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宮當晚,乾隆便在慈寧宮后花園設(shè)宴為太后接風(fēng)洗塵。太后特下懿旨,命京城中二品以上命婦夫人攜家中嫡女一同赴宴,和爾康一起負責安保事宜的爾泰看著這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格格們嘖嘖稱奇“這場面,選秀也不過如此吧,不就是來吃頓飯嗎?”
爾康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且瞧著吧,今天咱們五阿哥啊,不被這群蜘蛛精扒層皮,也得被小燕子淹進醋缸去好好的泡一泡。”
爾康說的不錯,小燕子一開始還激動的不行,傍晚未到就已經(jīng)收拾妥當,然而左等右等不見永琪過來,好半天看見小桂子氣喘吁吁跑過來,“還珠格格吉祥,主子說今日實在是太忙,無法脫身。還請格格路上慢點,自去慈寧宮赴宴。太后面前,一切當謹言慎行?!?/p>
小燕子唔了一聲,又氣道“忙忙忙,你讓他忙去吧!還惦記著我在太后面前什么事,你讓他盡管放心,我小燕子再怎么丟人,也絕對不說他五阿哥三個字!”
小桂子點頭哈腰的陪著笑,嘆道自己主子怎么偏偏對這么個火爆脾氣的妹妹這么的上心,又替自己主子說了兩句好話“格格盡管放心,五阿哥是陪在太后身邊,那些格格命婦自有晴格格招待?!?/p>
她果然臉色緩和,還偏偏不愿認輸,嘟著嘴道“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他愛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桂子和明月彩霞一齊笑出了聲,被小燕子一瞪又連忙忍住,明月膽大,笑瞇瞇道“時候不早了,格格趕緊去慈寧宮吧,早去哪怕是遙遙望著,也能看到不是?”
小燕子點點頭,抬腿就要往外走,沒兩步又回過頭來跺著腳氣道“明月!你又開我玩笑!誰說我想去見他了!”
眾人笑作一團,小燕子也羞得笑,恍惚間卻好像想起,曾經(jīng)也有位姑娘,圓臉丹唇,笑瞇瞇的一口一個‘格格’的總愛開她的玩笑。
會是誰呢?她又是誰呢?
還未到慈寧宮內(nèi),已然見門口三三倆倆立著不少的人,紅衣俊俏,粉裙嫵媚,藍衫清純,白裳清朗,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湖藍色的宮裝,玉墜在陽光下泛著灼灼光華,一瞬間倒也多了幾分自信,昂首挺胸的邁著步子要進去,然而還沒進門卻聽見一聲招呼,“雁歌格格?”
她不知為何條件反射的回頭看去,一位姑娘正站在她面前,遲疑了下又道“你是雁歌嗎?我們好像見過一次,一年多未見,你又漂亮了好多”
她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令妃匆匆走來,笑瞇瞇道“佟佳格格怕是認錯人了,這是皇上的嫡親女兒,還珠格格”說完,又拉過小燕子的手親昵的進去,一邊走還一邊道“不要東張西望,太后最不喜歡的就是不穩(wěn)重的姑娘?!?/p>
她哦一聲連忙扭過頭,低聲說,“可她說,我是雁什么來著。我不記得我是誰了,說不定她認得我呢”
令妃似笑非笑的撥了撥她鬢邊的穗子,“不是雁什么,你是小燕子,圣上的還珠格格,記住這句就好。”
“可我,真不是啊”
“小燕子!你還要我告訴你多少遍,這是掉腦袋的話。你要是不想今晚直接命喪慈寧宮,你就聲音再大點!”
再隨隨便便說這句‘不是格格’的話,明天的太陽我可不敢保證你能看見,但是后天的月亮你一定看不見!
你還要我告訴你多少遍,這是掉腦袋的話。你要是不想今晚直接命喪慈寧宮,你就聲音再大點!
皇后和令妃的話一遍遍的在她耳邊交錯,小燕子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現(xiàn)在還好好地腦袋,又回頭看了一眼剛剛喚她為雁歌的姑娘。
她已經(jīng)走入了人群中,找不到了。
宮宴于酉時正式開始,小燕子端坐在格格席中,眼神在人群中繞了一個大圈也沒看見永琪的身影,正東張西望時便聽見一聲通傳,皇上伴著太后,身后跟著永琪進了門來,眾人紛紛離座行禮,她低著頭也能感受到一束熾熱的視線停在她身上,沒過幾秒忍不住抬頭與他對視著,卻正對上太后的目光。
下一秒,小燕子連忙收回了視線,卻被太后點了名。
“你就是還珠格格?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小燕子深呼一口氣抬起了頭,一雙含著一丁點兒懼怕的明眸猝不及防的闖入太后的視線,她敏感的察覺到身旁人一僵,笑著看了眼永琪“我喊她,你緊張什么?”
