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早五分鐘。”頊宸指了指教室外頭的廣播。

紀廿點點頭，看到頊宸莫名的感覺有點熱，于是扯了扯白色T恤外面的襯衣，呼扇著熱氣道：“什么事?。俊?/p>

兩人并肩走著，身邊引來許多女生側目，紀廿還沒等到頊宸回答，就又道：“你快成校園明星了，大神簽個名，茍富貴勿相忘?。　?/p>

頊宸這才笑了一下，將插在口袋的手伸出來，揉了揉紀廿的后頸，頊宸的指尖依舊有點冰涼，紀廿瑟縮了一下脖子，才想起頊宸早晨胃不舒服，抬起頭：“你還胃疼嗎？”

“好多了，你要簽名嗎？”頊宸避而不答第一個問題，話題轉到第二個上面。

“哈哈哈哈，你給我我就要?！眱扇瞬患辈宦淖咴陂L長的走廊，他們班在二樓最北側，下樓的時候其他教室?guī)缀鯖]什么人了。

“文科狀元和理科狀元，怕是他們好奇，過兩日就好了。”頊宸大言不慚道。

紀廿實在沒法不要臉的接下去，畢竟上午剛被老胡折磨一番，于是打哈哈道：“我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對了，早晨你和我說有事，什么事啊？”

“學校廣播站，有兩個名額，我想問你去不去？”頊宸道，沒等紀廿回答，頊宸繼續(xù)道：“我是從高二，不對，現在是高三了，我從上一級下來的，原來的同學給我了兩個名額，我想問你你去嗎？你去我就去?！?/p>

紀廿原本想拒絕，可是一想頊宸這話里有話的，而且人家開學頭一天就幫了自己那么大的忙，于是道：“你知道我媽是老師，我回去得和太后商量一下，我要是先斬后奏，怕是太后能關我緊閉。”

“行，你商量下，明天回我就行，每天中午提前來半個小時，然后就下午大課間的時間需要去廣播站?！表滃啡ボ嚺锬密?，紀廿待在車棚門口等著，無聊的左右腳尖頂著后腳跟的走步，其實他想去，他想待在一個相對輕松的壞境里，起碼和頊宸待在一起有這樣的感覺。

“你沒走?。俊表滃吠栖嚳吹郊o廿，有一絲驚訝。

“哦，上次你不是等我了嗎？”紀廿覺得自己蠢，人家看來是根本就沒想著自己等他，自作多情這幾個字自己怎么學不會呢。

頊宸似乎看出來紀廿的苦惱，抬起右手，又揉了揉紀廿的后頸，道：“我開玩笑的，你等我我很開心。”

好了，這下，紀廿徹底的無話可接了。

出了校門，相對無言的兩個人分開，紀廿抓緊腳步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

洗衣機轟隆隆的清洗著衣服，紀廿立在洗衣機跟前，他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和他媽說這種無關學習的事，按照過去十六年的經驗，百分之百會被拒絕，可是這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試試。

靜謐無言的餐桌，只有他和他媽，他爸晚上才能回來。

“媽?！奔o廿吃完飯，咬著筷子頭，看著細細咀嚼的他媽，猶豫了半天長了嘴。

“聽說考了級部第一是吧，有什么學習上的愿望提出來，我滿足你?！彼€沒張嘴，他媽命令的話語已然在耳畔響起。

“不是學習上的事，”紀廿停頓了一下，盯著他媽的眉眼，他媽沒有生氣，于是紀廿道：“我想去學校廣播站廣播，不會耽誤學習。”紀廿將筷子規(guī)規(guī)整整的對齊，輕輕放在碗上。

“就你這沒腿毛的奶音？”說完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他媽剛才的嘲笑全然不見，道：“時間你安排好?！彼麐尪⒅戳艘谎?，繼續(xù)吃飯。

