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很痛。
這么想著的鐘離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他下意識伸手揉了揉眼睛，睫毛上沾了一層蝴蝶的鱗粉，溫?zé)岬臏I水不受控制從眼眶里流出來。
“怎么最近蟲子越來越多了……”
單憑一只手抱著作業(yè)的達達利亞順道將打開的紗窗拉緊，一只熒綠色花紋的蝴蝶扒在紗網(wǎng)上搖搖欲墜，被達達利亞隔著手套的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哇老師……你看起來不太好?！?/p>
坦白說鐘離確實不太想讓達達利亞看到自己這副有點狼狽的樣子，淚眼婆娑連瞳眸都變紅了，抬起頭甚至連達達利亞寫滿無奈的臉都看不清。
“蝴……蝴蝶的鱗粉……”
達達利亞輕柔的噓聲攔住了鐘離的話頭，青年摘下手套，微涼的手指撐著鐘離的眼皮。藏在鐘離上眼瞼下細碎的鱗粉被達達利亞溫柔地吹開，鐘離呼吸之間全是達達利亞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味。
“老師你簡直中頭彩了，能被蝴蝶翅膀的鱗粉迷了眼?！?/p>
鐘離剛接過達達利亞的手絹立刻背過了身，有些固執(zhí)地不去看達達利亞努力憋笑的樣子，擦眼睛時皮膚卻碰到了什么硬硬的東西。
“……達達利亞，你的手絹里包著情書?！?/p>
鐘離將折四方的手絹展開，導(dǎo)致不適感的元兇也掉在鐘離的腿上。紙片很小，大概是找了張便簽紙寫的，內(nèi)容就是很簡單的表白卻連署名都沒有。鐘離捏在手里僅粗略看了個大概，達達利亞的手直接越過鐘離的肩膀，有點粗魯?shù)貙⒓垪l奪了過來。
“可能是別人的惡作劇吧，紙片沒劃傷老師吧。”
嘴上說著話，達達利亞的雙手卻犀利地將便簽紙撕成雪花片大小，隨手塞進衣服的口袋里。
“老師，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p>
鐘離全程甚至沒有開口的機會，達達利亞擺出標志性笑臉，后撤兩步迅速地離開了辦公室，只有坐在一旁的凝光略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他以前不是很黏著你嗎，發(fā)生什么事了?！?/p>
自從同心鎖事件之后兩人之間就像是捅破了一層模糊的窗戶紙，言行之間逐漸形成一種戀人獨有的默契。有時刻晴看到達達利亞旁若無人地捧著手機在座位上留著哈喇子憨笑，剛想過去說教卻瞥見手機上鐘離一張匪夷所思的照片，臉上瞬間變得通紅，逃跑的時候險些把自己高跟鞋的鞋跟崴斷了。
達達利亞這種照片你到底是怎么拍到的??！
自從那天之后鐘離就發(fā)現(xiàn)每次刻晴看向自己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以至于很確定自己向來穿戴整齊才出門的鐘離終于按捺不住，對著教室的玻璃窗借著模糊的倒影檢查自己的著裝，冷不丁玻璃窗被人從里面敲響，達達利亞擺著一張漂亮的笑臉從內(nèi)側(cè)推開了窗戶。
“老師打扮這么漂亮，是專門給我看的嗎。”
鐘離一張老臉不可自控紅了一片，一巴掌糊在達達利亞毛茸茸的腦袋上。他突然有些后悔為什么在月老廟的時候沒有拒絕達達利亞的告白，捅破窗戶紙的青年無時無刻不像只尾巴翹到天上的狐貍，即便如此鐘離還是狠不下心訓(xùn)斥達達利亞。
鐘離你醒醒，你是個老師，你不能這樣。
就在鐘離自我催眠三分鐘后，自以為可以擺出老師嚴厲的架子時，達達利亞故意蹲下身子，抱著膝蓋，抬著一雙濕漉漉的藍眼睛眨巴地看著他。
鐘離：算了，放棄了。
這是鐘離作為一個成年男人第一次如此挫敗，達達利亞總能恰到好處地抓住自己的軟肋。從其他方面看重新回歸課堂的達達利亞學(xué)習(xí)認真，成績出眾，體育全能，除了會在自己面前打wink完全就是模范三好學(xué)生，完全找不到機會給他教訓(xùn)。鐘離嘴里咬著一支煙眉毛擰成黑黝黝一團，凝光實在看不下去將煙嘴近乎被咬扁的香煙從鐘離嘴里解救出來，后者也不受控制咳嗽起來。
“沒想到鐘離老師也會吸煙?！?/p>
鐘離其實是不吸煙的，香煙是門衛(wèi)大爺為了驅(qū)蟲才分到辦公室里?？糖绱髦谡值哪樕现宦冻鲆浑p眉眼寫滿了不滿，將香煙像秸稈一般扎成一把，強烈的煙味熏得鐘離頭昏眼花。學(xué)校的晚自習(xí)因為驅(qū)蟲被強行叫停，之前還時不時抱怨著蚊蟲肆意飛舞的學(xué)生在下達通知的一瞬間發(fā)出難以壓抑的歡呼：果然對他們而言可以提前放學(xué)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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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迪盧克你管我飯不好嗎?！?/p>
