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過往，唉……真是難以開口啊……”
武銘的心情很是復(fù)雜。蒼老的面孔上，雪白的眉頭已然蹙成一團絮。
武崧很不解。明明是他們?nèi)ズ蜅罴易彘L對峙，為什么武銘的神情……更像是惋惜？
“崧兒，大飛，你們是在貓土大戰(zhàn)的時候出生的。那個混沌彌漫、生靈涂炭的日子，你們姑且是沒有記憶的?！蔽溷憞@氣，“也罷也罷。別看我剛才那個自信心，真要說到楊家族長的把柄，我可是沒有任何信心啊……”
“武爺爺，是……什么把柄？您怎么斷定，我們爪里有楊家族長的把柄？”大飛細心地拉上馬車的垂簾。武崧瞥了瞥大飛，沒有說話。
武銘微微點頭，鬢角的發(fā)縷有了一點光。他像是口述著遺囑，慢慢說:“接下來，去宗宮的路估計有點堵，估計……能聽完我的這個故事吧?！?/p>
“一個有關(guān)，我的故事?！?/p>
“您的……故事？”大飛有些驚訝。
“對。你們難道不好奇，我為什么胸口，會有這顆念珠？”武銘撥開飾服，從胸口的毛里，撥出一顆半隱的珠子。
“和白糖……一樣的念珠？”武崧也瞪大了眼。
“不錯。不過，這只是我的經(jīng)歷，千萬不要輕易代入到那個小家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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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為何如螻蟻般如此卑微低賤啊？就如同這微渺的熒光，悸動的靈魂總是覬覦它的閃爍。若不是至純韻力母愛般的滋養(yǎng)，怕不是夭折在襁褓之中？”
相傳，修曾如此言道。
這個世界一直在呼應(yīng)我們嗎？它既然追求絕對的平衡，又怎會容忍螻蟻的踐踏？它蘊含的無窮無盡的力量，將它獻于世貓，是否會追究一點報償呢？
我依稀記得，這些浮動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金鐫文字。像是在思考著世界的本源，像是在追求著力量的源泉。
這是，修寫下的話。
晦澀難懂的文字，交織成線，折折剪剪，碎成一地的渣滓。我不懂，也不可能讀懂。
他尋問大地的道理，他走遍貓土，從仙地到幕府，然后，韻，給了他答案。
然后，圣潔的光幕落下，比太陽還熾亮的光化作一柄劍，從天空，從大地，匯入他的掌間。
“后來者啊，若你執(zhí)意知曉這一切的答案，那就用這柄劍，見證你的決心吧?！币粋€莊嚴神圣的 聲音呢喃道。
望著微閃著火光的天穹，他咬咬牙，用劍，狠狠刺入胸膛。
血液沒有像預(yù)期那樣噴涌而出。劍逐漸融化，帶著異樣的色彩，從傷口處抽絲剝繭般化為絲線，緩緩飄出。于是，光幕上有了異動，如粼粼波紋的冷水，浮出一朵蓮花。
望著僅僅幾行字的答案，他沉思了許久。
韻的力量已經(jīng)從他胸膛的傷口進入他的體內(nèi)。至純的韻力正提取著雜質(zhì)，凈化著污穢的身軀。
他笑了，放聲大笑。不為韻力的強大，而是真相的殘酷。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深知，韻力太強大了。這股力量的缺點，就是太強大了。
物極必反。
于是，修設(shè)立一座座元初鑼樓，用自己心頭血制造一顆顆念珠，在世間尋找合適的傳承者，設(shè)立京劇貓十二宗，傳授十二種不同的韻力。
他消失了。追溯著韻力的源泉，消失了。
講到這里，你們或許覺得我說的話很迷。是的，我也很迷，也不懂這之中的真理。這謎團的真相，不是我們所能觸及的。我只能作為講述者，把這個故事，一五一十地復(fù)述出來。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的來源。自我出生開始，潛意識里的聲音就呼喚我叩開記憶的門扉。隨著年齡的增加，這段匪夷所思……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我的意識里已經(jīng)可以復(fù)刻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我可以復(fù)述這個故事，但你要去追問細節(jié)的話，我只能模糊地說出幾棵大樹。然后，每天晚上，它都會在我的夢里徘徊，久久不散。
就像命中注定一樣吧。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
這也是，念珠使者的使命吧……
對，使命。伴著我們的出生，使命也就相應(yīng)的誕生。貓土上每只小貓出生的時候，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會有些胎記，它會追隨你終生，甚至?xí)绊懩愕囊簧?/p>
而我的使命，和這胎記一樣，甩不掉，也不想甩掉。
“去吧，去吧……這是你要做的事啊……”
使命的聲音會在你的耳邊呢喃細語。你伸爪想要抓住它，卻只會是撲個空。它會伴隨你的一生，指引著、操縱著你的一切，只是為了那虛無縹緲之物。
我必須調(diào)查清楚韻力！這是我的使命。
我也說不出來緣由。它……像鋼印，刻在我的思維里。用神話寓言里的說法就是……詛咒！
我無法說服我自己放棄這個使命，我無法擺脫這個噩夢般的一生！我……如果想要放棄，心底就會莫名浮生深深的內(nèi)疚感和羞愧感……
