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chǎn)過后,蕭清儀休養(yǎng)了兩個來月,身體便差不多恢復(fù)了,天氣逐漸轉(zhuǎn)暖,她之前同謝玉商量過的事情,也該上書了。
如今朝中有文如月、蕭景禹,東宮小朝廷也運作了起來,倒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為何道東宮是儲君?就是因為為了保證太子能夠平穩(wěn)過渡權(quán)力,歷任太子盡皆有自己的班底。
東宮三師且不必說,皆是朝野鼎鼎大名的人物,很多重要人物在乞骸骨之前也會擔(dān)任這個角色給太子鍍一層金,再比如說太子身為國家重要人物,仿照禁軍有自己的太子左右衛(wèi)和東宮戍衛(wèi)不過分吧?太子詹事是幫太子打理家事飲食倉庫的,太子冼馬負(fù)責(zé)輔助太子文書起草,太子賓客負(fù)責(zé)調(diào)護侍從規(guī)諫,普通人家的家事是家事,可太子是誰?
太子是儲君!不僅現(xiàn)在要參政,未來當(dāng)了皇帝,難道不用自己的心腹去用上一任皇帝的班底、乃至于那些心里不知道有沒有牛鬼蛇神的家伙?太子腦子又沒有疾。
什么太子詹事,那是未來的戶部尚書,什么太子冼馬,那是未來的諫議大夫,什么太子賓客,上位就是御史大夫!
個個都是奔著九卿去的,雖然目前的品階不算特別高,但是誰敢看輕?更何況品階不高也只是與真正的三公九卿相比,實際上各朝各代雖有不同,太子屬官卻都是三四品!
更何況東宮還有左右衛(wèi),加起來最多時能有萬余精兵,少說也有上千,儲君一旦立了,想要輕易廢除?可以啊,先看看能不能徹底鎮(zhèn)壓太子左右衛(wèi)和其他太子屬官吧!要知道太子屬官作為預(yù)定高官,那都是朝中大臣爭著搶著把自己孩子送去的!
蕭景禹有了一套完備的小朝廷,朝中又有文如月幫扶,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如果蕭景禹真的如此無能,都已經(jīng)成了太子,還能被廢黜,那她這個姑姑在與不在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而他們早就商量好的,謝玉離開西邊已經(jīng)太久了,她也并不想再在金陵待太久,與謝玉一道鎮(zhèn)守西境,倒也很是不錯,而如果沒料錯的話,穆王府和林燮也會選擇在參加完義安的滿月宴后離京。
義安的滿月宴辦得很熱鬧,洗三未曾大辦,滿月宴蕭清儀親自操刀,從宴會賓客到王府布置,她都十分上心。
當(dāng)日最先登門的,就是文如月和刁寄盈,刁寄盈仍然穿著儒服,氣度瀟灑,文如月穿著常服,卻無人敢于輕視這位炙手可熱的尚書大人。
林燮和晉陽長公主隨后登門,晉陽長公主與丈夫攜手而來,小殊一老早就溜進了寧國侯府,悄悄薅了四季園一堆桃花枝條,編了個歪歪扭扭的花環(huán),送給了綏陽。
不巧的是,這鮮花贈美人的雅事發(fā)生之時,寧國侯謝玉正陪伴在長公主身邊,一下子就猜出了這花兒是從四季園摘的,謝玉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沒有笑意,他一邊囑咐人去瞧瞧四季園里那株菊花是否安好,一邊派人去告訴了林將軍一聲小殊在這里。
待到林燮和晉陽長公主松了一口氣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大廳里滿地的桃花和破爛的枝條,林燮太陽穴突突跳,深吸了一口氣,但也不好在別人府上打兒子,只得記下了這一筆,回去再算賬。
蕭清儀佯裝看不見林燮的怒,略過了謝玉的找家長行為,笑吟吟地談天說地,而不過片刻之后,門口唱出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蒞陽長公主到”
只是蒞陽長公主,而沒有宇文霖,蒞陽長公主進了大廳,看見了兩位姐姐,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阿姐,晉陽姐姐?!?/p>
晉陽長公主伸手招了招,很是親近:“蒞陽,快來?!?/p>
綏陽長公主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心疼妹妹受到打擊,生氣宇文霖不知好歹,縱使最初她如何氣怒交加說不再管蒞陽,可是最終還是憂心妹妹的情緒占了上風(fēng):“你將府中梁柱撞倒了?這般小心翼翼?”
姐妹二人兩年有余的無聲冷戰(zhàn),都在這一句中一筆帶過,三姐妹坐在位置上,談天說地,就連謝玉和刁、文都被支了出去。
漸漸的,蒞陽長公主也忘卻了公主府中處處妥帖的疏離,笑容漸漸多了起來,最終還是開口發(fā)問:“阿姐,你要走嗎?”
蕭清儀愣了一下,笑意淺淺:“謝玉已經(jīng)離開邊境太久了,我們已經(jīng)向皇兄請旨返回西厲邊境,巡防營的一應(yīng)事務(wù)也會由兵部另挑人選接手?!毖卜罓I于謝玉,本來也只是兼任,他的本職還是守夔軍的主將。
蒞陽長公主眼眶發(fā)紅,垂頭不語,蕭清儀上半身前傾,撫摸了一下她的發(fā)頂:“我們之后也有回來的時候,總能再見的。”
長公主與謝玉走得很快,幾乎是滿月宴之后就立刻收拾完了東西,不過半月功夫就離京了,送他們的人不算少,但真正能攔下綏陽長公主半幅鑾駕的人也只有另外兩位長公主以及文如月、刁寄盈罷了。
蕭清儀下了馬車,伸手拂開文如月肩頭柳絮,二人相對,靜默無言,彼此都知道,此后見面,恐怕也只有寥寥數(shù)面了,文如月首先打破了沉默,她從刁寄盈腰間拿走了酒袋:“我心如明月,送君千里別,阿寧,就此別過吧。”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蕭清儀隨即接過,將袋中剩下烈酒飲盡,面色便帶了些紅意:“風(fēng)贈相思意,信傳不解情?!?/p>
刁寄盈拿回了自己的酒袋,口子向下倒了倒,嘆了口氣:“在下就指望這一口酒了?!庇蛛S手將酒袋系回腰間“放心,我的瀟灑樓馬上就能在西厲開一家了,有什么信啊物件啊,我盡可傳遞。”
蕭清儀忍俊不禁,文如月也頗為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便是人上車輦,目送行人。
文如月在路邊站了很久,才終于上馬往回走:“今日公務(wù)還有一些,我先走了?!钡蠹挠瘧?yīng)了一聲,隨即便上了山坡,席地而坐,從袖口抽出一小卷、一支筆,筆走龍蛇,卻非是美人畫,而是風(fēng)景畫,畫這十里長亭、畫落絮、畫馳道上頭也不回的車轍和與車轍相悖而行的馬蹄印。
不過片刻,便她便停下了畫筆,凝視良久,仰天大笑了兩聲,自顧自搖了搖頭:“何必呢?”便將小卷發(fā)狠似的撕得粉碎,隨手一揚,儒服袍袖與柳絮隨著風(fēng)的方向追逐著碎片,卻,終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