺揉揉虞疏的頭,語重心長,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對虞疏說的。
可誰也不知道,當時的景南川,一直在想著當年年少青衫薄時,所遇到的那個不完美的她——
不足以驚艷時光,卻溫柔了那些年孤獨寂寞的歲月,最終成了心底里,一方凈土,無可替代。
“希望吧,我慢慢的等著,就怕他不來,放我鴿子。”虞疏淺淺提起嘴角,神色自若同時便陷入了當年的朝夕。
胡阮白興致勃勃的在角落里二次觀望,結果呢……手機的錄像時長足足過了兩分鐘,一個站在紅棗面前發(fā)呆,另一個站在紅棗干面前,發(fā)呆。
她想著就算不是那個洗澡也就罷了,洗點小棗也肯定有話題可以擦起火花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洗也不是,吃也不是,這倆人就和杵地里的甘蔗似的,一動不動。
胡阮白只好關了錄像,暗自在那琢磨——“真不知道這景南川怎么想的,看上去和人家關系可好了,結果笨死了,也不知道追追?!?/p>
“話說他到底還記不記得那網(wǎng)戀女友,噌,都塵埃落定了,身邊一個伴也不見。慘死了。不過小虞姐看樣子應該也單身吧……”
山這邊的胡阮白念念叨叨的算計著什么,山那邊的二人終于回過神來了。
虞疏扒拉扒拉袋子里的紅棗干,都是上品,心里很是滿意,“誒,我都差點忘記了,所以,之前在網(wǎng)站上和我聊天的是你對吧?”
景南川同樣也扒拉扒拉紅棗,悠悠回答:“不然呢?你以為是誰?”
“也沒有,就是看著你發(fā)給我的那些專業(yè)術語,乍一看肯定不是作家……就是作家?!?/p>
“怎么?難不成我這個玉樹臨風的攝影師配不上這點智商?”景南川隨手把紅棗推到一邊,靠著桌子壞笑。
“這個嘛,也不是這個意思,就一點點的不可思議?!庇菔柽B忙解釋,隨后便岔開話題,“走啦,你這紅棗得洗干凈再和太陽借點光?!?/p>
景南川點點頭,活動活動筋骨,卷起衣袖,抬著紅棗跟在虞疏后面。雖然距離小院只有幾步,但想著紅棗會撒出來,景南川也只能放慢腳步慢慢走。
在這燥熱的天兒,虞疏不免快了幾步?!拔梗阍趺催@么慢啊,小伙子,你不行嘛。”虞疏回頭一看,囂張跋扈的語氣里卻又有了幾分俏皮。
“喲,被挑釁了,不過,不行這個詞可不能對著男孩子說?!本澳洗D了頓,邁開腳步幾下就到了虞疏身旁,低頭在耳畔輕輕呼了口氣。
“咳咳……我,你……你怎么這么快?!庇菔枘樕细窃餆幔坏煤瓦@人拉開一兩步的距離,隨意咳嗽幾下來掩飾慌亂。
景南川也直起腰板,緩緩道來:“也不知道是誰說我不行,所以啊,為了男人的尊嚴,我就向你證明一下,讓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p>
“好好好,你行你行你最行,快去洗棗啦!”虞疏說完這句話不顧方向就跑了。
景南川心里覺得好笑,這么純情啊,一點兒也不經(jīng)逗。
“小虞啊小虞,院子在這邊,你怎么往我房間跑,就這么迫不及待?”
“啊,哦哦,跑錯——哪里跑錯了我,我,我是去拿,對,我是去拿碗的。哪里去你房間了?!庇菔枵f完立馬華麗轉場走向廚房,要不是站著,說不定早已尷尬的摳出三室一廳來了。
景南川見好就收,也沒有多加玩笑,淡淡的看了一眼,便開始認認真真的打著井水。眼神略有幾分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以至于連虞疏回來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她出了聲。
“怎么了嗎?”虞疏輕巧的蹲下來,將紅棗全部倒進盆里,扒拉扒拉上面的灰塵,結果似乎沒有什么作用,只好靜靜地等著景南川打水,時不時往嘴里塞幾個棗。
“沒什么,只不過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樣子打水一點也不方便?!本澳洗m然嘴上這樣說,但手上的動作依舊沒有停止,待水滿出來了才緩緩倒入盆中,紅棗隨著水波蕩漾,紅艷艷的一片好不熱鬧。
“那為什么當初沒有直接換一個?”虞疏也不緊不慢,看著那些紅棗,示意景南川停下來歇歇,轉身就去拿了兩個藤椅。
景南川沒有拒絕,慢騰騰坐下,笑著說:“因為有人喜歡這種,慢慢悠悠的生活,古色古香的東西,在我媽建這屋子的時候就天天嚷嚷著要這樣子裝修,后來忙起來了,就沒有再想過換了,這樣子也挺好?!闭f完,移至紅棗盆前,開始洗紅棗。
虞疏作為一個資深的純愛作家,一聽便知道了肯定是年少時永遠忘不了的白月光了,不禁心疼景南川,一臉鄭重其事:“放心,我一定幫你追到她?!闭f完拍拍景南川的肩膀,一臉哥們兒信我的樣子。