嘲笑也好，譏笑也罷，他從沒想過他媽如此痛快答應這種事，心里有些激動，但也不好表露出來，于是點點頭，咧起嘴角笑道：“謝謝媽?！?/p>

飯畢，他想提前給頊宸說一聲，可是摸了半天口袋，發(fā)現沒拿手機，后來才想起，手機被紀梁棟借走了，再者，他也沒有頊宸的微信。

心里落下一塊石頭，他這個午休，睡的很踏實，直到趙波進來一拉二拽的把他弄醒，他才想起剛剛是不是一個夢，夢太過甜美，讓他醒來的失落感有點不敢確信，幸虧趙波一巴掌拍過來道：“好小子，文科狀元啊，了不起啊！今天放學頊大神和你一起走的？我走的時候可是聽說了，你兩被稱為文理雙煞，都是BT，一個文轉理，一個轉?？荚?，牛掰啊！兄弟。對了，剛才宋太后說你去廣播站了？可以啊，兄弟，廣播站妹子多，到時候看到好的，給哥們留一個！”

原來不是夢，紀廿噗嗤笑出來，推了一把撞到自己身上的趙波，道：“波仔，你這泰山壓頂怕是要了我的命，波仔，恭喜你晉位了?！?/p>

“那我原來是什么位分？”

“答應?！?/p>

“艸，老子跟著你混了這么久，你個負心漢，拋棄糟糠之妻，虧我以為我再不濟也是個妃子，原來是個答應！老子不伺候了！”趙波捏著嗓子氣鼓鼓道。

紀廿被逗得眼角有些濕潤，道：“開玩笑的，你如此體貼，怎么也得是個貴妃！”

“這還差不多，對了？你怎么想起去廣播站了？再說這種小道消息從哪來的，以前廣播站里頭不是世襲制嗎？”趙波納悶的捏捏下巴的兩根胡茬。

紀廿倒是不知道一個廣播站還有這么多曲曲繞繞的，實話實說道：“我不知道，頊宸和我說的。”

趙波眼冒星星，握住紀廿的手道：“大神親口和你說的？”

紀廿點點頭，“對啊?！奔o廿實在get不到趙波對頊宸的頂禮膜拜之情從何而來，郁悶道：“有什么奇怪的？”

“估計是你這張臉給你加分了，要不然大神能搭理你，我和你說啊，大神從高二可是實打實學了一年文科，這隔了一年，分班考，九科，文科他肯定不差，對吧，但是大神理綜數學英語幾乎都是滿分，什么概念？這就算了吧，人家去年這個時候就被保送北大了，然后他不是退了一級嗎？據說浙大和清華也都拋了橄欖枝，哎，但是好像聽說他媽媽一直想要他出國留學，所以這些學校都不去?！?/p>

紀廿聽到這些就樂了，道：“那他還留級個屁，給我們這些人壓力?！?/p>

“對！不對！人家這是全面發(fā)展，你這就是山下人——俗氣了不是？”

“是，他是山上人——大仙，半仙，你看，諧音許仙也成?。」?/p>

背后嚼舌根是要遭毒打的，所以報應來的如此快，頊宸抬手又掐了掐紀廿的后勃頸，趙波挑眉看熱鬧的跑了，匆匆留下一句：“放學別走，一起回家?！?/p>

“誰是許仙？”頊宸放下手，雙手推著車把手道。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你是大神，不是大仙?！奔o廿將手揣到口袋里，摸了半天，拿出兩包太田胃散來，伸手遞給頊宸道：“這個胃藥還不錯，就是味道不好?！?/p>

頊宸盯著紀廿的眼睛，邪魅一笑，指尖觸到溫熱的紀廿的手心時，彼此都有點瑟縮，紀廿的耳朵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接下來的路，空氣有些旖旎，紀廿率先開口道“對了，今天就可以告訴你了，我媽同意我去廣播站了，有什么要準備的嗎？”