迪盧克忍著頭上爆出井字，無視凱亞搭在自己肩上凱亞的腦袋收拾書包。一只熒綠色的蝴蝶晃悠悠停在凱亞的鼻尖，后者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吹得迪盧克鬢角亂飛。
“如果人類聚集地會讓凱亞先生不舒服，我建議你還是會山里住比較好?！?/p>
藍毛狐貍仙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毛，突然從迪盧克肩上移開了腦袋。他銀藍色的眸子折射著夕陽的光輝，沉思之時連收拾好東西的迪盧克都抬起頭看向他。
“學(xué)校里蟲子的數(shù)量過于多了，很不對勁?！?/p>
迪盧克將吐槽的話語緘于口中，凱亞的樣子過于認真了，甚至整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閑人勿進的冷漠感。
蝴蝶晃悠悠地穿過凱亞的發(fā)間，藍色的頭發(fā)上粘了一層色彩突兀的鱗粉。搖晃的蝴蝶朝著夕陽的光翅膀，暗中伸出另一雙手，在迪盧克的目光中修長的手指倏然使力，將掙扎的蝴蝶碾成粉末。
“真是的……沾到衣服上了。”
達達利亞一臉苦惱地摘下手套去清理蝴蝶落在身上的鱗粉，連帶蝴蝶的尸體被隨手丟進了垃圾桶。他對著鐘離的方向揮手，甚至還有銀色的鱗粉粘在他的臉上，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我得留下來噴驅(qū)蟲劑，你先回家吧?！?/p>
鐘離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溫柔下來，即便如此達達利亞的臉上依舊是肉眼可見的失落，看得鐘離心也軟了。
“可是……可是老師答應(yīng)好今天晚上會到我家的……”
凱亞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鐘離臉上不可自控地變紅，迪盧克及時對著凱亞的腦袋上給了一記爆栗，嫻熟地拎著凱亞的后襟離開學(xué)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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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兩個人已經(jīng)走出校門，迪盧克依舊皺著眉頭，三步兩回頭看向校門的方向。
“凱亞，你覺不覺得鐘離老師的臉色不太對?！?/p>
走在自己半個身位前的凱亞沒有回頭，只是鼻音哼出一聲帶有疑問語調(diào)的嗯。
“從上課的時候老師的臉就紅得不正常，是不是生病了?！?/p>
“迪盧克，你和達達利亞誰在學(xué)校里更受歡迎啊?！?/p>
凱亞突然一句無厘頭的話促使迪盧克停住了腳步，看著回過頭的凱亞亮晶晶的眸子。
“什么？”
“我記得去年七夕節(jié)的時候，達達利亞好像比你多收了兩塊巧克力對吧?！?/p>
去年凱亞還在山里做他的山神大人呢，這種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迪盧克對著凱亞上下大量一番，不出所料凱亞嬉皮笑臉的樣子像一層無懈可擊的屏障，自己什么也看不出來。
“但是你不一樣，整個璃月都知道你是山神大人的未婚妻，達達利亞卻吸引了不知道心里抱著什么奇怪想法的小姑娘?！?/p>
“你到底想說什么。”迪盧克一瞬間突然懷疑是不是因為山神大人年紀實在是太大了，自己還需要學(xué)著去理解老人家高深莫測的思考方式。
“沒什么?！?/p>
凱亞說完話就背過身不再看著迪盧克了，不自覺他腳上加快了速度，甚至跑了起來。他沒有回頭，他很確定迪盧克此時一定會跟著他一起跑，甚至因為懷疑自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已經(jīng)把肩上的書包取下來隨時準備瞄準自己了。
被誤會其實也沒什么不好。凱亞這么想著，跑得越來越快。
反正他的第六感告訴他，現(xiàn)在離學(xué)校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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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日后，太陽落山也越來越早。戴著口罩的凝光額前的汗水微微融花了眼妝，導(dǎo)致這位端莊美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美麗。她將手中的驅(qū)蟲香熄滅丟在腳邊，一屁股坐在教室外的護欄上。
“太奇怪了，為什么最近的蟲子突然變多了……”
