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危再度陷入夢境。
夢里他曾是備受娘親和舅父寵愛的小世子。
娘親笑得一臉溫柔,朝4歲的他揮著手:
“定非,過來吃些糕點?!?/p>
“謝謝娘?!彼∨苤鴣淼侥镉H身邊,拿出一片桃片糕,卻不是塞入自己口中,
“舅父先吃,我娘做的桃片糕可好吃了?!?/p>
被錯不及防喂了一口糕點的舅父,眉眼笑出了紋路:
“定非真乖,這么小的年紀就懂得照顧人啦。阿姐你真是好福氣,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兒子,何愁我勇毅候府后繼無人。”
娘親蒲扇輕搖,笑問:“阿牧可喜歡定非?”
舅父詫異地反問:“我視若親子的孩子,我怎么會不喜歡?”
娘親纖手執(zhí)起茶壺,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聲音,在茶香四溢間顯得分外飄渺:
“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你喜歡定非這孩子,不如我們親上加親,就此許下兒女婚約?”
舅父一愣:“???這……”
娘親撫摸著他的頭:“定非可喜歡舅父?”
他抬起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喜歡,定非最喜歡舅父了?!?/p>
“既然喜歡舅父,以后讓你娶了舅父生的女兒,讓舅父做你岳父,你愿不愿意???”
他懵懵懂懂地答道:“愿意。”
娘親笑著將精致小巧的茶盞遞到他手中,將他推到舅父面前:“定非跪下,來給舅父敬茶?!?/p>
他聞言照做,雙手捧著茶盞遞給舅父:“舅父喝茶?!?/p>
舅父臉上露出了難色:“阿姐,定非現(xiàn)在還小,他什么也不懂?!?/p>
“他懂的,你別看他年紀小,其實他聰明得很。”
娘親說道,
“阿牧,將來你若生了女兒,定是不愿讓她嫁去高門大戶受盡約束,坐看夫君妻妾成群吧?!?/p>
見舅父神色動搖,娘親又說道,
“與其將女兒交給那些品行不詳?shù)募w绔子弟,不如交給知根知底的定非。
畢竟定非這孩子會是你親眼看著他長大的,你將他視若親子,他與你不是父子勝似父子,又怎敢負你女兒?”
幼小的他雙膝跪地,雙手托著茶盞,見舅父遲遲不接,他覺得手酸得快要托不動了,連忙說道:“舅父喝茶?!?/p>
“好,就依阿姐的?!本烁附舆^他手中的茶,豪邁地一飲而盡。
娘親捂唇笑道:“吃了定非的茶,往后你女兒就是定非的人啦?!?/p>
大乾娶妻多用茶為聘禮。所謂三茶六禮的“三茶”,指的就是訂婚時的下茶,結(jié)婚時的定茶,同房時的合茶。
那日陽光正好,春花爛漫。年幼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懵懵懂懂地完成了事關(guān)他一生的大事。
他記憶中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來自他的娘親和舅父,在他7歲以前他一直被這些溫暖眷寵包裹著,無憂無慮地成長。
直到平南王率叛軍攻入皇城,7歲的他被卷入這場皇權(quán)紛爭。他無憂無慮的命運驟然急轉(zhuǎn)而下生出了悲傷的裂痕。
平南王用手無寸鐵的百姓作威脅,于京城中亂砍亂殺,大肆搜捕皇嗣時。他的皇姑母用他娘親性命要挾,逼他與皇子沈瑯更換著裝,讓他出面假扮皇子去送死。
他的身份被揭穿,他站在風(fēng)雪中目睹叛軍手起刀落,將三百個孩童殺出個尸山血海。
雪霧里傳來貓兒凄厲的叫聲,幾只瘦骨嶙峋的貓,趴在斷肢殘骸的尸山間,啃食著血肉模糊的尸體。
一雙雙饑餓的眼睛,在黑夜里發(fā)著猙獰可怖的光。那凄厲尖銳的叫聲,聽起來毛骨悚然,是如此令人作嘔。
“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