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在蔥郁茂密的樹冠深處,周圍的枝葉不時搔動著他的臉。可是哪里也不見黑貓的影子。奇怪,到底哪里去了。少年緊抱著一根粗壯的樹干,有些茫然地愣在了那里。
“范閑,你說的樹就是這一棵?”樹下傳來一個冷清卻好聽的人聲,讓正在出神的少年一個激靈,一下子就回過神來。他緩緩地,略帶顫抖地將身下遮擋了視線的枝葉撥了開來,往下看去————————
樹下,清雋挺拔的白衣少年立在那里,熟悉的身影一如往先。
言哥哥,看來阿羨又在做夢了呢。少年心中這樣想著,眼睫低垂,如蝴蝶翅膀一般輕輕顫抖著,遮住了眸中的點點淚光。
突然間,像無數次在夢中做過的那樣,少年松開了緊緊環(huán)抱著樹干的手,像一片落葉一樣,輕飄飄的,從樹上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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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內。
少年還未從掉落的驚恐當中回神,看著飄落一地的雪一樣的梨花花瓣,被那人抱著,一動不動地愣在了那里,一直等到接住他的那人將他輕輕放在了地上。
他抬頭,那人生得一雙黑曜石般漆黑沉靜的眼眸。他放下他,一句話都沒說,便轉身離開。
“誒——你別走??!”少年跑上前去,一把便抓住那人的流云暗紋衣袖。
被他抓著袖口不松手,那人回過身來看著他:“你還有什么事嗎?”
“哦,那倒是沒有,”少年想了想,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你剛剛救了我,我還沒謝謝你呢。哥哥,我叫阿羨,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羨?是魏國皇帝的那個小兒子?”少年沒注意,一旁竟一直還站著個人,這時突然出聲道。
少年轉頭去看那人,點點頭,“你認識我?可阿羨怎么好像從沒見過你?”
那人笑笑,顯得天生一副狐貍相:“我們是南慶的使臣,初到魏國,小殿下之前自然沒見過我們。只是魏國小殿下此等天人之姿,絕世無雙。范閑雖并非魏國人,對小殿下的名字,也是有所耳聞?!?/p>
“范閑,你說夠了吧。”見范閑在那里一直跑火車,穿白衣的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開口道,“說夠了就走?!?/p>
“誒誒誒,我說你這人是個木頭吧,”范閑走上前去一把薅住了準備抬腳就走的那人,“人家小朋友在那里巴巴的要謝你,你抬腳就走,就沒見過像你這么不解風情的?!?/p>
說著,他硬是把那人拽到了少年的面前,沖少年笑笑說:“小殿下別見怪,他這人就這樣,跟塊石頭似的又冷又硬的,”說著,他扭頭跟那人說道,“說吧,跟人說你叫啥,人家小朋友問你名字呢,你不說多沒禮貌。”
那人被范閑推搡著,冷颼颼地瞪了范閑一眼。卻也依言轉過身來,冷冷清清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對著他說:“我叫言冰云,是從南慶來的使臣。”
“言哥哥,閑哥哥,認識你們阿羨很開心,”少年抬頭,沖兩個人燦爛地一笑,腦袋后面的紅色發(fā)帶俏皮地搖來搖去,“阿羨以后還能再見著你們嗎?”
“當然,當然,”那范閑又是一副狐貍的笑相,“我們此行要在這里呆上不短的時日。和小殿下見面的機會多著呢?!?/p>
范閑說著說著,突然將手伸向言冰云的腰間,不由分說地解下了那人腰間的玉牌,遞給了面前的少年。
“我們住在宮外的使臣驛館中,阿羨要是想來找我們玩,拿著這個牌子便可自由出入?!?/p>
那人平白無故地被范閑解了腰牌,一下子急了,黑曜石一樣漆黑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憤怒,瞪著范閑:“你怎么不拿你的腰牌?”
“害,這不是因為小言公子的魅力大嘛,”范閑一邊壞笑著,趁著少年不注意,湊到他耳邊輕聲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可別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p>
聽了范閑的話,那人咬了一下嘴唇,不吭聲了。
少年拿起玉牌,見上面寫了刻著一個小小的“言”字,將它緊緊地握在了手心里,他抬頭看向言冰云:“我可以常去驛館找你玩嗎?”
那人看向他,神色似乎稍微有些不自然,但最終,他朝著少年輕輕點了一下頭。
“可以。”聲音如泉石一般潺潺流淌。
一陣清風拂過,紛紛揚揚的雪白花瓣落滿了二人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