她辨識著耳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并非刻晴輕快的高跟鞋聲，皮鞋碰撞水泥地的聲音大概率會是鐘離，她抬起頭想和鐘離打個招呼，結(jié)果男人高大的身影沖著她的門面撞了過來。
“呀！”
鐘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撞進凝光懷里，只是觸碰臉頰都能摸到一陣滾燙。凝光迅速從突發(fā)情況的錯愕中脫離出來，大腦開始飛速思考。
“鐘離老師，你是不是發(fā)燒了?！?/p>
男女性體型的差異只允許凝光扶著鐘離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雖然自己可以打電話叫人，但她不太希望鐘離維持著這種難受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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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凝光的余光瞥見穿過走廊的黑色身影，她抬起手，憑著自己能發(fā)出最大的聲音招呼身影的主人。
“達達利亞？”
面前依然穿著校服的男生有些抵觸凝光的眼神，海色的眸子注視著陷入昏迷鐘離。凝光突然打了個寒顫，從達達利亞身上透露出一股讓人不太自在的感覺。
“先不說你私自留校的事了，鐘離老師好像發(fā)燒了，你幫我把他送到醫(yī)務(wù)室?！?/p>
杵在原地的達達利亞像根愣直的木頭，凝光皺著眉頭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話，面前的人像是聾瞎了一般，轉(zhuǎn)身走掉了。
“喂！”
凝光甚至顧不上維持淑女的形象，她想叫住達達利亞奈何一動腿上的重物就告訴她自己動不了。凝光看了一眼鐘離，再抬頭已經(jīng)要看不到達達利亞的背影。
這小子吃錯藥了，怎么跑得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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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的后院一棵高大的槐樹，枯糙的樹干上有不知道哪一屆的學(xué)生刻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像蚜蟲一樣爬了一樹。達達利亞雙手插兜，抬頭看著被風(fēng)吹拂的樹葉搖晃著發(fā)出沙沙的低語聲，模糊不清的字節(jié)像極對著暗戀的男生表白的青澀少女始終說不出口的告白。他彎著好看的眉眼，妹妹冬妮婭告訴他對待向自己表白的女孩子一定要溫柔，只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對胡攪蠻纏的人提不起那么多精神了。
“我和迪盧克不太一樣，情人節(jié)女孩子送給我的巧克力我都還給她們了，既然是我不喜歡的人，一開始就不要太過糾纏?！?/p>
達達利亞摘下右手的手套，亮出一顆側(cè)邊的小虎牙咬破手指。猩紅的血珠從指間滴出的一瞬間，原本平靜的槐樹樹頂突然發(fā)出簌簌的響動，一群熒綠色的蝴蝶突然從樹冠中飛了出來，細碎的鱗粉揚起晶塵，環(huán)繞著達達利亞的周身卻無法靠近。他抱著手臂，絲毫不介意鱗粉沾滿全身，像是在研究眼前的一切嘖嘖稱奇，突然他伸出手，從蝴蝶群中抓住一只略大一些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纏繞著一圈詭異的黑色花紋，被達達利亞受傷的手指捏住翅膀，唯有懸空的身體在不安地抽搐著。達達利亞將小家吊在眼前，眼中的海洋表面上依然是常日里的風(fēng)平浪靜，依舊戴著手套的左手卻伸向蝴蝶的身體，兩根手指捏住沒有自己半指長的軀殼，壓緊了然后狠狠碾碎，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達達利亞的兩指間傳來淡淡的濕濡，蝴蝶儼然被碾壓成尸骨無存的碎泥，原本規(guī)律盤旋的蝴蝶瞬間變成一群無頭蒼蠅，繚亂著似乎要沖出后院的空間。
“啊啊~首領(lǐng)一死烏合之眾就變麻煩了。”
與此同時，一陣勁風(fēng)擦著達達利亞的鼻尖貫穿蟲群，原本嘈亂的蝴蝶在觸碰勁風(fēng)的瞬間化作烏黑的煙霧飄散得無影無蹤。達達利亞摸了摸鼻尖，指間碰到鼻尖的一瞬間一陣細微的刺痛，卻沒有血跡。勁風(fēng)僅僅擦破了自己的皮膚，像是一個尚未見血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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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這位……嗯，大師？”
