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的手離白衣女子不足一個指頭的距離,但就是哪一點距離,宛若天埑。
“誰!”
他回過頭,看到一只修長文弱的手搭在他肩上,而手的主人——是一名身著青衫做文士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周身貴氣不可忽視,面容如月皎皎,淡雅端方,直教人移不開眼。
“天子治下,也有小人敢行鬼祟之事?!?/p>
他的嗓音如三月的楊柳,和煦動聽,卻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上位者發(fā)號施令的語氣。
“什么小人,那是我表姑媽家的二女兒,腦子那里可能不大好使!”
“誤會啊誤會!”
壯漢陪著笑,撓了撓頭看上去頗為憨厚的樣子,像是個在樸實不過的農(nóng)家漢子。
而被認(rèn)為‘腦子不大好使’的那位姑娘,依舊側(cè)對著二人,盯著那小販?zhǔn)掷锏奶侨饲?,倒真的像是?yīng)了壯漢那句話。
疑似腦子不大好使的姑娘察覺到周圍的視線,于是轉(zhuǎn)過頭看了那二人一眼,便又自顧自的盯著那造型多樣聞起來甜膩膩的糖人了。
被鬧劇吸引來的眾人嘶了一聲,不是因為那姑娘的面容不堪入目,相反,而是好看極了。
有位姓祁的大師曾寫過一首贊頌美人的詩,名《美人賦》,詩的前兩句寫的便是這美人的長相:
烏發(fā)如綢肌勝雪,
齒若瓠犀指凝霜。
面若九天下凡仙,
朱唇啟合眼含霜。
“看你這獐頭鼠目的模樣,竟也能有這么標(biāo)致的表妹!”
清朗的女子聲傳來,聽在眾人耳中卻如當(dāng)頭一棒,只見一神情凜然的青衣女子含笑走來。
集市里本該擁擠嘈雜,但那女子一路暢通,步伐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婀娜多姿,而是不急不緩,說不出的大氣。仿佛她走的不是擁堵燃盡鉛華的紅塵路,而是通天坦途。
那壯漢呆滯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來強出頭的。
“何以外貌論人血緣,那女子本就是我表妹!”
柳七卻不理他,走到白衣女子跟前,“阿梅,你就不能別亂跑嗎?”
語氣無奈,且含七分寵溺,壓低的聲線如醇香的美酒,撩的人心里陣陣發(fā)癢。
愈是靠近那股香氣反而淡了,柳七這下子知道了,敢情不是剛化形的小精怪,還是個妖力高深的美人。
她懶洋洋的沖那壯漢說了句閉嘴,又看向小販。
“我買兩個糖人?!?/p>
那小販先是被那個天仙般的姑娘攝了魂,又是聽見那個同樣氣質(zhì)不凡的女子和自己搭話,不自覺就紅了張臉。
“姑,姑娘要什么樣子的……”
“那就……”柳七轉(zhuǎn)頭剛好對上女子漆黑如墨的眼眸,心頭有了主意?!懊坊ò?,梅花和柳枝?!?/p>
梅花也就算了,柳枝是什么鬼?
小販百思不得其解,只當(dāng)面前這姑娘愛好獨特。要換做別人這樣說,他保不齊以為那個客人是來找茬。
但是要換成面前這位……美人嘛,愛好特別點算什么。
“算了,照我們兩個的樣子做吧?!?/p>
“好嘞?!毙∝湋?yīng)聲。
“在下楚云,不知這位姑,閣下是何人?!?/p>
先前救場的文士好奇的看向柳七,柳七瀟灑的拱手,“楊柳?!?/p>
“那這位是……”
“我弟妹,月梅。”
兩人談話間,糖人……就做好了,被柳七冠上‘月梅’名字的白衣女子拿著兩個糖人,一左一右。
柳七感覺莫名想笑,“怎么,舍不得吃啦~”
話音剛落,就見那女子張嘴,一口咬下糖人的頭,不巧,那顆頭還是照著柳七做出來的糖人。
柳七:……
楚云:……
圍觀眾人:……
嘖了一聲,柳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懷好意的調(diào)笑,“糖人好吃嗎?”
她原以為那只妖怪會甩開她的手,或者繼續(xù)不搭不理,卻沒想到她靜靜的站在那里,淡淡的“嗯”了一聲。
烏發(fā)如上好的綢緞,讓人愛不釋手,柳七惋嘆一聲后收了手,轉(zhuǎn)頭看向想逃的人販子,嘲諷道:
“哎呀~不要你堂妹了~”
眾人的視線聚集到想要離開的壯漢身上,見自己被人注意到了,那壯漢梗著脖子大聲嚷嚷,“我們這些窮苦百姓可惹不起你們這些達官富貴?!?/p>
見兩人沒說話,他膽子反倒大了起來。
“那本來就是我堂妹,鬼知道你們想對我堂妹打什么注意?!而且——”
“誰說我要跑了,我是要去報官的!”
柳七打斷他沒有由來的喋喋不休,“你剛不是說她是你堂妹嗎?怎的又改了~”
那楚云也是個會見機行事的,嗓音溫和如三月春風(fēng),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可能是這位兄臺一時著急,忘了自己方才說的了。不過要報官的話……在下不才,倒算得上能做主的?!?/p>
兩人說了沒幾句,柳七見那人眼里閃過兇光,指尖悄悄幻化出一枚柳葉狀的飛鏢。
果不其然,壯漢突然向身旁一個帶孩子的年輕婦人發(fā)難,人群一下子亂了起來。
那婦人顯然沒預(yù)料到這人會沖著自己來,驚慌失措下只顧著抱住自己的孩子。
然而,一聲慘叫伴隨骨頭碎裂的聲響,倒地的卻是襲擊人的壯漢。
擒住壯漢肩膀的楚云回過頭,卻沒有看到那個英氣颯爽的女子,他看著壯漢流血的腳腕,平靜的眼眸閃過一道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