頊宸依舊是眉眼含笑，一只手扶著車把，另一只手緊握著兩包胃藥，道：“不用，我替你準備好就行，你用我的?！?/p>

“好的?！奔o廿微笑回答。

這個初秋，空氣里都渲染著翠綠的草香，草坪里噴灑的水珠，跳躍降落，深入泥土，和頊宸在一起的舒適感和珍視感也悄無聲息的進入紀廿的內心。

晚上放學的時候，趙波十萬火急的沖到了樓上的文一班，零星的幾個未走的學生在收拾書包，紀廿簡直想罵臟話，不是八卦的波妃喋喋不休的聲音，而是各科老師BT的準備的試卷附中老師都有自己一套教學方式，他們班老師繼承附中傳統(tǒng)，晚自習的時候各科課代表雪花一般的發(fā)著試卷，數英全寫，其他的每門要求只做基礎題，不做應答題，要是這樣就好了，但是附加一條——每道題要求對應頁數，寫思維導圖。

紀廿心里奔騰而過的草泥馬簡直沒有停下，因為政治老老胡，特意囑咐給課代表，傳達給他——明天別忘了交第一份新聞聯(lián)播的文字稿……

趙波十分好奇的趴在紀廿旁邊的桌子上，紀梁棟捧腹大笑道：“兄弟……路漫漫其修遠兮?！?/p>

“……”紀廿有氣無力的推了推紀梁棟的凳子道：“去去去，糟心玩意兒了，趕緊回家吧，明天別讓老胡逮著你，咱兩一個半斤，一個八兩?！?/p>

紀梁棟十分流氓的吹著口哨，瀟灑的留下背影走了。

紀廿看著一旁目不轉睛的趙波，忍不住嘴角抽搐，道：“波妃，朕準奏，有話直說……”

“皇上，您沒什么事要對臣妾坦白的嗎？您是不是要新選妃子了嗎？”聞言，趙波一下子攢起來，撲到紀廿的身邊，盯著紀廿的眼睛，握著紀廿的雙手道。

趙波忍了一下午八卦的心，終于問出口了。

“？選你大爺？”紀廿滿臉疑惑納悶的拍了拍趙波的手，繼續(xù)收拾桌子上寫了一半的卷子，塞到書包里。

趙波看紀廿根本沒有明白他說的啥，直接挑明道：“那你和大神怎么關系那么好？”

紀廿簡直滿頭直接掛滿問好，側頭蹙眉問道：“波妃，你說說你是哪只眼看出來好的？”

趙波看紀廿一副不承認的樣子，擺擺手聳肩道：“大神在我們班是班長，那簡直了，一天說話不過二十句，句句都是下達命令。和你話多起來了，瞎子才看不出來……”

“?。俊奔o廿確實驚到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頊宸當班長的模樣，冷冰冰的訓責？不過好像又能感受到，因為他曾在考場上粗略見過頊宸提醒紀梁棟的模樣，但是始終覺得頊宸不至于話少到如此，心里只覺得是趙波小題大做。

他兩不過認識，實在沒到關系好的地步，雖然大神有時接他的話梗，但是他覺得就算是不熟的人也能接兩句，實在因為一個人呢談話量定性一個人與另一個人關系好壞實在是太膚淺。

紀廿簡直收拾完書包就是馬不停蹄的回家，急沖沖的吃飯，風卷殘云的就回屋子，弄得他媽和他爸面面相覷了半天，以為他遇到什么事了，他爹敲了敲他的門，站在門口扭開把手問道：“廿兒？今兒學校發(fā)生什么事了？”

紀廿實在不知道身邊一個個的盼他出點什么事才好的樣子。簡直莫名其妙。

揉揉手腕，摘下插在耳朵上的耳機，將iPad的新聞聯(lián)播點了暫停，順帶一臉鄙視的看著他爹道：“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說完塞上耳機，繼續(xù)邊聽邊整理新聞聯(lián)播的思維導圖。

他爹看紀廿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沒轍自動撤了。

紀廿眼瞼掃了一眼關了的門，想到自己的私密性父母一向很尊敬，可能從小寫作業(yè)很自覺，至少從小到大他媽和他爹從來沒因為作業(yè)問題修理他，這算不算自己的優(yōu)點之一。