和璞鳶的槍頭斜插在達達利亞的腳邊，翡翠色的槍桿纏繞著躁動的風(fēng)元素，一片瑟瑟飄落的斷翅被瞬間攪碎。達達利亞抬起頭對著坐在圍墻上魈的位置揮手，笑起來的樣子看著要多傻有多傻。
身材嬌小的魈從墻頭一躍而下，微微頷首完全看不到達達利亞的臉。伸出右手微微用力，和璞鳶鋒利的槍尖泛動淡淡的蛇青色，躍動翻起的槍尖直戳戳對準達達利亞的喉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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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璞鳶沒有刺下去，達達利亞也沒有動。青年海色眸渙散的光在匯聚的同時，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舉了起來。
“我……我現(xiàn)在求饒還來得及嗎。”
魈揚起頭，折射夕陽光的琥珀眸像一只犀利的豹。與貓科動物一樣豎起的瞳孔迅速在達達利亞的身上掃動，一瞬間竟讓他產(chǎn)生了動搖。
達達利亞不是普通人，這一點從與鐘離在廟門口碰面的時候他就可以確定，但達達利亞周身緊張又恐懼的氣息并不像假的，包括當(dāng)時見到過被稱為托克的小男孩，來自他們身上的氣息異常溫和，甚至魈找不到可以降服他們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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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璞鳶依然握在魈的手中，只是槍的主人不像平日那樣果斷了。順著他抬起的手臂，手腕上刻著銘文的鐲子被熏成溫?zé)岬囊蝗Α?/p>
他一直在等，等待達達利亞捏死蠱蟲的瞬間，不過彈指之間他又變成了平日里雖有些小狡猾本質(zhì)卻并不壞的孩子。這樣的達達利亞，魈是不可以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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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如果您沒有什么事我得先走了?！?/p>
達達利亞悄悄錯開身子，眼睛已經(jīng)開始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看，
“我得去找人了，他……”
達達利亞的話突兀地停止了。他看著通往教學(xué)樓的鵝卵石小道，嘴巴錯愕地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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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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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的，凝光并沒有跟在他身邊，他完全是自己扶著墻壁靠過來的。一支皺巴巴的香煙還塞在上衣的口袋里，門衛(wèi)的大爺表示這玩意是可以鎮(zhèn)痛的。
……鎮(zhèn)個屁痛，縱使穩(wěn)如鐘離吸了一支也后悔得想給自己一巴掌。
達達利亞的雙腿先自己的大腦沖了過去，他緊緊抱住鐘離，臉上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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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老師沒事了……”
鐘離的腦袋枕在達達利亞的肩上，他微微顫抖著睫毛，緊貼著達達利亞的肩胛骨他能聽到青年胸腔抽泣的震動。
“蠱蟲已經(jīng)被我殺掉了……老師你一定會沒事的?！?/p>
他在哭嗎。
鐘離任由達達利亞抱起自己，從未有過的平靜，放松的精神促使睡意爬入鐘離的意識。
只是很奇怪，鐘離想著。
自己就是發(fā)燒了而已，達達利亞為什么哭得好像自己死掉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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