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顧墨婉正坐在鳳榻之上,手中拿著一本古籍,悠然翻閱著。
忽然,宮女匆匆來報(bào),告知她夏昭儀兄長被參之事。
聽聞,先是微微一怔,手中的書冊也停滯在了半空中。
她那端莊秀麗的臉上,眉頭輕蹙,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訝異和思索:“夏昭儀知道了嗎?”
“路上,奴婢遇見昭林殿的淺云急匆匆跑過?!?/p>
隨后,她輕輕放下手中的書籍,緩緩起身,踱步至窗前,窗外的微風(fēng)輕輕拂動(dòng)著她的裙擺,雙手交疊于身前。
“夏昭儀呢?”
“夏昭儀在去御書房的路上?!?/p>
“要我看,夏昭儀就是該,誰讓她之前仗著寵愛仗勢欺人,恨不得拽上天。”
“阿蓉,莫要胡說?!?/p>
夏昭儀腳步凌亂,全然沒了平日里的端莊儀態(tài)。繡鞋急促地敲擊著地面,帶起裙角飛揚(yáng),幾顆晶瑩的汗珠從她白皙的額頭上滲出,沿著嬌美的臉龐滑落。
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絲,幾縷秀發(fā)散落下來,她也無暇顧及。
行至御書房門前,她顧不得整理衣裝,喘著粗氣便要往里闖。
門口的內(nèi)侍想要阻攔,她卻急切地喊道:“讓開!本宮有要事面呈陛下!”
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和焦急。
門開了,走出來的不是陛下,而是洪恩。
“夏娘子,陛下有旨,夏將軍未洗脫嫌疑之前,還請夏娘子禁足于昭林殿?!?/p>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一雙美眸中滿是慌亂與哀求:“我要見陛下!”
“夏娘子請回吧,無陛下召見,還是莫要糾纏?!被蛟S是于心不忍,他看了眼御書房,低聲些:“夏娘子,趁陛下還未遷怒,趕緊回吧,您如今身懷六甲,還是當(dāng)心自己的身子?!?/p>
夏昭儀的肩膀悄然垮下,仿佛所有的氣力都在瞬間消逝,她凝視著那莊重的御書房,目光穿透了塵封的歷史,只留下一片無垠的荒蕪。
帝王之心,深如幽海,針尖般的無情,在愛的蜜語中翻涌,一旦情斷,便毫不猶豫地將人拋諸腦后。
不,壓根就沒愛,家世容貌,她得了些便宜,以家世入宮,以與皇后相似容貌而受寵。
失魂落魄回到了寢宮。
巨大的刺激讓她的心猛地一揪,腹部隨即傳來一陣劇痛。
她痛苦地呻吟出聲,雙手下意識地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
身旁的淺云頓時(shí)慌了神,尖叫著:“夏娘子!娘子要生了!”
慌亂的呼喊聲瞬間打破了宮殿的寧靜。
夏昭儀的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助,每一次疼痛的襲來,都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她緊咬著牙關(guān),試圖忍耐,卻無法抑制從喉嚨深處發(fā)出的痛苦呼喊。
產(chǎn)婆匆匆趕來,周圍的人忙成一團(tuán),端熱水的,準(zhǔn)備被褥的,亂作一團(tuán)。
夏昭儀在這劇痛與恐懼中,意識逐漸模糊,只憑著求生的本能和對孩子的渴望苦苦支撐著。
御書房中,皇上正埋頭于堆積如山的奏折之中,神色專注而嚴(yán)肅。
突然,一名內(nèi)侍神色慌張地匆匆闖入,顧不得禮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說道:“陛下,不好了!夏娘子受到刺激,早產(chǎn)了!”
沈清衍聞言,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瞬間布滿了驚愕與擔(dān)憂,手中的朱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奏折上,濺出一片朱紅的墨漬。
沈清衍的臉色愈發(fā)陰沉,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荒唐!速速傳話,務(wù)必要確保夏昭儀和胎兒平安!”
