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兒晚上沒怎么睡好,所以長公主在被謝玉哄著迷迷糊糊的用了些早膳之后就繼續(xù)睡下了。
謝玉絲毫沒提聽說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大早在驛站外面求見的曾益清,殿下的身子本來就不算太好,懷了孩子之后雖說反應不太大,但是頭三個月是最應該小心的,昨夜殿下熬到了寅時前后,今兒清早就是蕭選親自來了謝玉也會想法子把人擋回去。
他叫人回了曾益清,跟他說別等著了,殿下還沒起呢。
曾益清心知出了這種事情,昨夜就是再心大的人都不可能睡得好,也很能理解長公主此時還在休息。他也就只能打道回府,前天七成的官員落了馬被囚禁在自家府邸中,事務激增人手缺乏,昨夜又有前安邑郡守干出這么驚天動地的事兒,作為代郡守,曾益清已經(jīng)快忙瘋了。
在大牢、衙門、諸位前官員的府邸之間團團轉的曾益清終于在正午的時候收到了長公主的請?zhí)埶巴涸茦歉把纭T媲迨盏竭@封請?zhí)臅r候著實是狠狠松了口氣,無他,愿意談就是好的,綏陽長公主身份何其尊貴,昨夜卻被行刺,若是長公主惱怒于此,別說原安邑郡守的三族,防衛(wèi)營里六品以上武將的三族恐怕都保不住。
而曾益清并不愿意看到這樣。
他坐在馬車里,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思考著怎么說服長公主暫息雷霆之怒,放過防衛(wèi)營那些家伙,他也知道完全赦免不可能,罰俸降職甚至免職都行,乃至于殺了他們本人曾益清也可以接受,但是為了防衛(wèi)營的穩(wěn)定和那點子同僚之情,哪怕是死諫也不能讓長公主對他們的三族下手。
但是當他到了泛云樓之后,卻發(fā)現(xiàn)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長公主穿著一身蘆灰常服,安然的跪坐于上首,長公主身邊的則是一個劍眉星目、鼻正唇薄的男子,曾益清的眼神微妙的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的向長公主請安:“長公主殿下千歲?!?/p>
蕭清儀也不跟他廢話,把之前搜到的證據(jù)拓本拿了出來,她只把這些家伙囚禁在自己的府邸內(nèi),就是給他們機會和蕭選的人搭上線,至于拿走證物,就是把火力從曾益清身上吸引走,免得這位代郡守還沒上任幾天就意外慘死。
有了這些證據(jù),那些人的罪就好定了,該下獄的下獄,該流放的流放,原安邑郡守已死,剩下的人比曾益清官位高的沒他有實權,比他有實權的品階又比他低,也就容易處理了。
曾益清躊躇再三,還是開口求長公主稍稍放過那些將領:“殿下可否高抬貴手,那些軍士......”
蕭清儀了然,也沒想過要追究防衛(wèi)營的責任:“無妨,這些將士只是為人所裹挾命令,官職正六品及以上的,降半品,罰俸半年就是了,六品以下的不予追究。”
曾益清大喜過望,安邑畢竟只是個郡,郡守的官位都只是側三品,雖說因為靠近邊關而設置防衛(wèi)營,但是其實里面的軍士主要工作是剿匪以及維持治安,最高將領的品級也只是側四品,六品以上的將軍根本沒幾個。
而能在安邑這個小地方做到六品的都有些見識,知道長公主沒要他們的命就已經(jīng)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好事兒了,罰俸和降級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后面防衛(wèi)營就會越來越難管了,曾益清之前是個主簿,徹徹底底的文官,雖然也曾修習君子六藝中的御和射,武德卻還是不夠充沛,要管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武將著實有很大難度。
武將不服管的借口都是現(xiàn)成的,原安邑郡守借助郡守權力闖下這么大的禍患,那防衛(wèi)營怎么說都不能再盲目聽從于郡守吧。
長公主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想保住那些武將的命好穩(wěn)定防衛(wèi)營是真的,但是憂愁那些武將難管也是真的:“曾大人在憂心防衛(wèi)營的將領不服從命令?”安邑山高皇帝遠的,如果防衛(wèi)營當真對著后來的郡守陽奉陰違不聽命令,勢必成割據(jù)之勢,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最好的辦法,就是郡守和防衛(wèi)營的武將能夠相互制衡,但是如今郡守兩手空空,一丁點兒兵權都沒有,拿什么跟人家制衡。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長公主笑吟吟的看向了她旁邊的男人:“謝玉,你不若幫曾大人一把?”
