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凡人不敢和大神隨意搭話,怕死無葬身之地?!?/p>
“哦,自我認知挺清晰的,不過我也是凡人。”紀廿低頭掃了一眼英語完形填空,寫答案。
“你媽不是老師嗎?”同桌喋喋不休,繼續(xù)嘀嘀咕咕。
紀廿覺得這話聽太多了,腦殼子疼,學不會學不好就對不起他媽,這些年快煩死這些話了,可是他無力無能改變,只能沉默不語。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很好,他就是湮滅的硝煙,沒燃起來,全軍覆沒了。
紀廿有點不想搭話了,正想懟一句,我媽又不是我,前桌突然擱下筆,回過頭來,盯著紀廿的臉道:“好好寫,”又扭頭頂了頂腮幫子,盯著紀廿的同桌道:“安靜!”
紀廿拿人手短,不知怎么得,他覺得前桌就是感受到剛才他的尷尬,救場來著,于是低著頭看著完型,輕輕踹了踹前桌的凳子,想起剛才同桌說是叫頊宸,于是禮貌的踹了腳前桌凳腿,沖著前桌后腦勺道:“多謝,頊大神。”
眼看到了十二點,紀廿饑腸轆轆的揉著肚子,這九科咋考?。可稌r候能回家吃午飯啊……可是下課鈴錯落有致的響了三次,只見就連十五考場的人才們都紛紛從桌洞拿出干糧,面包牛奶一類的速食來,邊寫邊吃,紀廿忍不住低罵一句:“草,太后,您害得我好慘啊!您是餓死我準備繼承我的試卷嗎?”
前桌似乎感應到紀廿哆哆嗦嗦的肩膀顫抖聲,回過頭原本蹙眉警告道:“震動模式關一下,”可是紀廿餓的不行,剛才打了一個哈欠,此刻兩滴生理鹽水掛在眼角,淚眼婆娑的望著頊宸,頊宸嘆氣的往后推了一下紀廿的桌子,摸摸索索的朝著桌洞里的書包,翻來翻去拿出一個面包一盒酸奶以及兩個巧克力來,道:“我就帶了這些,分著吃……”
紀廿覺得對方想多了,自己是餓得,不是小哭包,這么大年紀了,誰會因為一頓飯不吃就哭呢?可是對方顯然誤會了……
紀廿原本擺擺手算了,可是肚子十分給了的響起空城計,于是前桌眉眼一彎,笑著從桌洞里拿出濕巾,擦了擦手,掰了半個面包,順帶將那一盒酸奶放在紀廿桌角上,道:“不嫌棄的話,就吃吧?!?/p>
紀廿點點頭,對得起肚子的咬著面包,拿酸奶碰了碰對方的肩,道:“半個面包撐撐夠了……”
頊宸沒伸手,拿著筆轉個圈,順帶敲了敲自己桌上的水杯,道:“我媽給我保溫杯裝了雞湯……”
紀廿嘴賤的接了句:“放枸杞沒?”
頊宸大概覺得紀廿問的太過出乎意料,擰開杯子看了一眼,啥也看不出來,于是安慰道:“大概是放了……”又細想以為紀廿不想喝酸奶,于是將自己的保溫杯放在了紀廿桌角,拿走了那盒原本酸奶。
紀廿覺得自己嘴比腦快的毛病不改改真的不行了,他只是想到了網上的那個爛梗,保溫杯里泡枸杞,長生不老又養(yǎng)壽。
沒想到又被誤會了。
紀廿臉頰冒起紅暈,盯著頊宸的保溫杯,這怎么喝啊……就算是頊宸沒喝過……可是杯子這么私密的東西,能隨便亂借嗎?
……
可是在幾番斗爭之下,饑餓戰(zhàn)勝了一切,179的身高,他還想再長一長,這半個面包實在不頂餓,紀廿于是自我掙扎了半天,還是開了杯子咕嚕咕嚕喝得干干凈凈,味道真不錯,這手藝比他媽實在好太多了。
紀廿想拿著杯子洗干凈再還回去,可是一天九科下來,實在燃燒腦細胞,迷迷糊糊看著頊宸拿回去裝到書包里,也未加阻攔。
對于剛回天子腳下的紀廿來說,他媽這個下馬威給的真的是太狠了,不給吃的還連考九科,他想給頊宸道謝的時候,前桌已經沒人了,于是考完試紀廿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下樓的時候兩眼發(fā)黑,扶著欄桿摸摸索索往考場外饑腸轆轆走的時候,身邊有人一陣風似的一路小跑來拍了拍他肩膀,不見外極了。
正是考場的同桌,紀廿有氣無力道:“嗨。”
“我叫紀梁棟,紀廿是吧,沒準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家住哪兒?一起走?”
