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連忙上前兩步扶起南枝，心中的埋怨早就散去，心疼和不舍盈滿了胸口，卻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有心再留她們母女三人一留，卻架不住南枝雷厲風行，連夜就要走。

南枝順著盛纮的力道起身，最后抬頭望了望這座宅子，從夾道，掠過了院中的樹，還有夜間盈盈水光的那些花，她還記得花園那兒有一處平臺，她曾在那里給妹妹們耍過鞭子，還一不小心抽散了盛纮的發(fā)髻。

那時，盛纮因著趙禎也在，只能忍下怒氣，對她吹胡子瞪眼地做表情。

還有花園那邊的小學堂，她也曾在那里上過莊學究的課，齊小衡坐在她的身后，每日下學還要賴在她的院子里，完成了功課才肯遲遲離去。

在這里，有她太多的回憶。

只是，今日離開，這里就不能再稱作她的家了。

南枝思定，朝著盛老太太望去，見盛老太太也沖她露出了一絲笑意，便不再猶豫，帶著林噙霜和墨蘭轉身，趁著這無人注意的夜色，大步離開盛府。

她揚起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度，像是一柄利刃，毫不留念地在她們?nèi)撕褪⒓胰酥g劃出了界限，隔絕她們和盛家的牽扯聯(lián)系。

盛纮眼看著那狹窄的后院小門打開又闔上，那個他驕傲了半輩子的孩子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眼前。

他的腦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好多話——

【怎么，就因為南枝是女子，那些功勞就不作數(shù)了，還全都變成了罪責嗎？她做錯了什么？嗯？】

【她唯一做錯的，就是生成了你們這些男人，帶著偏見的性別！】

【與其讓您做這個惡人，落個狠心拋棄女兒的名聲，倒不如女兒有自知之明地離開，盛家也好明哲保身不是？】

……

字字句句如同血淚，在他的心底不停地詰問著。

盛纮恍恍惚惚地轉身往回走，心中充斥著對這數(shù)十年所學所知的沖擊，一時間竟也懵然不知，他這個女兒，究竟錯在了何處，為什么就落得了這么個被趕出家門的潦倒下場？

【盛兄，你生了個好兒子啊，先打退了西夏，又攻進了北遼，就連努力了幾代都沒能奪回的燕云十六州也奪了回來……】

【小盛大人真不愧是我們大宋的戰(zhàn)神啊，有了他，我們還怕什么蠻夷作亂？】

往日那些同僚奉承夸贊南枝的話語還在耳側，盛纮也不由問道：

“難道，就因為我的兒子變成了女兒，那些功勞，就反倒變成了攻訐她的罪責不成？”

盛纮一輩子過得渾渾噩噩，兒時只為了活著，后來又只為了盛家和前程，如今卻第一次質疑起往日的圣賢教育來，他頓時悲上心頭，眼角抽動了一下，悲極反笑。

凄涼的笑聲宛如夜號，在這座驀然空寥下來的宅院里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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