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沒有鬼,有西門慶,此刻西門慶正和別人邊走邊聊往二樓走。
頊宸看見紀廿拿著藥站在門口,笑著朝紀廿走過來。
轉(zhuǎn)下樓紀廿才看清:頊宸身邊的女生,扎著高高的馬尾,又高又冷,恍惚頊宸分身,和頊宸待一起,那就是附中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
紀廿心想:果然。頊宸告白失敗了,所以才和自己說沒談戀愛吧。
紀廿牽強的扯了扯嘴角,笑著道:“好巧?!?/p>
頊宸指了指紀廿,頭也不轉(zhuǎn)的懶洋洋的介紹道:“紀廿,這是管紫婷,廣播站站長?!?/p>
管紫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激動,突然跳起來拉紀廿的手,道:“你就是紀廿???”
紀廿眉頭緊蹙,突然冷汗冒出來,左手捂著右手腕嘶了一聲。
“你干什么?”頊宸沖著管紫婷呵斥道,突然看著紀廿,立馬半蹲在紀廿身邊,拉著紀廿的手腕道:“你沒事吧?!?/p>
紀廿搖了搖頭,心里憋屈的慌,頊宸什么意思?這是讓自己看看未來的女朋友不成,還得讓女朋友傷自己一下?紀廿臉色微變道:“沒事。”還抬頭對一臉抱歉的管紫婷安慰道:“站長,我沒事。”
頊宸不理會一旁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呵斥的管紫婷,還是因為愧疚的鐵青的臉的管紫婷,依舊蹲在紀廿身邊道:“你脫了外套讓我看看?!?/p>
紀廿有點心煩意亂,恨不得頊宸趕緊和站長消失在自己面前,壓抑的情緒像是被發(fā)酵,手腕的疼痛像是對峙著對頊宸的不滿:什么嘛,不是有女朋友,為何騙我,為什么還要裝作萬分珍惜的對我好!
上課鈴像是催命符,昨天夜里的事情在腦海里翻騰,紀廿好氣的用左手拍開頊宸的手的道:“我說了沒事!”
紀廿扭頭進了班,留下半蹲在原地的頊宸,和一無所知惹了事的管紫婷。
紀梁棟看著原本還晴空萬里的紀廿,出去一趟就多云轉(zhuǎn)陰,甚至有下冰雹的跡象,害怕的扭頭,想著上次提大神就很管用,于是,看著紀廿桌子上清秀的寫著頊宸二字的筆記本,委婉試探道:“昨天晚上我不是值日嗎?在教學(xué)樓,樓前,碰,碰到大神了!”
紀廿一記飛刀飛過去,不理會叭叭得得的紀梁棟,投籃一般將筆記本摔到桌洞,紀梁棟沒眼力的繼續(xù)道:“大神好像和高三要筆記本來著,不知道大神文轉(zhuǎn)理還要筆記干嘛?原來是給大佬你的!我聽說大神文轉(zhuǎn)理的時候,把筆記都送原來的同學(xué)了,都已經(jīng)快九點了,高三還沒下課,大神一直在教學(xué)樓前面等著。好像有一本筆記給你們廣播站站長管紫婷了……”
紀廿錯愕的抬頭看著紀梁棟,眼里直白的紀梁棟都看明白了,你他媽怎么不早說。
紀梁棟覺得自己夠冤枉,他一早明明什么都沒開始干,就憑空挨了一記白眼和一句無聲的罵。
之后,紀廿整個人成招搖的孔雀一樣,沒事往樓上樓下假裝有事的逛著各個辦公室門口,連紀梁棟一下課沒逮著紀廿,人就不見了。
下午的時候,原本紀廿都忘了,但是趙波特意囑咐他去校醫(yī)室換紗布,說他們吃了晚飯要提前走?走哪去,紀廿心里都是頊宸,根本沒理會趙波他們提前走是啥意思。
校醫(yī)室還是那個滿眼奸氣的老鄭,老鄭打趣的看了一眼紀廿的手腕,拆這紗布道:“你說你這么白,我告訴你,這傷好了肯定留疤。”
紀廿想說,他能告這不靠譜的校醫(yī)無良醫(yī)生嗎!又害怕老鄭再趁火打劫他們老燕,省得老燕的特殊照顧讓他毛骨悚然,于是道:“校醫(yī),麻煩您趕緊換,我一會兒有事?!?/p>
老鄭一臉戲虐道:“你那兩保鏢沒來,都需要你親自出馬了?”