作為念珠使者，為了使命而活，沒有實現(xiàn)使命前就不得好死。這……多么諷刺啊。
唉，年紀大了，扯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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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距離貓土大戰(zhàn)，還有差不多三十年吧。
那時的貓土一片祥和向上，韻力的力量籠罩著貓土，為十二宗鋪平未來繁榮發(fā)展的道路。其中有的貓民習(xí)得韻力成為京劇貓，用這無窮的力量維護著貓土的秩序。貓們從未聽說過另一種邪惡的力量——混沌，更不用提貓土上會有混沌的蹤跡了。
但，和平，只是貓民們的一廂情愿罷了。
事實上，混沌已然在暗河之下，悄悄地滲透著，榨取著大地的本源，如沒有欲望般的饕餮篡奪韻力的源泉。
果然，我們在一處元初鑼樓的附近，發(fā)現(xiàn)了混沌的蹤跡。
那是一棵朽木，只有零零散散幾片枯黃的葉子吊在枝干上。旁邊的樹木都如此蔥郁，只有它，帶著死一般的枯黃色，萎靡不振。
軀干像是被猛獸啃食過，道道深入骸骨的傷痕讓貓觸目驚心。樹根已經(jīng)從地下爬出，吼著、哭著發(fā)出求生的愿望。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不過是幾縷微微纏繞的黑色霧氣。
我試著用韻力凈化它，它反而更加強烈，躁動著想要吞噬我的爪子。它內(nèi)部的運行是混亂的，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言，我們根本無法分析出它的成分是什么。
或者說，它更像是，造物者的產(chǎn)物，是這個世界本來存在的東西。
慢慢地，我們觀察到，它有了靈性，和那些奄奄一息的植物一樣，為了謀生，開始攀爬上另一棵大樹，寄生于此。
它開始擴張。如果把它比作種群，種群的遷徙、繁衍、更替、變異，它都有，它全部有！如同一個生命體，發(fā)出了生物本能的信號。
混沌擴張的伊始絕不是短短幾年間發(fā)生的。它或許，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合適的機會罷了。
我原想先自己偷偷調(diào)查，直至……打宗境內(nèi)，第一次出現(xiàn)混沌。
沒有貓知道那是什么。只要稍微沾染上一點黑色的霧氣，那貓就會失去理智，發(fā)了瘋一樣地撕扯自己的血肉。
他咬爛自己的肉墊，用尖牙撕掉腹部的毛，用爪子上的指甲狠狠插入自己的眼珠，順著自己的耳廓捅破后頸。
那是……走火入魔的樣子！是褻瀆神靈的懲罰！是瘋了！貓們都這么說。
只有我知道，這是痛苦，是韻力和混沌激烈對抗時的痛苦。顱骨里火燒般的炙熱和猛烈的邪毒侵蝕著他最后的理智，所以，他想要控制自己的爪子，終結(jié)自己的痛苦……
不過，這混沌的力量，絕不是普通的貓能接觸的，地脈的自然力也不足以生成混沌，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有貓，把它帶到了打宗！
除了宗主階的京劇貓，沒有任何貓的韻力能承受住混沌的侵蝕。所以，我需要和打宗的高層進行接觸，來調(diào)查此事。
也許，黯已經(jīng)開始滲透十二宗了……好在混沌出現(xiàn)的情況并不嚴重，我的時間還多。
這偶然間，我結(jié)識了楊家的一只京劇貓。
他是打宗最大的收藏史冊典籍的藏閣——天祿閣的一位書吏。天祿閣容納了打宗所有在市面上流動的書籍和幾乎所有打宗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和理學(xué)家著作的非公開書籍。也就是說，在天祿閣工作的貓，都是文職官員。
而他，并不是。
他叫范思，是個貧苦家的孩子，立志通過宗宮例行的選拔，成為一名正式的打宗京劇貓，然后謀求一份職位，擺脫貧窮的破帽子。
他從小苦練體術(shù)，擅長矛，但從來沒有讀過書。所以，一個根本沒有接觸過文字的大文盲，被分配到一個文職崗位，不是笑話嗎？
所以，我當時就注意到了他。作為武族管轄的刑部里的一個跑腿的，我的職位雖然沒有比他高到哪去，但我的長官只要升官，他原先的職位就必定是我的位置。所以，我的升官加爵只是囊中之物罷了。
而他，沒有任何貓際關(guān)系，這么干下去，熬到退休也最多拿個史冊官。可以說，他想要靠分配升官，不如去搶一個。
但他沒有氣餒。我時常去天祿閣借書，每次見到他，他都會抱著一本厚得夸張的大竹簡，沉浸在點點筆墨里。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他的學(xué)習(xí)能力極快，而且十分謙虛。這讓我主動和他交往，成為了朋友。
我覺得，他有利用價值。對，利用價值。
廣交結(jié)友并不是什么壞事。也許哪一天，他就能幫上忙呢。
就這樣，經(jīng)過了十幾年吧，我和他經(jīng)過選拔，一起進入了近衛(wèi)軍。近衛(wèi)軍是宗宮里負責保衛(wèi)、巡邏的一支隊伍，隸屬于宗主管轄之下的軍隊，不被四宗族干涉，也是最可能接近四位族長和宗主的職位。
終于，黯發(fā)動了貓土大戰(zhàn)……