永琪往后退了兩步,正好站到了小燕子身邊,兩人今日恰巧都穿了藍色,胸前的玉墜隨著行禮的動作一齊輕晃著,倒真生出了幾分珠聯(lián)璧合之感。
瞧著小燕子一步步規(guī)矩都挑不出錯,又是個難得的明媚姑娘,老佛爺也軟了口氣,“倒是位標致的姑娘,也不算辱沒皇家門楣?!?/p>
“老佛爺還不知道,他們兄妹一向感情好,這兩個孩子呀,郎才女貌的,看起來真不錯”乾隆適時的為一雙兒女解圍,老佛爺瞥了他一眼,心道你這語氣像是看兒子和兒媳婦似的。
兒子和兒媳婦?在深宮中對這些小兒女情情愛愛見多了的太后面色一冷,目光在兩人面上轉(zhuǎn)了個圈,又開口笑道“是啊,孩子們都大了,有些事情真該早點盤算了?;屎蟀?,永琪的婚事哀家來操持就行,小燕子的事情,你可得上心。這爾康呢哀家要給晴兒留著,其余的優(yōu)秀的,看看小燕子有什么滿意的沒有?!?/p>
“老佛爺!”
四道聲音同時響起,晴兒嬌羞,爾康惶恐,永琪震驚,小燕子迷茫,爾康先跪了下去求老佛爺三思,永琪跟在后邊也叩首,頭都磕了三個一抬頭看見小燕子還愣在原地,扯了扯她的衣服,一把也把她拽了下去。
老佛爺看看晴兒又看看爾康,再看看跪在一起的永琪和小燕子,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不少。
看來在這短短一年里,皇宮里發(fā)生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邊的熱鬧很顯然已經(jīng)開始,老佛爺只歇了一會便開始了今日的重頭戲,一會問一下這位格格今年幾歲,一會又拍拍永琪的手讓他別顧著自己吃菜,一會又要稱贊這家的千金字寫的不錯,一會要讓永琪給人家的畫提一句詩,小燕子坐在座位上看著永琪左邊迎著笑點頭,右邊附和著閑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用筷子戳著碗里的菜道“聊聊聊,眼睛長人家身上吧!”
“呦,誰惹了咱們還珠格格???”
小燕子抬眸望去,爾泰正坐在她身邊,一臉揶揄的看著她。
“今天這么多美女,你在我這坐著干什么,好好去表現(xiàn)一下,說不定能直接抱得美人歸呢!”
爾泰卻是瞪大了眼直接搖頭,“那些人,算了算了,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單是脂粉氣都快把我熏暈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小燕子被他這夸張的表情逗得想笑,又看了一眼還在那左右逢源的永琪更是生氣,陰陽怪氣道“那你真是無福消受,你看你的好兄弟,人家正樂得像老鼠呢!”
“???”爾泰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她的意思,“你是說‘樂不思蜀’,你放心,永琪這人我太了解了,他啊,就是會裝,哪怕現(xiàn)在心里煩這人煩的要死,面上也是波瀾不驚一團和氣的,這是他們皇家的一種天賦,咱也學(xué)不來!”說完還十分敬佩的端起一旁的杯子遙遙敬了永琪一杯。
砰的一聲,爾泰震驚的看著與自己相碰的杯子,小燕子眨著眼睛笑著看向他,“一個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也敬你!”
‘啊嗯’亮盈盈的眸子在他心里開出一朵花來,爾泰透過青花瓷的杯子望過去,她明眸皓齒,歪著頭笑的一臉坦然又俏皮。匆忙回過神來仰頭一口咽下,還灑了幾滴落在衣服上,慌張的用袖子胡亂的擦著。
小燕子捧著肚子笑的開懷,也仰頭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真是痛快!那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明明知道這樣不對,但偏偏他一點都不想拒絕。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接過了她手里的酒壺,又斟滿了兩杯……
而另一邊,如花的姑娘們流水的往老佛爺跟前湊,永琪心不在焉的掛著一臉假笑敷衍的應(yīng)著,眼角的余光卻是時不時望向小燕子那邊。
她好像有點生氣,她好像又高興了,她好像正和爾泰聊得火熱又暢快。
他頓時覺得心情煩躁了不少,眼瞧著對面又一個姑娘走來正低頭行禮,原來正是當初被自己毀了畫的索綽羅格格,一年未見她似乎又穩(wěn)重了不少,連當初那一點點帶著生氣的惱怒的都不復(fù)存在。
“五阿哥吉祥,當初御花園一別,今日再見,別來無恙”
下意識的,他又轉(zhuǎn)眸去看了小燕子,她捧著杯子的手一頓,眼神只在清瑤格格臉上劃過一瞬便移開,繼續(xù)笑嘻嘻斟滿酒和爾泰碰著杯,也不知是談到什么開心的事情,還激動的在他肩上拍了好幾下。
怒氣霎時好像無法控制,偏偏老佛爺還在喚他,“永琪!人家清瑤和你說話呢”
他壓抑了怒意轉(zhuǎn)身看她,再抬眸時刻意又添了幾抹笑意,甚至在她開口前搶先道“一切都好,多謝清瑤格格掛念。去年年幼,折損了格格的畫,還望格格海涵。”
話音才落不少女眷紛紛看了過來,一下子說這么多話,很明顯和剛剛惜字如金一臉假笑的五阿哥判若兩人,一時間羨慕有之、好奇有之、嫉妒更有之。然而當永琪瞟向小燕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人家好像根本沒看到這邊的情況,依舊哥倆好的快樂的很。
晴兒笑著看了兩人一眼,低聲吩咐婢女,“去給五阿哥倒一杯醋來,告訴她,萬事萬物,適可而止?!?/p>
所以當永琪接過不知名的人送來的“茶”一飲而盡時,被酸的整個人的臉皺成了一個小包子,只能瞪大眼睛望向小燕子,偏她剛好回頭,挑釁的回瞪一眼,又迅速扭頭喝酒去了。
一直沒說話的嘉妃自然沒放過這些細節(jié),搶在清瑤開口前道“五阿哥和還珠格格感情可真是好。哥哥選福晉,還要一直看妹妹的臉色呢!那不知道還珠格格對于這位五嫂可還滿意?”