紀廿很感謝紀梁棟與生俱來的熱情好客,可是也無可奈何的打擊對方,指了指穿過學校后門,隱隱約約能看到的紅磚灰瓦的樓,他家好巧不巧,就是家屬樓,堂堂附中高配的員工宿舍樓。
對方訕訕退下,雙手做迎賓狀道:“您老,好走,明兒見?!?/p>
紀廿心想剛考完試,明兒見個頭???狗屁學校壓榨學生,一天假都不放,要不然他當年能跑得比兔子還快?可是詆毀辱罵都在脆生生的空城計下偃旗息鼓,紀廿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抬腿往學校后門,車棚方向走。
“……好巧?!表滃氛龁问滞浦孕熊?,另一只手明目張膽的低頭玩著手機,紀廿撞個正著,想著日后一個學校沒準抬頭不見低頭見,于是打了招呼。
何況剛剛借了筆,又吃了人家半個面包,還喝了人家媽媽愛心午餐,恍然大悟似的摸了摸口袋,掏出幾枚硬幣準備塞給頊宸道:“嗨?!?/p>
“嗯你往哪走??”頊宸抬頭笑著點點頭,目光柔和的看著抬腳往車棚鉆的紀廿,估計以為紀廿也要騎車,于是道。
“哦,家屬樓,那邊,我從后門走?!奔o廿想著給頊宸把錢塞過去,可是眼下頊宸似乎騰不開手,只能把硬幣原封不動揣回口袋,想著以后有機會再給。
此刻紀廿擺擺手準備撤,可是繞過車棚,看著禁閉的后門,紀廿抬腳想踹,他怎么這么憋屈啊……從前門走,得多繞十五分鐘才能回家。
紀廿看著禁閉的后門,翻過去?不翻過去?內心不斷糾結,他猶豫半天,拐出了車棚,他不想第一天就掛個處分,那他接下來的日子,他媽能拆骨入腹弄死他,好好活著和生不如死,是人就知道怎么選。
可是剛拐出車棚,就看見還杵在原地的頊宸,周圍鶯鶯燕燕的圍了一些女生,想搭話不搭話的湊在頊宸身邊,再哄笑一聲跑開的也有,紀廿覺得太巧了,湊過去彎腰躡手躡腳拍了拍頊宸的肩,快速閃到另一邊,笑著準備看被耍了的頊宸熱鬧,可是頊宸不上當,目光轉到自行車隔開的紀廿,目光灼熱盯著紀廿道:“你車呢?”
紀廿很想說,大神不愧是大神,求大神別用這種探求知識的海洋的灼灼目光盯人,怕不是有一堆迷妹,高二級肯定一堆女生淪陷了,如今嚯嚯高一,不給他們這些雛兒留點菜,就算不要葷菜,豆芽菜也行啊。
紀廿被盯著有點臉紅,他皮膚白,又容易臉紅,于是訕訕扭頭道一邊,抬腳就走,沒想到頊宸跟著走,紀廿眼神飄忽不定的指了指家屬樓道:“我想鉆后門來著……”
“學校后門如今不大開,現(xiàn)在有教師簽字的能混出去。”頊宸想了下,道。
附中地兒大,建校五十多年了,除了正常的南大門北副門,開了一個東小門,擠在自行車電動車停車場大爺后頭,一般人不知道。
紀廿家就在東門出去直行三分鐘,初中就把學校周圍的幾個門摸得門清兒,可是想不到一年不見,附中變態(tài)的地方到這種地步了,老師會批假條給孩子走后門嗎?想想也是不可能!
紀廿突然想起頊宸剛才在車棚門口杵了半天,自己在車棚繞一圈還在,于是納悶道:“你剛剛在等人?人呢?”
頊宸咳嗽一聲,有些耳朵泛紅,道:“我以為你騎車了……”
哦,合著等自己呢?不對,大神等自己難不成?
“哈哈哈,我家近,我走回去,筆和面包多謝了,我明天還你一套新的哈?!奔o廿拍拍手,和頊宸并肩走了這么久,被好多女生擠擠撞撞的假裝跌倒碰了好幾次。
兩個帥哥走路上,回頭率賺的很足,可是今天紀廿有點太突出了,特別想低調點,于是眼看著出了校門,擺著手就朝頊宸道別。
他還不想第一天沾桃花,雖然他知道那些路上的女生十有八九沖頊宸來的,可是跟著太帥的人一起走有風險,今天的他已經夠出名了。
漸漸夜色微涼,臨近九月的秋風早就來襲,紀廿還沒領到高中校服,今兒只穿著便裝,短袖襯衫白T恤,風兜起T恤,紀廿眼角染了涼意,有些濕潤,紀廿打個哆嗦往家跑。
回去的路上想,第一天認識附中名字的兩人,還挺熱切。
回家的路有點太熟,以至于他紀廿絲毫沒有感受到轉校第一天的熱切的心情,他不得不說:他老子折磨他的段位就是高。
有點垂頭喪氣的磨磨蹭蹭的往家走,邊走邊踢不知道誰丟在路上的煙頭,突然后邊呼哧呼哧的跑來一頭豬聲,紀廿實在是懶得回頭,能和他回家路一樣的,保不齊都是他們教職工宿舍的,所以回頭也沒什么可期待的——果不其然,后面?zhèn)鱽硭盒牧逊蔚暮奥暎骸凹o廿,你等等我!”
