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噴著黑氣,鳴著笛,最后哐咚一聲停在了中轉站
橘貓早早待在車門前,爪著搭上門,門冰冰的,硬硬的,卻擋不住外頭,這道門再堅固厚實,在這個巨大的世界里也只是一層薄薄的脆皮
它剛剛做了個好夢,它不知道貓會不會做夢,但是它做了個好夢
它夢見自己在石牌鎮(zhèn)里喝甜酒
它已經很期待了,迫在眉睫地期待
門終于打開了,是個簡單不大的車站
橘貓突然轉過來,跑到四個打牌的大叔叔面前,搭著他們的磨破的舊的鞋子,蹭大李的褲腿
它又向后跑了兩步,跑到門口轉回來,抬起上身站起來,用兩條前肢合起來,像人一樣地作揖,它從來沒有這么干過,但是它實在太高興了,它想要感謝他們,也感謝這列火車
?哈哈!招財貓
?它在謝謝我們呢!
橘貓轉回去,蹬腿躍出車廂,又回了回頭,離車站外面跑去
?呀,原來是在和我們告別嘛
它吊著一口氣跑出去好遠好遠,跑出了車站
它是有些舍不得四個打牌的看貨的大叔,但是它不能一輩子粘在他們身邊,做他們的寵物
這里是郊區(qū),再往西走,就是荒山了,沒有什么草樹,它不知道它一覺睡了多久,空氣里的水分子甚至都減少了
風揚起來的是黃沙,和從前的城市完全不一樣,顯得清新卻明明完全不清新,沉淀的飽漲著鼓聲如雷,焰火向上躥入天,化成平靜,夾著隱隱說話的嘈雜,和不知是什么發(fā)出的叫聲
這里在它的憧憬里像是在綻放,但也沒有在綻放,如果它愿意,這里就在綻放,可以為了任何東西綻放,即使人們已經習以為常,即使周圍荒蕪得什么都沒有
車站在一個小村鎮(zhèn)邊上,它走在矮的磚瓦砌的土房子之間,灰黃的民俗,塵灰里的煙火氣
有貓趴坐在窗子里透過濺著泥點子和灰的玻璃朝外看,享受著午后的閑暇,身邊擱著一盆某種好養(yǎng)的沙漠植物,有狗徘徊在自家墻根下面,那是間小小的像是上世紀的雜貨店,主人去大城市里進貨,餓得和牲口搶飯吃
這里的人喜歡不一樣的味道
不干凈的水潑上來,路邊上瘦小枯黃的樹苗的落葉掛上來,土灰大片大片地沾上它的身體,讓它的皮毛暗了一層
它身上不再是完全的寵物店味,也沒了完全的城市里流浪貓的味道,換成了火車的味道,染上了這個,名叫西來鎮(zhèn)的地方的味道
橘貓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房屋越來越稀越來越少
遠遠的山遠遠的,道路并不難走反倒平坦,但卻沒有再綻放
它并沒有為了染上這里的味道而欣喜也沒有感到悲傷和惋惜,反倒橫生利用,偽裝成來自這里的生物,就好像它被寵物店員工洗干凈毛發(fā),剪掉指甲,偽裝成城市里的家貓生活在公寓里一樣
它被自己嚇得腳步一滯,幾曾何時,它也和那些躺在寵物店里慵懶的雍容華貴的寵物一樣了
順其自然和利用,一樣還是不一樣呢
這是真的很“衛(wèi)生”,某種別的意義上的“衛(wèi)生”,至少沒有人在街道上扔下帶包裝袋的香腸面包了
但卻對它來說卻意味著它要挨餓了
心里的憧憬搖搖欲墜,它又要變成,忙著活命了
就像有種作家,只會看著別人受苦,編織那人的故事感同身受,羅網煙火一樣的又不切實際的喬段和熱情
嫌城市的骯臟不干凈,卻還在撿地上的面包填肚子,吃飽喝足了再發(fā)表那些感想
先生千古,萬千不朽,為什么不朽,他不像那些文者,他在危難之時也想著別人,再苦再痛也會讓文字綻放在他筆下,或許那已經不再是筆,而是枯萎的樹枝
先生是誰,是偉大的人,超脫于世俗,又平凡得可愛
荒山野嶺里獨自生活的孤狼,會感嘆沙漠里開出的綠色的花嗎
這不是反問,這只是個未解開的疑惑
它沒有習慣過“孤狼”的生活,它習慣于依賴人類,人類的街道,人類的紙箱,人類的垃圾桶
但它反復地想著不愿做人的寵物,寵物這個詞匯像是在侮辱它讓它聽著想吐,它覺得一個種族被另一個種族圈養(yǎng)是恐怖的事,它們?yōu)槭裁床荒?,不能平等相外?/p>
現在它卻像個小丑似的,像個很好笑的笑料,周圍沒有什么人,它卻無地自容,像人類電視“春晚”里批判的形式主義,自以為清高的反面角色
它也許是只不那么俗的橘貓,但它卻是個很俗很俗的“人”
像它的名字一樣,桂桂,桂花,劉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