你他媽怎么和我們老燕混成校友的?高考作弊了吧!一定是高考作弊了吧!
紀廿沒敢表露內(nèi)心,一個勁兒道:“恩?!贝呃相嵤致槔c。
老鄭一臉了然于胸道,奸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告白是吧!談戀愛是吧!這事兒確實不好別人代勞!”
投訴信在哪?紀廿要投訴這個無良醫(yī)生!
……
直到晚上放學(xué),紀廿特意去理一班門口逛了一圈,都沒見到頊宸。
原本總是能不經(jīng)意碰到的人,原來只要有一個人放棄那份不經(jīng)意,他們就可以錯過不見。
紀廿不好意思和紀梁棟要手機道歉,又這一招嗎?
誤會人家,再給一個半甜不甜的糖道歉,要是有人這樣對他,他早就使出降龍十八掌,打他個落花流水,讓人有多遠滾多遠,從此消失。
……紀廿失眠了一晚……
幸好第二天是周六。
他不知道頊宸家在哪里?
除了頊宸的名字,和被他刪除的微信聊天記錄,只剩一個呆呆的頭像。
紀廿徹底失去了和頊宸道歉的機會,手機在手心里捂著發(fā)燙,紀廿盯著頊宸的微信,緩緩點開微信,刪了改改了刪,最后寫道:對不起。
紀廿萬分頹廢的在床上賴了一天,連飯都沒吃,等著頊宸說著沒關(guān)系,等著頊宸給他發(fā)消息,哪怕是一個字都好。
他爸媽出去過二人世界了,他自己懶得做,學(xué)習(xí)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等到周一早晨的時候,手機沒響,鬧鐘響了好幾次,他凌晨才睡的,鬧鐘沒把他叫起床,反而把主臥的他爸媽吵醒了,他爸拽著他從被窩爬起來。
紀廿兩眼放空,眼下的黑眼圈,眼里的紅血絲把他爸嚇了一跳,問道:“廿兒,你昨天晚上挖煤去了?”
紀廿擺擺手,問道:“波仔呢?”
他把給他書包里塞著錢,道:“早飯沒來得及做,波仔周五不是就去集訓(xùn)了嗎,晚上放學(xué)吃了飯不是拿行李就走了?”
紀廿點點頭,完了,忘了這茬了!
凌晨才聽到他家開門聲,要不是他沒睡,都不知道這老兩口玩得這么嗨,徹夜未歸!想到趙波集訓(xùn)去了!集訓(xùn)去了!
突然反應(yīng)過來,趙波說他和頊宸下周校外集訓(xùn)一周!
那個提前走,是……提前集訓(xùn)的意思?
紀廿吃驚的將牙膏吞了下去,電動牙刷嗡嗡的響,紀廿放在手邊,覺得自己失敗極了,錯過的微信道歉,然后現(xiàn)在再擱置一周的話,頊宸是不是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紀廿囫圇收拾完,左手扯著書包帶子,他爸正好從主臥出來,對他道:“我開車送你!”
紀廿看著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的爹,點點頭。
……
紀廿坐在副駕靠著車窗發(fā)呆,破曉前的朝霞開始由灰白變成青灰,最后徹底染上金光。
猶豫中,手機又點開頊宸的頭像,他的微信像是石沉大海,沒有回句,沒有任何符號變化。
紀廿余光中看著他爹一晃而過的目光,紀廿拽拽校服外套,渾身覺得有點冷,點開趙波的頭像:“你什么時候回來?”
波仔:周天下午吧!
趙波:怎么了?不放心我?要接我嗎?
趙波:不用不用,放心,我在外面一定不會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
紀廿:你趕緊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去!
趙波:我要是有大神或者你的顏,我早就去了!用你說!
趙波:現(xiàn)在姑娘都是顏控,不可不知道,我們碰到大神的初中同學(xué)了。
趙波:拖大神的福,每天和不同女生吃飯,我就專心做個米蟲,蹭吃蹭喝。
趙波:大神這幾天估計樂不思蜀了!
