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空洞的眼神令張起靈不忍心再看，把目光轉(zhuǎn)向火焰，苦笑了一下。
避風塘炒蜆。
張起靈沒有完全想起來它是什么，但印象中應該是當年在香港，黑瞎子特別愛吃的一種東西，大約相當于現(xiàn)在吳邪和胖子喜歡吃的小龍蝦。
黑瞎子也笑了一下，他知道，有啞巴在，他會想辦法的。于是他坐了下來，仿佛在欣賞滿灘的海鮮大餐。
張起靈與他面對面坐下，打開背包，開始翻找些什么。這是他們單獨相處時最習慣的座位方式，可以互相看到背后盲區(qū)發(fā)生的事情，算是一種交叉掩護了。
緊張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黑瞎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力完全沒有恢復的意思。他腦海中最后的影像就是那個不算是人的人凌空把血灑向他?，F(xiàn)在他的眼前已然是一片黑暗，所謂他的感覺里，他看到的東西，其實是大腦根據(jù)周圍溫度腦補的火焰形象。
黑瞎子的手感覺到張起靈遞過來的一聽啤酒——果然，張起靈還記得黑瞎子吃海鮮燒烤就應該配這個。他笑著摸索著打開，喝了一口。突然想到或許他之后將會永遠與黑暗相伴，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剛才眼前看到的最后的場景。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象過他完全失明之前看到的最后場景或者最后一個人，但也從未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樣。
“沒想到過，我全瞎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居然是你?！?/p>
張起靈沒有回答他。
“啞巴，你覺得榮幸嗎？嘿嘿……”黑瞎子自嘲道?！霸捳f你怎么來這兒了？是有什么事路過嗎？需要我?guī)湍銌?？?/p>
“不用，有人付過錢了?！?/p>
黑瞎子知道，啞巴的意思是，有人已經(jīng)付過錢派他來保自己性命的，不用黑瞎子再報答他什么。雖說黑瞎子十拿九穩(wěn)這位雇主是誰，而且能讓張起靈接單的也就那么幾位，畢竟張起靈并不是黑道白道的單都接，但是時局所限，他還是得問問。
“哦豁？誰能請的動咱們斗神啞巴張呢？”
“你的老東家?！?/p>
黑瞎子笑了，“老東家”是一個梗。
有一次執(zhí)行一個比較絕密的任務，任務老板是解雨臣，但是為了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老板是誰，黑瞎子手機里給解雨臣的備注全部被改成了“老東家”，并且任務期間每一次解雨臣與他通話，都換成了女聲。
當時黑瞎子說任務難度過大，要了平時兩倍的勞酬，說是要再找個可靠的人跟他一起完成任務，當然他后來找到了張起靈。換言之張起靈是除黑瞎子之外，唯一知道這個梗的人。
但是根據(jù)張起靈的習慣，啞巴畢竟是名不虛傳的啞巴，能說兩個字絕對不說五個字，明明可以說“解總”或者“解語花”，但他此時卻強調(diào)說“你的”、“老東家”，總有一種戲謔的感覺。
“啞巴你學壞了，你居然學會開玩笑了。”黑瞎子笑著說?！澳憧隙ㄟ€有自己的目的，不然你也不會接這趟活兒的。說說吧，說不定咱們目的地相同呢？還能搭個伴兒～”
張起靈沒有回答。
黑瞎子笑笑，估計這老伙計又是想說，我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告訴你。
道上傳聞啞巴張出生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十一月，所以大家猜他是天蝎座的。但黑瞎子一直覺得張起靈像摩羯座，因為如果是農(nóng)歷的十一月也可能會是摩羯座，并且他是個工作狂，在他的世界里人生只有兩件事——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
“算了，你不說也罷，畢竟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估計也幫不上什么忙……”黑瞎子空洞的眼神中仿佛因為幫不上忙而閃過一絲無奈與辛酸?！啊瓎“停阋亲吡?，吱一聲。”
“還能好么？”
“不知道，如果低著頭不動，按以往的經(jīng)驗，也許能慢慢恢復?！焙谙棺拥溃骸斑@里逆流你能游上去么？”
張起靈沉默，畢竟他是從下游進來的，沒有必要帶著黑瞎子逆流游回去。所以現(xiàn)在最主要的問題不是如何從這里出去，而是怎么解決黑瞎子現(xiàn)在的處境。
黑瞎子不知道，張起靈坐在他對面，其實一直在盯著他背后的東西。張起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剛才放血用的傷口，默默解開剛纏好的八字繃帶，用力抻開手掌。
麒麟血又一次滲了出來。
張起靈凝重地看著掌中的血，另一只手隔空對著手掌畫了一道張家特有的符，之后立馬將血手掌按在黑瞎子的后脖子上。
黑瞎子只感覺一股暖流從頸后而入仿佛沁入靈魂，道：“這麒麟血還能治頸椎??？你是搶我盲人的飯碗?！?/p>
“不能?！睆埰痨`答道。
其實張起靈畫的那道符，是給黑瞎子鎮(zhèn)魂用的。換言之就是基本上不會讓黑瞎子受到背后的東西古惑，或者說背后那東西除非能創(chuàng)造出讓黑瞎子深信不疑的幻境，否則它也不能再左右黑瞎子的行為了。
“你能看見我背后的東西么？”
“我能感覺到?！?/p>
黑瞎子明白，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張起靈的這種直覺，有時候可以勝過一切。
黑瞎子嘆了口氣，等張起靈放開手，他問：“你覺得它怕你么？”
張起靈沉默，鼓搗了一陣裝備，說道：“不怕?！?/p>
又是一聲嘆息： “那你走吧，這是我和它的事。”
話音剛落，忽然他就聽到，從地下河深處，傳來了一聲奇怪的聲音。
黑瞎子凝神靜氣，那聲音一陣一陣的，他意識到，那是雷聲。上面又下雨了。
地下河怎么能聽到雷聲。
此時的張起靈其實正在看向河面，因為這聲音響起時，河面的波動反而是最大的，而且越靠近河，聲音越清晰。
聲音之所以這么奇怪，就是因為它是從水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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