打宗上下齊心協(xié)力，共同迎擊黯的大軍。奈何黯的實力過于強大，我們的前線陣營節(jié)節(jié)敗退，西部和南部的領(lǐng)土陷入了混沌的盛宴……
但有一點，卻讓我非常奇怪:
真若將韻力和混沌相較，實力應(yīng)該不相上下，那為何，打宗一直節(jié)節(jié)敗退、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那一天，我得到了答案:
宗主大人，早已投靠了混沌！
他借召集四宗族開會的絕佳時機，暗中將黯的傀儡手下放入奪明城，黯的手下攜帶著威力無比巨大的殺器，又借有黯賜予的法器。待混沌包圍圈形成后，他們開始了對宗宮的獵殺……
四位族長，拼死一戰(zhàn)，利用自己最后的韻力，將叛變的宗主體內(nèi)的所有混沌封印在黯的法器里。
你們估計也猜到了，這法器就是混沌柱晶。如同其他宗派的法寶，它匯聚了混沌的力量，在大自然的壓縮和錘煉下，僅僅一點固態(tài)形體便承有足以殺死一城貓的混沌！
所以，當時宗宮上下，除了我和范思，無貓幸存。
范思在和宗主的戰(zhàn)斗中被楊家族長出賣，成了致命利刃的擋箭牌，胸膛被猩紅的鎖鏈穿刺。
是我……背著他，救了他一命……
一個月后，貓土大戰(zhàn)終于結(jié)束了。
生靈涂炭的大地啊，作為念珠使者，我真的內(nèi)疚自責……
這一戰(zhàn)，究竟死了多少啊……
原先那個和平自由的貓土，只活在歷史里了，只能多年后從一本古老的書籍里找到零零散散的記載。
而韻力和混沌啊，我至此都沒有調(diào)查清楚，混沌的來源……
但，時間還在流轉(zhuǎn)，生活還要繼續(xù)，使命還未完畢。打宗的四位族長全部在貓土大戰(zhàn)中戰(zhàn)死，殘余的韻力化為四顆韻心，被埋在四座韻壇之下。打宗亟需領(lǐng)導(dǎo)者，重建他們的家園。
于是，四位新的族長被選拔出來。鑒于之前的教訓(xùn)，打宗將不再設(shè)立宗主，由四個宗族共同執(zhí)政。
作為在血洗宗宮的變故里活下來的貓，我和范思受到了重用。我的地位僅次于族長，而他也如愿當上了大將軍。在楊家，他可是一貓之下萬貓之上的存在，爪里的大權(quán)足夠讓他金玉滿堂、安享后半輩子了。
但他，卻并不滿足。
我的兒子，也就是崧兒的父親——武毅，開始和他頻繁接觸。我原先并未過多在意，只是覺得武毅這樣干的話，會不會耽誤他的工作。武毅已經(jīng)有了妻室，還在刑部有了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若是頻繁涉及與工作無關(guān)的事，怕是會……
我的擔心，還是少了……
也許，我看錯范思了?；蛘哒f，他變了。
對，他變了。他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正直善良的范思了。
他開始曠工，開始變得傲慢無禮，開始變得目中無貓。
漸漸地，他甚至都不愿瞥我一眼，而是抬起下巴，趾高氣昂。
我趁他不在，潛入他的宅院里，而后，發(fā)現(xiàn)了混沌的痕跡！雖然微弱，但我的念珠能感應(yīng)出來。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他開始接觸的混沌。我不敢想，他拿這如同毒藥般的禁品，是為了什么。
正當我想要拿證據(jù)和他對峙的時候，武毅也染上了混沌。
混沌……他們，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
力量？韻力給予你們的還不夠嗎？！你知道混沌有多危險嗎？！我對武毅怒吼道。
武毅笑了笑，那笑容是陶醉，是癡狂！他說:
“爸，韻力和混沌，你就不好奇，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嗎？”
關(guān)系……對啊，我是念珠使者，我的使命……不就是調(diào)查清楚這個嗎？
但我深深知道，這惡魔般的東西，只有我可以沾！我的親貓，千萬不能被卷進來！
我和武毅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歡而散。我仍然記得他最后說的那句亢奮的話:
“為什么！韻力和混沌必須是一正一邪？”
一正一邪？我也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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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很抱歉這一折里我寫了太多的謎語人。關(guān)于修、關(guān)于念珠使者、關(guān)于武銘的身世。若是細細道來，恐怕內(nèi)容多得夠我再寫一本書了，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概括。
咱真的不想這樣寫嗚嗚……
不過，如果有空，我會專門寫個番外，講講武銘的故事。這里會涉及到很多原創(chuàng)的世界觀、原創(chuàng)的情節(jié)，估計很難寫好……
以后再也不這樣寫了，好難……（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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