又甩甩腦袋，想自己傻了吧，怎么想到找自己優(yōu)點了，他爸媽常說：做人最忌諱因一點得到而沾沾自喜和盲目看不到失去而自欺欺人。

時鐘滴滴答答……

快凌晨一點的時候，紀廿才寫完所有的作業(yè)，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機解鎖，點開微信，紀梁棟晚上放學塞給他的，說是依照本家世襲制的友好政策，每天無償繼承他手機兩個小時，換言之給他借兩個小時玩玩。

紀廿覺得無所謂，白天手機他也不大看，紀梁棟除了恬不知恥的下了一堆游戲，也十分有禮的沒做什么——突然，紀廿瞪大了雙眼，微信上除了自己原來斬斷前塵的三兩個好友，突然冒出來一堆雜七雜八的男男女女，紀梁棟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于是在滿屏**已經添加你好友，可以開始聊天了。

迅速截屏，點開朋友圈，發(fā)送截圖：“我家紀梁棟不懂事，各位梁山好漢來個備注?！?/p>

一諾千金：理三許一諾。

曹操后代：我就說紀梁棟那混小子哪里拿出來的手機，臭小子不是談戀愛了吧??？我去，他脫單了？看看這親昵的語氣，我家……哈哈哈，看姐妹也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明兒讓紀梁棟帶過來瞅瞅，我文二班體委曹俊。

紀廿在這個消息下回復道：我意思是本家紀梁棟，兄弟想多了，我男的。

人間大可愛回復曹操后代：傻了吧，人家男的。

人間大可愛評論道：哈哈哈，兄弟我也是男的，文五班范蕾磊，我媽上戶口打錯字了！

月月笙歌，柔水無情：文一趙玉瑤。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理七班——田彤彤。

……

紀廿看著評論，順便一一改著備注，他認不全人，怕哪天萬一不小心看到紀梁棟什么不可告知的消息了，例如這好友十之八九都是小姑娘，春心萌動的小孩，萬一談戀愛了，作為本家的紀廿肯定支持，所以怕惹得孩子害羞，有備注安全點。

什么人是他們班認識的，什么人是他不認識的，他都一一按照文理班級備注好，想著明天和紀梁棟說一聲，以后按照他這樣備注，實在不行，他準備再辦一個新的手機卡，但是不知道自家那老兩口能不能支持一下順便給交話費，但是這都是后話了。

有些似乎這個點睡了，沒有回消息，

紀廿改完一些備注，手機一丟，換衣服洗漱去了，出來時候看到手機閃了一下屏，紀廿擦著頭發(fā)上的水珠，看到微信收到一條新消息，于是一只手擦著頭發(fā)一只手點開微信：蘇過。

紀廿挑眉，這是什么癖好，朋友圈有曹操后代，這又有蘇軾后代，現在都流行認祖歸宗了，又不是開國皇帝，需要師出有名，追本溯源。

可是點開微信：有兩個字：蘇過：頊宸。

紀廿的心臟有些跳動的快，難不成剛剛習得熱水澡的原因嗎？臉頰發(fā)紅，紀廿將頭埋在毛巾里，指尖反復摩擦屏幕，最終回復道：我是紀廿。

蘇過：我知道。

不過我知道三個字，就心悸仿佛靜止，紀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有點慌亂，腦子似乎因為大量的學習內容無法思考，紀廿丟下手機，倒蔥栽在枕頭上，可是又放不下什么一樣，點開一個純黑色的頭像，個簽有點長：春色三分：兩分塵土，一分流水：紀廿滿心歡喜，這是蘇軾的詞《水龍吟》。他想：有人和他一樣，喜歡蘇軾，輕輕回復道：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蘇過回復道：笑臉，明天聊。

紀廿：晚安。

紀廿有點輾轉難眠，最終在蘇過的備注上改了字：頊宸。

想必，頊宸微信名是蘇過，以另一種方式祭奠蘇軾，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沒有任何多余的點綴稱呼，他的名字是紀廿能對他所做的最大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