說罷,他起身在御書房內(nèi)來回踱步,雙手負(fù)在身后,神色焦慮,心中思緒萬千。
那緊張萬分的時(shí)刻,整個(gè)寢宮彌漫著不安的氣氛,顧墨婉得知消息,連忙趕到昭林殿。
遭受刺激而早產(chǎn)的夏昭儀,面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痛苦的呻吟聲充斥著每一個(gè)角落。
終于,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孩子平安地出生了。
產(chǎn)婆們迅速為孩子清理包裹,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到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夏娘子產(chǎn)下一女,母女平安。”
顧墨婉微微俯身,凝視著那小小的嬰孩,嬰孩粉嫩的小臉皺巴巴的,還未完全舒展開,卻透著新生的鮮活與懵懂。
她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嬰孩的小手,那手軟綿得如同春天的花瓣。
“這孩子生的倒是乖巧?!鳖櫮褡旖巧蠐P(yáng),露出一個(gè)似有若無的微笑,說道:“快去抱給夏昭儀看看。”
夏昭儀虛弱地躺在床榻上,發(fā)絲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哪橆a旁,她的雙眼布滿血絲,卻仍閃爍著溫柔而堅(jiān)定的光芒,緊緊地盯著襁褓中剛剛誕生的孩子。
那孩子小小的身軀被包裹在柔軟的襁褓中,安靜地睡著。
她的嘴唇蒼白干裂,微微顫抖著:“可惜,她剛出生就要跟著我這個(gè)不受寵的母親?!?/p>
“娘子別多想,一切都會(huì)好,等陛下查清真相,娘子的福氣就來了?!?/p>
那夏昭儀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抬起手,想要觸摸孩子?jì)赡鄣哪樀埃墒直蹍s沉重得好似灌了鉛,每一次輕微的動(dòng)作,都牽扯著身體的疼痛,但她的目光卻從未從孩子身上移開半分。
“但愿吧?!?/p>
御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
內(nèi)侍匆匆趕來報(bào)喜,跪地行禮后:“啟稟陛下,夏娘子已平安誕下?!?/p>
沈清衍聞言,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一抹驚喜之色。
他放下手中的筆,急切地問道:“是皇子還是公主?母子可都安好?”
那內(nèi)侍趕忙回道:“回陛下,是位小公主,母女皆平安?!?/p>
沈清衍聽后,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情也放松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p>
隨后,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宮闕樓閣,眼中流露出欣慰與期待:“朕又多了一位公主,這是上天賜予朕的福氣?!?/p>
在遙遠(yuǎn)的邊關(guān),狂風(fēng)呼嘯著掠過營帳,夏將軍正于營帳中研究軍事地圖,眉頭緊鎖,思考著戰(zhàn)略布局。
突然,一名親信神色匆匆地奔進(jìn)營帳,“將軍,不好了!京城傳來消息,您在朝堂上被御史大夫黎大人參了,說是您擁兵自重,貪污受賄,私通外敵,企圖謀逆!”
夏將軍聽聞,手中的筆“啪”地一聲掉落,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
他在營帳中來回踱步,心中猶如翻江倒海。
京城。
夏家宅邸內(nèi),氣氛凝重如鉛。
夏老夫人原本正于佛堂靜心禮佛,聽聞此訊,手中的佛珠猝然掉落,身子顫抖著,臉色煞白如紙,仿佛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氣,險(xiǎn)些癱倒在地。
她口中喃喃著:“我孫兒為朝廷出生入死,怎會(huì)遭此橫禍!”。
身旁的丫鬟趕忙扶住老夫人,試圖寬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夏夫人聽到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手中的賬本滑落,但她深知此刻不是慌亂的時(shí)候,努力保持鎮(zhèn)定。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夏繼業(yè)謀逆之罪鐵板釘釘,夏家將會(huì)步入萬劫不復(fù)。