話音才落,原本喧鬧的宴席霎時安靜了下來,小燕子錯愕的放下酒杯懵圈的站起來,臉頰因為醉意而帶著兩朵紅暈,好在神智還算清醒,扯了扯有些歪的龍華迷惘的看著正中央的一圈人。
老佛爺面色不愈的看了眼小燕子,目光又在臉色煞白的永琪臉上轉(zhuǎn)了個圈,冷言道“選福晉這種事,哀家都還沒說什么呢,她一個格格也敢插嘴?;实郯?,哀家瞧著索綽羅家的女兒就不錯,至于西林家,那格格一病一年實在難堪大任。但三朝元老之家也要安撫,哀家聽說西林家的公子不錯,與小燕子倒是相配。他們兄妹不是感情好嗎,不若直接下旨,同時賜婚算了!”
一句話如同驚雷般炸在所有人的心上,永琪不可置信的望著太后,小燕子手里的酒杯應(yīng)聲落地,乾隆聽見聲響回了神,突然覺察出,這一雙兒女之間似乎有點特別……
“老佛爺,您瞧瞧您把幾個弟弟妹妹嚇得。您在佛前日日替西林格格禱告,她呀就是為了老佛爺也會養(yǎng)好身體的。還珠格格才回來,您呀該和皇上好好享享天倫之樂呢?!鼻鐑盒τ耐熘戏馉?shù)母觳?,又伏在她耳畔道“‘姻緣自相貴,千絲紅塵結(jié)’老佛爺,大師所說,切記切記”
果然見老佛爺變了臉色,搖搖頭嘆道“是哀家太著急了,但小燕子你作為皇家格格,也莫要貪吃酒了,回去歇著吧”
小燕子點點頭,低頭告退,眼見著爾泰也要跟著走,晴兒眼波流轉(zhuǎn),拿起杯子趁眾人不注意直直的往永琪臉上潑了過去。
水滴順著鼻梁一滴滴的落在衣裳上,永琪震驚的看向晴兒卻看到她一邊歉意的要幫他收拾一邊沖他擠眉弄眼,瞬時反應(yīng)過來,拱手道“孫兒臣去換件衣服,還請老佛爺恩準?!?/p>
太后看著他一臉是水的狼狽樣子嗔怪了句晴兒太過不小心,卻也無奈的擺了擺手。永琪朗聲應(yīng)了句就往外走,晴兒送他到門口,眼瞧著他越走越快,輕笑道“永琪,你和那位還珠格格,不一般吧?”
他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向站在燈火下的晴兒,粉白相間的宮裝繡著木槿,正眉眼含笑的望著他,可眸子里又分明有幾分閃爍。
“女孩子家心思多,如果吃了醋傷了心,你一定要哄哄她。”
吃醋?永琪不由得回想起今天干那么一杯醋時的酸爽滋味,突然對小燕子的感覺有些感同身受,卻又抑制不住的開心,原來她今日的目光,原來她今日的大醉,原來她今日的那些話,都是因為吃醋。
他拱手道了謝,轉(zhuǎn)過身沒走幾步又回頭看晴兒,她依舊立在門前,只是燈火璀璨下盈盈一抹淚光正閃爍著。
她笑著用帕子展了展顏,又柔聲道“永琪,你見了爾康告訴他,愛恨隨心,祝他得償所愿。”
說完,已經(jīng)踏著步子走了進去,穗子一下下輕晃著在燈影間,永琪輕嘆一口氣,也望向頭頂?shù)脑铝痢?/p>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情之一事,當真是最磨人。
小燕子和爾泰走的并不快,她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著S形,爾泰又想扶她又糾結(jié),眼睜睜看著她快要倒地上終于忍不住時,下一秒,人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躺在了永琪懷里。
爾泰訕訕的收回了手,看著永琪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護著她的頭,正低頭柔聲喚著小燕子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勸道“這是皇宮大內(nèi),畢竟名義上是兄妹,你這樣不合規(guī)矩?!?/p>
永琪抬眸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剛剛大殿之上公然與她對飲,這樣,更不合規(guī)矩?!?/p>
漆黑的長街上空無一人,只有一抔月光映著一處的明亮,三個人兩道影子,永琪和爾泰對望著,罕見的都斂著笑意,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