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走進來的時候,她好看的眼角掛著一抹淚。
我對王麗是有印象的。三個月前她來過。我這里做得更多的業(yè)務是將不該要的給做掉,而她卻是來保的。
王麗說話的聲音好聽極了。她說他老公從同行那里了解到我的一雙手有著人間的味道,把許多不該要的生命消失,而且動作相當?shù)钠?。她老公說,消失得漂亮,那么保得也一定不差。
她掛了我的號。人有些多,她安靜地坐在屋子的一角,等著輪到她自己。
她的胎位不是很好,伴隨有些出血。我聽了聽胎音,有些弱,但也算正常。便寬慰她沒什么事的,注意好好休息。
王麗用力點點頭,說知道了,現(xiàn)在身邊有一身警服,還想要一身警服,那樣就圓滿了。
我為她的話感動。之后,我給她開了一些保胎的藥,臨出門的時候,她喊來她那位,要他給我敬個禮,說這是恩人哩。
我便記住了王麗。
我對王麗說,怎么啦,沒有保???那你怎么這么長時間不來診治一下呢?
王麗沒有說話,眼淚一個勁往下掉。
我遞了張濕巾給她。沒事的,還可以再要嘛。
王麗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聽了我的話,便止住了哭,抬起頭來對我說,大夫,麻煩你幫我把孩子清理出來。
我問是什么時候沒有感覺的。
王麗的淚水便流了下來,大約是兩個月前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我還沒有遇到過讓一個已經(jīng)沒有生命的胚胎組織留存這么長時間的,那樣會引起宮體病變的。
我有些慍色地對王麗說,你早該來的,不能夠留這么長時間的啊,會傷身體的。
王麗凄然一笑,大夫,我多么希望孩子能夠在我的肚里成長啊。兩個月前,我的肚子沒有了動靜。但我還是固執(zhí)地想,孩子還在,還好好地活著,我每天要做的是安靜地感受,感受肚子里孩子的動靜。我是真的想孩子能夠動一下??!可是,可是,都過去兩個月了,到了今天,我知道,我必須讓孩子出來,不能在肚子里待了,盡管我是多么的不愿意。
門外進來兩個女警察,給王麗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我有些奇怪,想問王麗你愛人呢?我欲言又止,這不是我關(guān)心的事。
我按照常規(guī)的做法給王麗做了清宮手術(shù)。胚胎組織已經(jīng)變黑,要是再晚了,可就真的傷及宮體了。
手術(shù)做完后,王麗麻醉還沒過來勁,繼續(xù)在床上躺著。
我朝門外喊王麗家屬,好進來抱王麗到一旁的床上,我還要接著做下一臺手術(shù)。
屋里一下子進了三個女警察,其中的一位急急問我,大夫,王麗姐情況如何?
你們給她穿好衣服,并把她挪到旁邊的床上,等她醒來吧。
女警察嗯了一聲,卻是不動。
我沖她說,你快啊,我還有手術(shù)哩!
女警察小聲問,大夫,我王麗姐身子如何啊,要不要緊?以后還能不能要小孩?
我說,現(xiàn)在知道關(guān)心了,兩個月前干什么去了?
女警察眼淚便下來了。大夫,我們也都是這樣想的啊,兩個月前知道孩子沒了,便勸王麗姐來醫(yī)院??赏觖惤悴煌猓f孩子還活著,孩子一定活著,你們的大哥悲壯地走了,他得有個后人啊。
我聽了忙問情況。
原來第一次王麗來做檢查后的第三天,他愛人同毒犯搏斗,不幸壯烈犧牲。本來胎位就不是很好,加上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不自覺間,肚里的孩子便沒能保住。
我的心頭驀地涌過一縷愧意。為著王麗,為著那個沒有保住的孩子,為著曾經(jīng)給我敬過禮的英雄。
當然,我也為我的職業(yè)而心生愧意。在最需要一個生命的人面前,我卻無能為力,甚至連起碼的關(guān)心我都沒有去給予。
我想,我有的只能夠是關(guān)心,盡管有些事情已經(jīng)無法重來。
有一份關(guān)心總是好的啊。祝福王麗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