她馬上叫來兒子夏繼侯,問清來龍去脈,又急急寫信給宮里的夏昭儀。
匆匆趕到書房安撫情緒激動(dòng)的夏大人:“官人莫急,業(yè)兒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于做這些暗地里的勾當(dāng),官家既派了節(jié)度使,就是想查明事情來龍去脈。”
書房中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而急切,每一步都似帶著千斤的重量,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目光中滿是焦慮與不安。
“恐怕沒這么簡單。”他望著墻上兒子昔日凱旋的畫像,長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聲音中透著無盡的悲涼與無奈。
他在官場為官多年,先后擔(dān)任過不少要職,看過帝王的手段,也體會(huì)到帝王的薄情寡義,過河拆橋,樹大了就修理枝葉,修理不成就連根拔起。
家族興與亡,只在帝王一念之間。
“父親?!毕睦^侯輕輕叩開門扉,步入室內(nèi),雙手抱拳,神色莊重地稟告:“宮中傳話,小妹已順利誕下公主,母女均安?!?/p>
“繼侯,為父記得你與沈頤茜情投意合?!?/p>
“父親?!?/p>
沈頤茜,大慶長公主,兩人原先兩情相悅,情投意合,但沈頤茜兩年前與正二品參知政事之子李弘基締結(jié)連理,紅墻黛瓦間平添了幾分皇家的風(fēng)華與才子的墨香。
“你是夏家人,更應(yīng)以大局為重?!?/p>
皇城之內(nèi),一聲嬰兒的啼哭穿透寧靜,本應(yīng)洋溢著歡慶的氛圍,卻因公主生母家族的一場變故,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太后的懿旨如山,呱呱墜地的公主交由德妃養(yǎng)育,而皇子沈允佑由賢妃撫育。
面對太后的懿旨,沈清衍默認(rèn)了。
正二品參知政事之子李弘基求見陛下。
“臣李弘基參見陛下。”
“何事需要面圣?”
“回稟陛下,臣特地向陛下報(bào)喜。”
“哦,喜從何來?”
“當(dāng)今長公主,陛下的胞妹,臣結(jié)發(fā)妻子已有身孕三月?!?/p>
“喜事一樁?!?/p>
聽到沈頤茜有喜。
沈清衍心中明了其來意,李氏與夏氏水火不容,彼此間訂下三條鐵律,婚約不結(jié),比鄰不居,暗中更誓不相盟。
而長公主沈頤茜未嫁李家之前曾當(dāng)眾維護(hù)過夏家,還大言不慚表明自己對夏繼侯的心意,但后來,先帝將她賜婚于李家,李家自是不甘愿,但礙于天子威嚴(yán),吞下了這顆黃連。
先帝逝世后,夏家在朝中可謂是人才濟(jì)濟(jì),先后立下不少戰(zhàn)功,為平衡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沈清衍有意無意提拔李氏,分走了夏家的一些權(quán)利。
為給李氏補(bǔ)償,特地給李弘基的父親從正四品升為了正三品。
先帝駕崩,沈清衍上位,就將李弘基父親的官職調(diào)到了正二品上。
夏家勢力打減,為打消他們的念頭,沈清衍大力選秀,夏家送女入宮。
李家對沈頤茜說不上喜歡,但看在她身后的勢力上也沒苛刻到哪去,和李弘基也是相敬如賓,李弘基說不上才華出眾,但也上進(jìn),自己科考中舉在朝中也擔(dān)任了職位。
但由于成為駙馬,這些職位早就剝奪了。
兩人成婚多年,未誕下一兒半女,李家為開枝散葉,便為李弘基納了一妾。
如今,沈頤茜有喜,他們卻是沒這么高興,與夏繼侯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坊間還有不少人拿來當(dāng)飯后話柄。
沈頤茜嬌縱,成婚當(dāng)日便不愿與駙馬同房,翌日更是仗著自己是長公主的身份在府中橫行霸道,李弘基早已對她忍無可忍,見夏家要倒臺了,他不想忍了。
“臣……”
"皇兄,"一聲如清泉石上流的柔音輕輕滑過,適時(shí)地打斷了李弘基沉穩(wěn)的話語。
“聽說你有身孕了?!?/p>
“本想親自與皇兄說的,既然官人已經(jīng)提前告知了,想必母后也已知曉了?!?/p>
“李弘基,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還不等李弘基回答,內(nèi)侍急匆匆趕來。
“陛下,昭儀娘娘薨逝了!”
一道道指令從宮中傳出,準(zhǔn)備后事的宮人們忙碌起來,白色的綾羅綢緞掛滿了宮殿的各個(gè)角落。
靈堂之中,香煙裊裊,燭光閃爍。
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恩寵榮耀,都在這一刻化為了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