紀廿不自覺的想提步快走兩步,可是粗重的喘氣聲和吶喊聲還是湊到了耳朵邊:“紀廿,好小子,回來都不說一聲?!?/p>
紀廿面無表情的回頭,佯裝期待的扯了扯嘴角,“這不剛回來嗎?波仔?!?/p>
波仔,他家樓下,別人家的小孩,頭腦聰明,除了那一身膘肥體壯,這人沒有半點不好,但為人實在太過熱切,紀廿扛不住,以往他兩就是死搭檔,回想初中那幾年回回他媽拎著耳朵訓他的時候都會說:“你看看人家趙波,一樣是英語組的老師,你媽我生生差人家一截,每回人家談起波仔的成績,我都嫌我臉皮厚,能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坐的和那膠水糊住了一樣,還得賠笑賠夸,你媽我如坐針氈,和那以前的青樓雛兒有啥區(qū)別?!?/p>
紀廿聽這話聽得太多,耳朵疼,回回必要懟上一句:“媽你不是花黃閨女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爹于是在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拍著他恩愛夫妻的背,順著毛哄道:“你永遠是十八歲,嫩的滴水那種?!?/p>
“胡說,那你不就老牛吃嫩草了!嘴里天天吃蜜一樣,就會哄人,行啦!去洗手做飯?!?/p>
——
趙波實在甩他兩條街,也不怪他,誰叫人家的媽說話溫柔的和那搖籃曲一般,他媽,那是機關槍還綁上了兩斤火藥桶,一點就炸,炸的他體無完膚的那種。
“你不是去十三中了嗎?怎么回來了?!壁w波和他肩并肩走著。
“犯了點事,這不太后和太上皇看不下去了嗎?”紀廿實在不想談這前塵往事,畢竟都是辛酸淚。
“看來你這剛登基就皇位不保了,要不然今天去我家吃飯?!奔o廿緩了緩步子,讓趙波跟的不那么吃力,畢竟發(fā)小同學額頭和洗頭一樣,他著實看不下去了。
“不了,你覺得我能趕在被砍頭的日子回宮,還能攤上附中考試,想想也知道絕對是這段時間垂簾聽政階段,好意心領了,我考試的時候聽說明兒還上學?上啥?幾點走,叫我一聲?!?/p>
就算慢騰騰的,也走到了家樓下,紀廿家四樓,趙波家矮一層,三樓,到趙波家門口的時候,紀廿駐足問:“幾點走?”
“老時間,五點五十五走,我五點半叫你?!?/p>
紀廿忍不住在心里罵一句,艸,不是剛考完試嗎?但是生生咽了下去,這進宮了,得注意點,要不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咳,去那么早干嘛?”
他是忍住了,但是沒想到一年不見,他發(fā)小長進的狠,道:“艸,不住知道那群老變態(tài),一晚上能把班分好,明兒早點去看成績找班?。∫蝗坏热硕嗔?,看也看不到班,絕對能給你擠得禿嚕一層皮。”
紀廿想說:“那不正好,減肥了,”但是考慮到他們岌岌可危的發(fā)小輕易,忍住道:“行,明兒叫我一聲?!?/p>
“成?!壁w波轉頭插鑰匙進門關門,他上樓還聽見波仔同學粗厚的聲音喊:“媽,吃啥?”
這職工樓隔音太差,所以紀廿不是和趙波不好,事出有因:他小時候挨揍挨罵,一次沒落過他發(fā)小的耳朵,他這面子,沒掛住過。
索性——如今不要也罷。
臉面不臉面的容不得他多想,因為他和波仔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進了他媽耳朵,他抬頭站在樓梯間看向他媽,他媽開著門的手還沒放下,道:“進來洗手,吃飯?!?/p>
他點點頭,跟上在身后及時認錯:“皇后娘娘,我今兒……沒帶文具?!?/p>
紀廿心想:他不是垂簾聽政,他壓根是失勢太子。牛吹大了,現(xiàn)在可能要被貶黜了。他媽要是突發(fā)奇想想給他生個弟弟也——不錯。
“知道了,又丟臉了是吧,進來吃飯?!奔o廿他媽頭也不回的進了廚房,他愣了一瞬,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媽這是已經知曉來龍去脈了,那也不用他動嘴了,于是停在門口的腳步,復邁進門,忽視他媽帶刺的話,換了拖鞋,扭頭進了衛(wèi)生間,邊洗手邊聽他爹帶著柔軟的京劇唱腔哄著他娘:“媳婦——今兒這事不怪廿兒,怪夫君。”
他娘一秒破功,換下嚴肅的班主任臉,笑著沖他爹道:“又打哪里學得什么腔調,行了,吃飯吧?!?/p>
他洗了手,進廚房拿碗筷,他爹擺飯菜,他媽盛湯,一如過往。
他進廚房時,他爹正往餐廳去,輕聲道:“兒啊,今兒這事怪爹。”
他笑著道:“沒事,不丟人?!?/p>
習不習慣,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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