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傍晚時分淡薄的云絮逐漸聚攏,終于在凝露前落了雨,滂沱傾盆,猶如萬馬奔騰,鋪天蓋地卷來。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駐足與這座莊嚴而肅穆的建筑前。
吐息間的白霧消散在只增不減的雨中,一下馬車,秋夜刺骨的寒意便如同狡猾的毒蛇一般從衣服間的空隙鉆進,不斷的掠奪著我本就稀少的體溫。
車夫告訴我這里就是那位國都最高貴的大人的府邸。
漆黑的尖頂式建筑仿佛要刺破層疊的烏云,據(jù)說它已修建四百余年,是公爵祖上世代傳承的,遠超金銀珠寶的,源于歷史的財富。
雖然許多人對其的介紹都是那么的憧憬與傾慕,但我想他們一定都只是道聽途說而非親眼見識過。
沒有人愿意給那位尊貴的大人抹黑,他們崇敬他,愛戴他,因為他是此地的領主,是生殺予奪的執(zhí)行者,簡直,就像神!
即便他的祖宅歷經(jīng)過三代王朝變革的洗禮,毫不夸張的說,就算那里的每一片瓦都沾染過無辜者不幸的血,人們也只會將其當做榮耀的勛章,去歌頌那常青藤的家族在血流成河的戰(zhàn)役中屹立不倒,沒有人會記住失敗者的過往,歷史是由勝者書寫。
想到這,我不由的感到一陣惡寒意,越看越覺得眼前的建筑處處透露出可怕與不詳,安靜的如同墳墓,詭異的仿佛怪物。
偏偏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撕裂天幕,慘白的光線中,我甚至恍惚中聽見從那座令人汗毛倒豎的建筑里傳來亡魂的哀嚎!
真是太糟糕了……
但流逝的時間已經(jīng)不再容許我將其想象的更加瘆人與可怕,衣袖滴著水,大雨并未因我撐了傘而放棄它的攻勢,我不可能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雨中,在這條柏油路上站個一夜。
想想吧,那棟建筑的過往與我有什么關系呢?我是收到邀請的客人,雖然它的外表看著可怕,但里面有溫暖的壁爐和柔軟的毯子,你甚至可以洗個熱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埋進天鵝絨的被窩。
那可是公爵的府邸,即便以上都沒有也應該不會吝嗇一些舔肚子的點心,再不濟應該也會有杯暖身子的熱茶。
無論怎么樣都要比后半夜變成一只落湯雞要強,況且,我看了眼手中握著的手提皮箱,我可是來工作的。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我扣響了莊園的大門。
該說真不虧是大戶人嗎?
迎接的侍者一襲古板而硬挺的深色燕尾服,連額頭的碎發(fā)都細細的打上發(fā)膠梳理得一絲不茍。
他似乎比一般的管家要高大強壯些,透過貼身的服裝我?guī)缀跄懿煊X到其下那些壯碩緊致的肌肉,右手臂可能有些損傷,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抬起手臂向我行禮的時候雖然盡力掩蓋也還是透露些許的吃力。
要不是重傷未愈,要么就是陳年舊疾。
就我個人而言更加偏向于后者,原因嗎?直覺算嗎?
好吧,肯定不是這樣敷衍的借口,究其大部分的因素是當他引領我時,我觀察到他走路時的步伐,穩(wěn)重,自然,連抬腳的頻率堪稱完美,簡直就像是閱兵場上,手握鋼槍,訓練有素的,對,軍人,沒有哪一個詞匯更加能表現(xiàn)的與他相配了。
在氟利昂的皇家日報上曾有過一期頭條,邊境的戰(zhàn)役大捷,過多的兵力有少量的精英被納入皇城的禁衛(wèi)軍,其余的一些被分發(fā)給了地方的貴族,公爵大人自然占得其中的一大半,而在邊境戰(zhàn)役中以勇猛著稱,幾次接受殊榮的肯皮·摩爾·托馬斯上將也被納入了公爵的麾下。
據(jù)說他沒有被皇室選中的原因是因為在戰(zhàn)爭中傷了手臂,這么想想還有些可憐呢,明明是精忠報國,到最后竟然被狠狠的推開,教會不管嗎?
算了吧,既然已經(jīng)與皇家平分權利,又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多費工夫,人生中所有的磨難都是主的考驗,只有隨時隨地心懷信陽,在死后才能重回天父的懷抱,他們一定會這么說,并且無所作為。
當我把濕衣服換下的時候,仆人給我送來了我心心念念的,一杯冒著熱氣,加了潔白的牛乳和甘美蜜糖的紅茶。
管家告訴我今天公爵因為身體原因早早的便睡下了,為無法親自迎接我而深表歉意,諸如此類的話說了很多,當然,這些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滾燙的茶水入喉時,身體開始回暖,壁爐的火烤得正旺,房間里暖融融的慵懶勁讓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一盤與紅茶一同送過來的糕點。
布丁褐色的焦糖上點綴著一顆嬌艷欲滴的紅櫻桃,用銀勺挖開它彈軟甜美的身體,從中間流出一縷乳白色的小溪。
像是熔巖蛋糕一般,這看似平凡而小巧的布丁里竟然滿滿的,全都是如乳酪一般醇厚,卻又更加清甜的奶霜。
這是怎么做到的!我仿佛感覺舌間品味的是什么精妙絕倫的藝術品,味覺幸福的感受簡直如同現(xiàn)在壁爐給予的舒適溫度般令人陶醉。
管家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話都被我下意識的模糊了,直到最后收尾的那一句,您還需要些什么嗎?徹底將我點醒。
望著已經(jīng)一干二凈的小碟子,我毫不猶豫的回答:“請再給我一塊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