景南川哭笑不得,只不過仍舊好脾氣的回答:“這都是陳年往事了,我連人都找不到,你讓我怎么……”一語盡,朝虞疏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虞疏愣住了,慢慢的收回手,撓撓頭,咳嗽幾聲,似乎想說什么又欲說還休。
“那個,我不知道這……無意冒犯無意冒犯……”虞疏雙手合十抵至眉間一臉誠懇,景南川闔眼搖搖頭,表示沒什么,畢竟這事兒那時候血氣方剛,現(xiàn)在只有淡淡的恬靜。若翻來覆去的糾結便是對記憶中那一份凈土的褻瀆了。
虞疏笑笑不說話,便低頭挽起袖子開始洗紅棗了,又彎又長的睫毛一上一下的撲騰,像極了一只蝴蝶。景南川就這樣呆呆的看了會兒,當虞疏抬頭的一瞬便安然自若的低下頭一起洗紅棗,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但是心里面早就開始叨叨了:“她的睫毛怎么這么長呢,和那大大的杏眼湊一塊,淡雅卻靈動。都沒仔細看過她的眼,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灌了一壺清泉,干凈到可以洗去歲月的污濁,像那個人一樣……”
一陣思緒隨著額頭的清涼漸漸暗淡,回過神,景南川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緊緊攥著的紅棗變了形,攤開手掌,果然癟了,擦了擦便入了口。而盆里的紅棗已經(jīng)洗完了,虞疏正睜著眼,手杵著下巴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看什么?”“看你?!本澳洗]有料到是這樣的回答,手掩嘴角輕輕的笑了笑,“剛剛在想去哪里拍攝新的照片來著,就沒有注意紅棗,抱歉,我誤殺了一個。”虞疏點點頭沒有多想,景南川看了看那雙眼,臉上的笑就再也沒有垮下去。
在心里面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噌,大意了,怎么還發(fā)呆,太明顯了些。只不過她的眼睛……真的好大好干凈啊,好像好像那個人……還是不要亂想了,可別把最后的清泉弄臟了啊?!?/p>
虞疏正準備抬紅棗回屋里,一轉眼,便又發(fā)現(xiàn)景南川還蹲在地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嘛,不禁疑惑了——“拍照對于他來說不是簡簡單單?他何必如此苦惱?還頻頻點頭又搖頭的干嘛呢?”
“醒醒,這紅棗得晾干,得有段時間,帶我出去走走?”虞疏改變了主意,把紅棗輕輕置于前院的竹前,才騰出手來扇扇風。景南川看著人影一直往前走,一拐角便消失不見,只聽見那句話,才恍然起身。
“等我鎖個門,馬上?!本澳洗ㄗ飞嫌菔璧牟椒?,在前院的大門前停下,把門輕輕一拉便關上了,嚴嚴實實。虞疏上前一步,有了點興趣:“喲,這門這么現(xiàn)代化啊,我還以為里面來個門栓,外面來個大鎖,這么大。”
虞疏說著還用手比劃比劃,顯得生動形象。景南川忍俊不禁,一邊走一邊解釋:“這個可不由我做主,我媽記性不好,搞個鎖一掛,鑰匙肯定掉,我爸就,掐著時候,我媽一去設計衣服就和包工頭串了氣兒,給換了?!?/p>
虞疏認真的聽著,趕上景南川,和他并排走?!澳悄恪赣H發(fā)現(xiàn)了嗎?”虞疏頓了一下,字字斟酌方才緩緩道來。“沒,一次都發(fā)現(xiàn),她沒有機會來。”景南川云淡風輕,與那一晚截然不同,眼底下隱忍著什么不得而知。
虞疏要愣住了,懊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便不敢再說話了,以免再次……虞疏走幾步就看一眼景南川,發(fā)現(xiàn)這貨情緒穩(wěn)定的不得了,啥事沒有才好好走路。其實哪里有先天的沉穩(wěn),不過是一咬牙就習慣了。
“知道我要帶你去哪里嗎?”景南川最終還是先打破了沉默,隨便拋出個問題給虞疏。虞疏看著樓梯,怕一不小心腳滑,敷衍了事的回了句:“不知道?!薄跋胫绬??”“想?!庇菔柘ё秩缃穑耘f看著樓梯。
“就不告訴你?!本澳洗ㄕf完撒丫子的跑下樓梯,行如流水。虞疏不解,怎么一下子變幼稚鬼了,果然還是弟弟啊。無奈搖搖頭,笑著笑著加快了速度,畢竟作為路癡還是跟緊一點好。
山腳的徐徐清風,撥起了滿山的竹葉,一片嘩然,不知道是哀嘆故人西辭未踏入此山一觀,還是在為二人的到來而奏響歡歌。山頭,屋內,角落,一臺手機被抵在腿和下巴之間,正是胡阮白在睡覺,不知自己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