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齊，咱倆這都來到地府了，就差進去報到了?！睆埫呻p眼直勾勾地盯著石橋，先前我看那陵墓就像閻羅殿，敢情給我這烏鴉嘴說中了。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陵墓，而是一座貨真價實的閻羅殿！

“老齊，你家行啊，都和閻王爺攀上關(guān)系了，這祖陵就是閻羅殿?。　睆埫蛇@時候還有心情扯皮，我一時懶得搭理他，他還來了勁兒，“我跟你說，這要不是人為的，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叫齊斐那個小崽子糊弄了咱倆。”

對于他的說法，我一時不置可否，齊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落不明，六眼猿和齊五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眼下怎么離開這里才是正事，但放眼四周，都是溶蝕峭壁，根本沒有出口。我們頭頂那條暗道，也在我們掉下來后被數(shù)口棺材封死了。我們這次來，沒帶任何工具，這回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橋頭忽然傳來了敲鑼打鼓聲，一陣刺眼的白光照得四周一片通明，隨著那響聲，一群帶棺材的起靈人竟抬著棺材踏上了橋。

而在起靈隊伍的后面，竟是齊五爺。

“三——”張蒙那三字還沒喊出口，就被后面伸來的一只手捏住了嘴，回頭一看，竟是齊斐。

“他們是在打祭?！饼R斐小聲說道。

打祭俗名就是搭祭，也就是起靈時會有一些親人跪在前面讓棺材過去，也叫搭橋問路。我目送齊五爺和那支起靈隊伍走下橋，原本這么平常的一幕，此時看來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那起靈隊伍剛走到橋邊，眨眼就沒了蹤影，我注意到了齊斐吃驚的表情，但他好像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我拍了拍臉，甩掉雜念。隨即，他跑到橋上，我和張蒙忙追了上去。

那橋上竟整齊擺放著八具尸體，每具尸體死狀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睜著眼睛，而且都看向我們。這種詭異的場面，不由地讓我渾身發(fā)毛。

“老齊，這八個人不就是剛才抬棺材的那八個人嗎？”張蒙瞪大了眼睛，沖我嚷嚷，“怎么都死了？”

“別說！”齊斐忽然大叫起來，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在張蒙說完他們死了，那八具尸體就開始發(fā)脹，然后“噗”地一聲爆開了，從每具尸體里探出一個大腦袋來。大腦袋上就只有一張嘴，還不斷地往外吐著黑水，一口陰森森的利齒開開合合。

“胎煞！”我和張蒙齊呼，這回攤上大麻煩了。

“斷他們的臍帶。”我吼道，這胎煞之前我碰到過，知道怎么處理。隨即我就拽斷了兩只剛爬出來的胎煞的臍帶，那兩只胎煞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很快縮成一團。張蒙也模仿我的做法，但齊斐卻跑到一旁，袖手不管。

張蒙伸手去扯最后一只胎煞的臍帶時，那胎煞猛地回過頭，兩排陰森森的牙齒就陷進張蒙的手里，撕下了一大塊肉。

“被發(fā)現(xiàn)了，快走！”齊斐臉色很難看，“剛才那八個人被齊五爺用特殊手段制成了活死人，如果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已經(jīng)死了，他們就會真死?！?/p>

“哎呦！那我不殺人了嗎！”張蒙驚呼，“你怎么不早點兒說，非等到我說出口你才說?！?/p>

“你看他們那樣，你不說，他們也活不過今晚?！饼R斐說話間，又瞄了胎煞一眼，便帶著我和張蒙往水里潛，原來水里有條通道。

他口中的被發(fā)現(xiàn)，我估計是被齊五爺發(fā)現(xiàn)，齊斐終究是對我們有所隱瞞。我沉住氣沒問他，從水里的通道鉆出來，竟回到了剛才的那座閻羅殿。但很快我發(fā)現(xiàn)，這不是剛才的那座閻羅殿，而是和剛才那座一模一樣的另一座。

“這里是一處雙生冢吧？”我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這閻羅殿真是陵墓的話。

我繞過石橋，后面有數(shù)口棺槨，之前的閻羅殿里沒有。我走到了棺槨前，之前的疑惑全解開了：這里才是齊家真正的祖陵，外面那個是齊五爺建的。

“謀自己祖上的財？”張蒙說起來了風涼話。我瞥了他一眼，這種說法誰都不會信的，齊五爺?shù)谋臼伦阋宰屗麕资啦怀畛源?，根本犯不著做這種事。

齊斐說：“他不為財，他是為了祖陵的天眼?！?/p>

我點了點頭，之前只知道陵墓里的是只天眼神猿，它的眼怎么個奇法，我不得而知。但結(jié)合這一番經(jīng)歷，我明白了其中原委。

齊五爺之所以在外面建個假陵，就是為了引那六眼猿出去，好捉住它，以達到他借天眼的目的。以前每次問齊五爺他的眼睛的事，他都會說是借來的，原來，他并沒胡說。傳說是真的，齊家陵墓里的六眼神猿每渡一次劫，就會長出一雙眼睛，其眼可觀天地陰陽。

但六眼猿為什么答應把眼借給他，我一直不明白。

齊斐冷哼一聲：“萬物生長皆離不開道法自然，那猿壽命已過百年，就算靈識還存在，但它的皮毛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維持了。所以，它才會與齊五爺互利共生，齊五爺提供它皮毛肉身，它借齊五爺天眼神通?！?/p>

