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那張模糊的保單照片像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僅是希望的漣漪,更是深不見底的疑慮和警惕。
“唐曦?!碧屏鑾缀跏且е劳鲁鲞@兩個字,語氣肯定而非疑問。她太了解這個家伙了,這種神神秘秘、故弄玄虛又恰好掐在關(guān)鍵點的行事風(fēng)格,除了她沒別人。
“十有八九是她。”林婉茹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神銳利,“她把這東西塞給我們,是想借我們的手去捅馬蜂窩?還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最后那句帶著明顯的嘲諷。
唐晴盯著手機屏幕上那行“閱后即焚”的提示,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卻沒有立刻按下去。她深吸一口氣,將圖片迅速備份到云端加密空間,然后才刪除了彩信?!安还芩裁茨康模@東西是目前最直接的線索。那個倉庫地址……”
“那個倉庫區(qū)很大,而且廢棄多年,管理混亂,就算有具體庫位,這么多年過去,東西還在不在原地都是問題。”唐凌冷靜地分析,但眉頭緊鎖,顯然也知道這是不容錯過的機會。
“必須去一趟?!碧魄鐢蒯斀罔F,“但這次不能像上次那樣莽撞?!?/p>
林婉茹冷哼一聲:“你還知道上次是莽撞?算有長進。這次計劃必須周密。唐哲既然已經(jīng)察覺,那里很可能還是個陷阱,或者至少有人盯著?!?/p>
“調(diào)虎離山?”唐凌看向林婉茹。
“聲東擊西?!绷滞袢阕旖枪雌鹨荒ㄋ阌嫷男Γ拔艺胰朔劈c風(fēng)聲出去,就說唐家二房那邊有點‘財務(wù)糾紛’的舊賬似乎被人翻出來了,地點嘛……選在城南那個唐哲早年常去的私人會所。讓他的人注意力暫時轉(zhuǎn)移一下?!?/p>
“時間呢?”唐晴問。
“明晚?!绷滞袢憷讌栵L(fēng)行,“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我安排人提前去倉庫區(qū)外圍摸底。唐凌,你那邊能不能想辦法弄到那個倉庫區(qū)當(dāng)年的建筑結(jié)構(gòu)圖?特別是地下管路或者通風(fēng)系統(tǒng)之類的,萬一正門走不通,還得想別的辦法?!?/p>
“我試試,但不保證?!碧屏枘贸鍪謾C開始聯(lián)系。
唐晴看著迅速進入狀態(tài)的兩人,心中那股孤軍奮戰(zhàn)的冰冷感被驅(qū)散了不少。她沉吟片刻:“我也去。我對那里地形有點印象?!?/p>
“不行!”林婉茹和唐凌幾乎異口同聲。
“你目標(biāo)太大,唐哲的人肯定重點‘關(guān)照’你。”林婉茹否決得毫不留情,“你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這次我和我的人去。你老實待著,等消息。”
唐晴還想爭辯,唐凌一個眼神掃過來,帶著長姐的威嚴:“聽安排。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這真是唐曦給的線索,她未必只給了我們一方?!?/p>
這話點醒了唐晴。是啊,唐曦那個女人,心思難測,誰能保證她不是兩邊下注,或者純粹想看一場混戰(zhàn)好戲?
“我知道了?!碧魄缱罱K妥協(xié),但手指悄然握緊。這種被保護在外圍的感覺并不好受,但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計劃初步商定,林婉茹和唐凌立刻分頭行動。
唐晴獨自留在包廂里,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夜色,心情復(fù)雜。她拿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了和寧子源的聊天界面。對話還停留在下午她離開球場時寧子源發(fā)來的那句「注意安全」。
她指尖動了動,想輸入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她只是關(guān)掉了屏幕,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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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切看似風(fēng)平浪靜。 唐晴照常上課、刷題,甚至比平時更加安靜。寧子源敏銳地察覺到她似乎有心事,但并沒有追問,只是在她第三次對著同一道題走神時,輕輕用筆帽碰了碰她的手背。
唐晴回過神,對上寧子源清澈平靜的目光,躁動不安的心緒奇異地被撫平了些許。她扯出一個不算太自然的笑容,低聲道:“沒事。”
放學(xué)鈴聲響起,唐晴看著寧子源收拾書包,忽然開口:“寧子源?!?
“嗯?”寧子源抬起頭。
“今晚……我有點事,可能不回你消息?!碧魄绫M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常。
寧子源動作頓了一下,看著她,點了點頭:“好?!?/p>
沒有多余的言語,卻仿佛什么都說了。那種全然的信任和理解,讓唐晴心頭一熱,又沉甸甸的。
她看著寧子源離開教室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夜晚如期而至。 林婉茹那邊已經(jīng)放出了煙霧彈,據(jù)反饋唐哲的一部分人手確實被調(diào)動去了城南。另一部分,則依舊牢牢守在城西倉庫區(qū)附近,只是監(jiān)視的重點似乎有所調(diào)整。
唐凌那邊費了些周折,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份殘缺的舊倉庫區(qū)結(jié)構(gòu)圖電子版,發(fā)到了林婉茹那里。
晚上十點,林婉茹帶著兩個身手最好的保鏢,開著不起眼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向城西廢棄倉庫區(qū)。他們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根據(jù)結(jié)構(gòu)圖指示,繞到了倉庫區(qū)后方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舊排水渠入口。
唐晴待在家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林婉茹身上微型攝像頭傳回的實時面,手里捏著的手機微微出汗。唐凌坐在她旁邊的沙發(fā)上,面前放著筆記本電腦,監(jiān)控著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的動靜,神情冷峻。
畫面晃動,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和喘息聲。林婉茹三人打著手電,在陰暗潮濕、布滿蛛網(wǎng)的排水渠中艱難前行。根據(jù)地圖,這條渠可以通到目標(biāo)倉庫的地下儲藏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突然,唐凌電腦上一個監(jiān)控點發(fā)出極輕微的警報聲——有一輛車正在快速接近倉庫區(qū)正門,不是唐哲的人常用的車輛。
“有人來了。”唐凌低聲道。
唐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誰?”
