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顧淮,明天的畢業(yè)聚會你真不來???”
電話那頭又傳來軒樺的聲音,今日烈日炎炎,所有人都穿著短衫短袖撐著太陽傘,熱的恨不得馬上回家躺在床上吹空調吃雪糕。
顧淮走在被驕陽蒸的可以煎蛋的馬路上,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體恤,外面又套了件黑白相間的外套,路人都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這么熱的天,穿這么多不熱嗎?
顧淮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愣了一下,停下腳站在馬路邊上等紅燈:“我不去,你們去吧?!?/p>
電話里面的人有些郁悶的嘆了口氣:“你有社交恐懼癥嗎?每次都這樣,唉你以前的班會不參加也就算了,明天可是咱們班的畢業(yè)聚會啊,這少了一個還算什么聚會?你明天必須來啊!我跟班長他們說好了,你不來也得來!不然就把你綁來!你自己選。”
跟顧淮一起等紅燈的人看他這大熱天的穿這么厚,都覺得這人多半有病,離他有幾步遠的位置,都不愿靠近他。
“我可以不選嗎?”顧淮抬手將自己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擋住了手上的細小的刀傷,“明天就是林舅舅的生日,我要參加他的生日宴,所以……”
“你騙誰呢!你舅舅不是上個月剛過完生日嗎?明天又過?”電話那頭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喊道,“顧淮你要是不來,那就別怪哥幾個明天將你綁來了?。 ?/p>
嘟——嘟——嘟——
說完,那頭就把電話掛了,顧淮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回了衣兜里。
他抬頭去看紅燈,還有20秒。
他的眼睛很漂亮,一雙眼睛就如同貓的眼睛,亮而靈動,但那張臉呈現(xiàn)出一種病白,像是馬上就要倒的樣子。
還剩10秒。
這時有個帶著黑色墨鏡的女孩湊過來,伸出手,手里拿著手機,手機的屏幕上是一個二維碼:“帥哥,加個好友吧?”
“你干什么!那人看著就是不太正常的,你還加他好友?”
那女孩的閨蜜拽著她的手將她往后拉了拉,滿臉的震驚。
顧淮聽見了,將裹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又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抬眼去看紅燈,還剩5秒。
“哎呀,這有什么?只要人長得帥,我都來者不拒!”那女孩跟自己的閨蜜拉拉扯扯,顧淮往前走了一點,還有3秒。
正當顧淮想走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直接從人群里沖了出去!
紅燈還有2秒,這時又來了一輛黑色的奧迪車極速馳來,沒有半點要剎車的樣子!
顧淮瞳孔一縮,嘶聲喊了一聲:“小心!”
接著便沖到馬路上去追那小孩,還在和自己閨蜜拉扯的女孩跟見了鬼一樣喊到:“帥哥你干什么???還是紅燈?。 ?/p>
什么……?不是已經……綠燈了嗎?
顧淮已經沖在了馬路正中間,他又去看了那個紅綠燈。
還有20秒!
滴滴——??!
那輛奧迪車按著喇叭向自己沖來,顧淮當時并未反應過來,那輛奧迪車開的極快,剎車根本來不及!
砰——!
顧淮整個人都被車撞飛數(shù)遠,落在幾米開外的地上,霎時間,那一大塊馬路都被鮮血染紅。
“艸他媽的!你他媽瞎了??!瞎闖什么紅燈!碰瓷啊——!”
那個駕駛奧迪車的人從車上下來,也被嚇著了,嘴里罵著很大聲很難聽的話。
“臥槽!那人闖紅燈不想活了嗎?!”
“來人??!快打120——!快!”
“不要輕易去動他!被這么一撞肯定傷著骨頭了!”
“喂!120嗎?!陽光街3號路這里出車禍了!有人被車撞了!情況很嚴重!人現(xiàn)在正大出血!”
“喂,110,陽光街3號路出車禍了”
……
顧淮一時腦子發(fā)暈,眼前模糊一片,手上染了不少自己的鮮血,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撞成了碎渣,動不了,喉間想發(fā)出聲卻只能不斷的從嘴里吐出鮮血。
剛才……那個小孩……是……幻覺嗎……
顧淮徹底失去了意識。
……
“小淮……小淮!”
顧淮像是處在一片漆黑的水域里,身體輕飄飄的,像是浮在水里,耳邊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淮還是個孩子!你打他干什么?!我要跟你離婚!”
周圍的畫面都黑得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見那個十分憤怒的聲音,自己被一個人緊緊的抱在懷里。
“啪”的一聲,抱著顧淮的那個人全身都顫了一下,他感覺到那個身體也是瘦小的可憐,現(xiàn)在正發(fā)著抖,耳邊環(huán)繞著聲聲痛苦不堪的喘息聲和抽噎聲。
“你這個賤女人!老子不就是問你要幾千塊錢嗎!你都不給!老子現(xiàn)在心情煩的很!這他媽看著就煩的雜種要在老子面前晃,打他怎么了?!老子打他怎么了?!離婚?你他媽還要跟老子離婚!老子告訴你,老子才是這家里的一家之主!這婚老子不離,你就別想離!”
那個從頭頂傳來的謾罵聲讓顧淮往自己媽媽的懷里靠了靠:“媽媽……我怕……嗚嗚嗚……”
“哭!你哭你媽的!再哭,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說著一雙力氣極大的手拉扯著他瘦小的臂膀,他被疼得哭的更厲害了,他的媽媽緊緊的抓著他:“你瘋了嗎!放開!他還是個孩子,你不是要錢嗎!我給,我給你!”
這話一說出口,那雙緊緊掐著自己手臂的手松開了,接著便是被自己媽媽抱起來,回了那間黑到什么也看不見的小屋子里。
媽媽……
顧淮的眼角流下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染上了鮮血,最后流入了發(fā)鬢。
“快!將病人送入急救室!前面的讓讓!”