我接道：“于是，齊五爺在得知我和張蒙來找他時，就提前布下了一系列計劃，他也模仿神猿，給自己換了一身皮。但怕還活著的人出去說漏了口，就弄出什么胎煞想滅口，但不知我們還留了一手，于是便走一步算一步了。”

“確實如此，沒想到你都知道了?！饼R斐贊同地點點頭。

我干笑一聲：“我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的，齊五爺?！?/p>

水里“咕嚕咕嚕”冒起了泡，那只先前見到的六眼猿從水里鉆了出來，我看了看它，又看了看齊斐，他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張蒙大吃一驚，忙四下找尋，他牙齒咬得直響：“該死，這小子、啊呸，是這老東西溜了，這里一定有暗道?！?/p>

我沒料到齊五爺竟用了齊斐的身體，但想起他連眼睛都可以借用，還有什么是不可以借的。

那六眼猿像只壁虎一樣趴在墻上，我注意到它中間的那雙眼睛不見了，已經(jīng)被齊五爺借走了。剩下的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和張蒙，似乎隨時都會撲過來。

我手心里攥了一把汗，對峙許久，那猿猴似乎發(fā)覺我和張蒙對它沒什么威脅，竟從墻上跳了下來，悠閑地坐到棺槨上，半瞇著那四只眼睛打量著我們。

“咯咯咯！”它忽然全身抖動起來，狂笑不止，四只眼睛飛快地轉(zhuǎn)動。那場面，別提有多詭異了。

六眼猿趁我不備，突然飛撲過來，咬住我的肩，我的肩胛骨應聲全碎。那怪物可沒人性，

我感覺這只手是廢了，此時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張蒙趁機跳到了它背上，揪著它的皮，六眼猿疼得松了口，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叫聲凄厲。

我怕張蒙一個人搞不定，又撲了上去，仿張蒙那招，揪著六眼猿的一撮毛。它疼得直眥牙，掄起尾巴便朝我們亂掃一通。

僵持間，那六眼猿的叫聲越發(fā)凄厲，眼下不是我們弄死它就是它弄死我們。它雙臂亂揮，一巴掌扇到我臉上，我耳朵里一陣嗡鳴，臉上火辣辣地疼。它突然向后一退，我順勢蹬著它的肚子，使勁兒向前一扯，竟硬生生將它身上的皮給撕了下來。

我猛地向后跌倒，卻聽見六眼猿背后張蒙的慘叫聲，六眼猿的血濺到我的手上，如蛆附骨，鉆心地疼。而張蒙整個貼在它背上，那豈不是粘住了。

我一嚇，忙去支援，張蒙卻扯著六眼猿往一旁躲閃，大叫道：“閃開！”

“張蒙！”我看到張蒙的臉竟開始融化，和那六眼猿開始黏合。他不等我多做思考，卯足了勁兒，推著那六眼猿就往墻上撞。那六眼猿似乎很順應他的做法，幾次撞墻后，張蒙竟開始一小塊一小塊地潰爛掉落。

“張蒙！”我眼睜睜地看著張蒙就這么倒在了血泊里，而那血泊里，一團團張蒙的肉正在抖動。

那六眼猿不知用了什么邪術(shù)，使張蒙的骨肉全數(shù)融化掉落，只剩下了一層皮。它再將張蒙的皮附在了自己身上。

我干站在六眼猿面前，身上的力氣在這一刻仿佛被全數(shù)抽光。它撲向我，我轉(zhuǎn)身要跑，卻腳下一滑栽倒在地上，那些從張蒙血泊里爬出來的東西，竟是一只只似眼而非眼的蟲子。眼珠蟲迅速往我身上鉆，我忙在地上打滾，不可避免的是，身上仍舊多處被咬傷，隨即開始潰爛，但卻不傷皮。我這時才明白，這六眼猿也想把我做成它的一層皮。

而在這時，跟我們玩躲貓貓的齊五爺卻出現(xiàn)了，不過他渾身泛白，那層齊斐的皮上有多處燒焦的痕跡。他從外面沖了進來，將一把白色的粉末狀東西撒向我，瞬間，我身上的眼珠蟲竟全數(shù)化成了血水。

那六眼猿見我身上的眼珠蟲腐爛，發(fā)瘋似的朝我撲來。齊五爺揮舞著手中的火把，打在六眼猿身上，那層張蒙的皮被烤得“磁磁”作響。

齊五爺惡狠狠地對六眼猿說：“畜生，敢跟我?；?！換了這身皮，讓我見不了陽光?！?/p>

“咯咯咯！”六眼猿不停地叫喚，因失去了皮，不多時，它身上的白色霧氣越冒越多，最終因失血過多死了。

我看著眼前的齊五爺，不由慘笑，害人終害己。

他與六眼猿在長期的交易中，越發(fā)貪婪，六眼猿不再滿足于待在墓中，而是想換人皮出去。而齊五爺，也想像六眼猿這樣通過換皮長存人世。

結(jié)果兩方都想牽制對方，終導致兩敗俱傷。我嘗試著從地上爬起來，但全身力氣已經(jīng)用盡了，那些殘留的眼珠蟲吃光了張蒙，開始朝我聚攏。

“有借有還，因果循環(huán)，你以為你可以活著出去？”齊五爺目露兇光，他身上的皮層開始脫落，但他蠕動著按下了墻壁上的暗格，隨即便倒地不起。

我沒料到這祖陵里竟有千斤頂，待千斤頂落下，我便隱沒在一片黑暗中，四周靜得只剩下我的呼吸聲。

千里為財，終成一杯黃土。只是，我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