曾益清滿臉震驚的看向這個人,他原以為這是長公主豢養(yǎng)的男寵,但是他若是沒記錯的話,綏陽長公主的夫君、寧國候的名諱,似乎就叫謝玉。霎時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笑著搖頭嘆息:“長公主深謀遠慮。”他不知道蕭選那一撥人的事情,但是也能猜得到原安邑郡守怕是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調(diào)走了“寧國候”,想做捕蟬的螳螂,卻被長公主做了黃雀給吃掉了。
謝玉蹙了蹙眉,并不是很想在安邑這個地方離開長公主:“讓宋齊去就是了,安邑郡的衙役再擴充些,就不是問題了?!?/p>
一郡的衙役并沒有實際的規(guī)定是多少人,從一百人到數(shù)千人不等,正常情況下這個數(shù)目最多也就幾百,但是這不是非正常情況嗎?臨時擴充衙役數(shù)量,再讓宋齊特訓他們一兩個月,武力和防衛(wèi)營那邊基本就持平了,然后再徐徐圖之,慢慢的拿走防衛(wèi)營那邊兒一半的兵權。
最妙的是,衙役和防衛(wèi)營的士兵不同,防衛(wèi)營的錢是由兵部撥下來的,人越多錢越多,在編制允許范圍內(nèi)擴招人根本不存在任何壓力,衙役的薪資、兵器、盔甲卻是從一郡府庫中拿出來的,就算曾益清貪心不足蛇吞象,在拿到防衛(wèi)營的一半兵權后還想保留衙役的武裝也要考慮養(yǎng)不養(yǎng)的起,換而言之,就是衙役可以一時當作士兵來養(yǎng),但是這段時間過了就會恢復成正常時間的數(shù)量和武裝。
曾益清拿到了證據(jù)的拓本和謝玉的承諾,連飯都沒吃就匆匆趕回了府衙,忙著處理那些家伙去了。
而蕭清儀也不著急回金陵,謝玉則更想讓殿下在安邑待過前三個月再上路,孩子出了什么問題倒是小事,但是若是這胎不穩(wěn)的話很容易就會虛耗殿下的身體。
安邑靠近南楚邊境,四季如春,碧湖澄澈。吃完飯過后,謝玉干脆就帶長公主泛舟游湖去了。
四月春正好,楊柳垂鏡湖。
微風掀起些許波瀾,吹到人身上就叫人昏昏欲睡,長公主在謝玉的懷里調(diào)整了個舒服的位置,鳳目半睜半閉,她嫌麻煩,早就將發(fā)髻解散了些,如今是只以一枚步搖松松挽了發(fā),滿頭溫軟青絲傾泄在謝玉懷中,叫他抱的更緊了些。
此后的一個多月的時間內(nèi),長公主和謝玉游山玩水,偶爾幫曾益清解決幾個問題,過的十分愜意。
而再如何愜意,也是時候該回金陵去了,與來時不同,此次謝玉騎馬親自拱衛(wèi)長公主的車駕,而蕭清儀在帳中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一根細細竹筒,她沉吟半晌,笑問車簾外的謝玉:“謝玉,你說,若是我把信傳回去,又帶回了那人的人頭,他會是什么表情?”
謝玉在簾外回應:“也就是輾轉反側不得安寧罷了,殿下可以一試?!?/p>
長公主莞爾,往筆架上取了一支小葉筋狼毫湖筆,對著另一張紙條的字跡慢慢的模仿,車很穩(wěn),故而她模仿的也很順利,很快,那根細細竹筒中被塞了一卷紙條,再以特質(zhì)蜜蠟封口,綁在了從刺客據(jù)點搜出來的鴿子腿上。
侍女將鴿子在外放飛。那只紅眼灰羽的鴿子抖了抖翅膀,盡心盡責的將這張紙條帶給了它的主人。
其實紙條中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內(nèi)容,僅僅四字而已。
即“一切順利”。
一只素手掀開了車簾,衣袖滑下,微微露出皓腕,里面的女子卻并不在意,她瞇眼看著那只逐漸飛遠的鴿子,唇邊笑意漸深,皇兄,希望你看到臣妹的時候,不要過于驚駭。
要知道,情緒的大起大落,可是會讓人百病纏身的,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景禹還未長成,你怎么能先一步駕崩了呢?
因為來時道路已經(jīng)被清了一遍了,走的時候倒也很順利,但長公主和謝玉就是刻意放緩了速度、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畢竟蕭選若沒有接到紙條,那怎么能讓效果發(fā)揮到最好呢?
但是再怎么慢慢悠悠的,半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很夠從安邑到金陵了,蕭清儀面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笑容,她詢問身邊的女郎將:“我給陛下備的禮物弄好了嗎?”
女郎將本就是文如月的人,并不覺得這份“禮物”有什么問題,恭恭敬敬的回話:“弄好了,長公主盡可放心,在下的手藝一定會讓陛下覺得驚喜非常。”
謝玉一清二楚那禮物是什么,沉吟片刻,提出了建議:“只是這份禮物恐怕不足以對得起陛下的苦心,待到回了京,我再給陛下準備一份?”
長公主想了想:“倒也是”她眨了眨眼,面色愉悅“那我就期待著謝侯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