“霍醫(yī)生!病人現(xiàn)在情況十分危急!失血過多,急需輸血!可是血庫里的血存量已經用完了!”
“病人是O型血,存庫里的O型血型已經用完了!需要病人家屬來一趟!”
“喂!請問您是病人家屬嗎?現(xiàn)在病人急需輸血,請你們馬上來醫(yī)院一趟!”
耳邊模模糊糊的傳來許多人的聲音,驚慌,害怕,著急……還有……
“哎呀!出什么車禍?那個賤人的兒子就是喜歡到處攬事,死了就算了,別煩老娘!忙著呢!哎哈哈,胡了——!來來來,咱們繼續(xù)!”
沒有人在乎我……這些多余的關心永遠都會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我可以死了吧——死了……就不會成為負擔了……
顧淮全身骨頭都痛的麻木,淚水從發(fā)紅的眼角順著染血的臉頰滑入耳朵里。
我要死了……媽媽……我終于……可以去找您了……
急救室里冷的像冰窟,顧淮想從中尋得點溫暖,可惜沒有那個力氣。
他想睜眼看看那些在為自己擔心的醫(yī)生護士,想對他們說一聲“謝謝”。
“顧淮!顧淮你不能死!聽到沒有!活著,你要好好的活著!”
顧淮聽見一個聲音從自己的耳邊傳來,那個聲音很陌生,但他卻覺得很心安,那又是來自哪個陌生人的關心。
顧淮用盡最后的力氣,睜開眼想看看那個人,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分好看的人,五官精致,鼻梁很高,一頭墨色長發(fā)搭在寬實的肩膀上,里面穿著一件白色高領襯衫,外面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那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天上降來的神明,十分干凈,仿佛身上都發(fā)著神圣不可侵犯的光。
那人站在他的病床前,顧淮將目光艱難的移向對方的眼睛。
那個的眼睛有些特別,沒有神色,卻依舊覺得如有能看透一切的穿射力,微微上挑的眼角讓顧淮覺得似曾相識。
看了那個陌生人一眼,顧淮輕輕地笑了笑,漸漸地便開始意識模糊,在自己眼睛還在努力的想睜開時,他模糊的感到一雙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隨后便眼前一黑,意識全無。
顧淮,活下去……
這是顧淮失去意識前,最后聽見的一句話。
那個語氣十分溫柔,但又帶著擔心與難過。
……
“哎,醫(yī)生,我想問問,他被撞成這樣,會不會……被傷著腦子?會不會變成腦殘?”
軒樺的聲音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山洞里傳來,隨后才慢慢的開始變得越來越近。
“您是病人家屬嗎?”醫(yī)生轉身打量著軒樺。
“哦,我不是,我是他兄弟,想問問今后可還能恢復正常?”
軒樺的聲音已讓顧淮清醒了大半。
醫(yī)生搖搖頭:“對不起先生,您并非病人家屬,為了病人的身份安全著想,我們無權告知?!?/p>
醫(yī)生說完便想走,軒樺伸手將他的醫(yī)大袍拉?。骸鞍メt(yī)生!我就想知道我兄弟的情況?。『么醺嬖V我他什么時候可以醒吧!”
“您并非病人家屬,我們無從告知,請您安靜,病人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休息?!?/p>
“你別指望他舅媽能來了!那個女人巴不得他死了省心呢!我是他兄弟,有權知道他怎樣!”
軒樺的聲音讓顧淮想休息都不能:“軒哥?!?/p>
聽見顧淮的聲音,還在和醫(yī)生拉扯的軒樺突然便愣住了,緩緩回頭來看他:“顧淮?你……醒了?”
醫(yī)生也被嚇了一跳,驚嘆到:“這真是奇跡!昨天才做了手術,今日便可以醒來,這最起碼要等上幾周才會醒的!這真是醫(yī)學奇跡!”
說著醫(yī)生轉身便跑出病房去分享自己看到的“醫(yī)學奇跡”了。
“……嗯,真是遺憾啊,命大,沒死成?!?/p>
顧淮說著想從病床上起來,軒樺看見了立刻跑過來將他又按了回去:“遺憾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們快被你嚇死了!你說你不想去參加聚會就不去嘛,干嘛要去闖紅燈呢?真不想活了?”
顧淮聽見后一愣,又想起了那個橫穿馬路的小孩:“我沒有,我當時看見一個小孩子橫穿馬路,我是想去將他拉回來的……”
軒樺聽見卻一反常態(tài)的吼了他:“拉個屁!我都看了那段監(jiān)控,根本就沒有什么小孩子,顧淮,你他媽到底是想干什么?!”
顧淮還沒反應過來,突感手腕處傳來一陣疼。
軒樺將他的手抓起來,撩開袖子,接著便是許多深淺不一的刀口,有些顏色泛棕,那個是快好了的傷口,有些還是紅色的刀口,深可見肉,皮肉都已輕微外翻,紅色的血肉都已裸露在外,看著有些瘆人。
“你告訴我,顧淮你他娘給我說清楚!這什么?!自殘!你是不是瘋了!”
顧淮不知道軒樺會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口紅了眼,他將手抽回來,放下袖子掩蓋了,又將手收回了被子下。
“對不起,是不是嚇著你了?”
顧淮的語氣什么都聽不出來,平淡如水。
“你什么時候開始的?這一年?上年?還是從讀高中就開始了?顧淮,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兄弟!有什么事我們一起聊聊啊,為什么要自己傷害自己呢?”
軒樺坐在另一張病床上,低著頭伸手十分惱火的薅了薅自己的頭發(fā):“我為什么就一直沒發(fā)現(xiàn)你反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