“車牌遮擋了。速度很快?!碧屏杩焖俨僮髦巴窳秩?,你們還有多久?”
耳機里傳來林婉茹壓低的聲音:“快到出口了,但前面有柵欄堵死了,需要時間弄開!”
“快點!有不明車輛接近正門,預(yù)計三分鐘內(nèi)到達你們所在區(qū)域!”
畫面劇烈晃動起來,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林婉茹的保鏢正在用工具強行破壞那道銹蝕的鐵柵欄。
唐晴緊張得幾乎屏住呼吸。 就在這時,那輛不速之客已經(jīng)沖到了正門,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竟然直接撞開了破舊的大門,沖了進去,刺目的車燈像一把利劍劃破黑暗。
巨大的聲響立刻驚動了埋伏在附近的唐哲的人!幾處陰影里立刻有人影閃動,朝著那輛車的方向圍堵過去!
“怎么回事?!”唐晴驚愕。 那輛車在倉庫間的空地上一個瘋狂的甩尾停下,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亮片短裙、踩著高跟鞋的身影跳了下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擴音喇叭?
緊接著,一個極其夸張、帶著醉醺醺腔調(diào)的女聲通過喇叭響徹整個倉庫區(qū): “唐哲你個王八蛋!給老娘滾出來!騙了老娘就想跑?!騙我說這里有派對!派對呢?!你個縮頭烏龜!敢做不敢當(dāng)?。 ?/p>
唐晴:“……”
唐凌:“…………”
畫面里,正準備強行突破最后障礙的林婉茹動作都頓了一下,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神展開搞懵了。
那個“醉酒女”還在不依不饒地罵街,聲音尖銳又滑稽,一邊罵一邊毫無章法地亂跑,巧妙地吸引了幾乎所有埋伏者的注意力。
唐哲的手下顯然也沒料到是這種情況,一時間有些混亂,試圖去控制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卻又被她胡攪蠻纏弄得束手束腳。
“是唐曦!”唐晴幾乎可以肯定!雖然看不清臉,但這作風(fēng)太像她了!她在干嘛?用這種方式幫他們吸引火力?!
“別管她!抓緊時間!”唐凌最先反應(yīng)過來,對著麥克風(fēng)冷聲道。
林婉茹也回神,低喝一聲:“快!”
“哐當(dāng)!”一聲,柵欄終于被破壞。三人迅速鉆出排水渠,進入了目標(biāo)倉庫的地下室。
地下室堆滿了廢棄的雜物和貨架,灰塵厚積。他們根據(jù)保單照片上暗示的庫位信息,快速搜尋著。
外面,唐曦的“表演”還在繼續(xù),叫罵聲、追逐聲、呵斥聲隱約傳來,反而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在這里!”一個保鏢壓低聲音喊道。他挪開幾個空木箱,后面露出了一個老舊的綠色鐵皮文件柜。
林婉茹上前,嘗試拉動柜門,鎖死了。她毫不猶豫,示意保鏢直接用撬棍。
撬棍插入柜門縫隙,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
“咔噠!” 鎖被撬壞了。
林婉茹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柜門。
柜子里并非空空如也,但也只有寥寥幾個文件夾,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她快速翻動著,手指突然停在一個標(biāo)注著“貨運保單-異常記錄”的泛黃文件夾上。
她抽出文件夾,打開。 里面不止一張紙。除了他們收到照片的那張保單,還有幾張往來傳真和手寫的便簽條,內(nèi)容似乎涉及同一批貨物的異常處理和資金安排,隱約指向更上層的人物……
林婉茹來不及細看,迅速用微型相機一頁頁拍照,然后將文件夾原樣放回,關(guān)上柜門。
“到手了!撤!” 三人迅速沿原路退回。
外面的喧囂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那輛撞進來的車和那個“醉酒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唐哲的手下在原地罵罵咧咧,一頭霧水。
林婉茹三人順利撤出排水渠,上車,迅速駛離。
家里,唐晴看著傳輸回來的最后一張照片——那張清晰的原始保單,受益人處唐哲的名字刺眼無比,還有那些附加的、意味不明的紙條——她的手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微微顫抖。
她拿起手機,看著那個曾經(jīng)發(fā)來彩信的未知號碼,猶豫了片刻,發(fā)去了一條信息: 「為什么幫我們?」
等了很久,直到林婉茹他們都安全到家了,手機才終于微弱地震動了一下。 回復(fù)只有簡短的、一如既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句話:
「因為有趣啊,我親愛的小侄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