紀廿:閉嘴吧!
紀廿掐了屏幕,繼續(xù)發(fā)呆。
原來不說話,是因為有美女相伴,原來他們的關(guān)系,真的是想斷就斷。
紀廿怎么聽不出趙波話里話外頊宸身邊女生多,他其實一早就見識過了,從考試那天開始,只是,見過管紫婷,就知道聽說成了現(xiàn)實多讓他難受,為什么趙波還要繼續(xù)往他心里戳刀子。
他不是長不大的孩子,他不是要不到糖就哭的小孩,發(fā)而從小他都很堅強,可是這樣酸楚遲鈍的疼痛,為什么想哭?
紀廿進教室,低氣壓不說話,弄得紀梁棟這樂天派都捉摸不透,放個假怎么更抑郁了?
等到下課的時候,紀梁棟回頭叫紀廿去地理辦公室,才看到臉色白的發(fā)青,額間冒著冷汗的紀廿咬著牙將手握成拳頂在胃上,
“大佬,紀廿?你怎么了?”紀梁棟拍拍紀廿的背。
紀廿抬著頭,唇角干裂,沒有一絲血色,有氣無力說:“我胃疼,你給我倒杯熱水吧!”
……
紀梁棟看著喝著熱水有點緩和的紀廿,道:“你怎么這么小就胃疼?”
紀廿低著頭,抱著水杯不說話。
紀梁棟一個人喃喃自語,一會兒激揚文字,一會兒宛若蚊蠅嘀咕:“大佬,你可嚇死我了,你不知道……走……,就……千叮嚀萬囑咐……我,我照顧你!你倒好,周一!第一天!我拍著胸脯和……可是對著神明發(fā)誓了!不會招雷劈吧!”
紀廿有點力氣,抿著熱水,道:“不是舉著手發(fā)誓,就你這拍著胸脯的發(fā)誓,神明不認!放心,不至于五雷轟頂?!?/p>
趙波和頊宸集訓(xùn)的這一周,除了周一紀廿胃疼把紀梁棟嚇著了,后面紀廿老實的存在感極低。
紀廿半殘以后,沾趙波不在家陪自己上學(xué)的光,他家老爸連著接送他六天了,他失眠八天了,校醫(yī)室他去了三次了,紗布換了三次了,廣播站他也沒去。
連老胡偶爾提問都不知道該樂還是該苦:“你最近這么安分?第幾人格???”
“我們是法治社會,我安守本分是作為良好公民的基本準則!”紀廿左手飛速進步,寫字起碼能看了,紀廿停下轉(zhuǎn)的筆,笑著道。
“來來來,好好回答,公民的基本準則是什么?”
紀廿自己挖坑自己跳,站起來老實回答:“愛國!”
“行了,都斷胳膊斷腿了,坐下吧!”老胡沒好氣的道。
紀梁棟覺得紀廿有點不一樣了,就是從周一開始,原本魂不守舍的一個人,變回剛認識的模樣了。
大神似乎是紀廿的禁區(qū)了,紀梁棟每次無意提起大神這兩個字,紀廿冷若冰霜,紀梁棟都覺得寒霜刺骨,嚇得紀梁棟整個都萬分對不起大神的囑托,閉嘴不提大神,維持著和紀廿的表面和平。
周六,昏昏欲睡的午后,上完兩節(jié)大課的紀廿被老燕叫去辦公室,語文組在一樓西邊,理一班對面。老燕說:“下周運動會咱班的橫幅還有宣傳稿,你和文藝委員提前商量商量,看怎么準備,咱班這現(xiàn)成的資源不用浪費了?!?/p>
語文組別的班老師笑著罵:“徇私枉法?。 ?/p>
紀廿笑著打諢:“徇私舞弊的事我們一班不能干,一班的風(fēng)骨可是有的!”
老燕在他手不好使得這一周,一上語文課就換講臺,全程站在紀廿身邊,搞得紀廿覺得是不是老鄭那個庸醫(yī)給他們老燕是不是下藥了,要不然怎么這么不正常。
可是老燕的照料他看在眼里,他也想為班里做點事。
老燕笑著道:“別搞什么一班一班非同一般這種爛大街的詞,我丟不起這人?!?/p>
理一班的語文老師(兼理一班副班主任),不服道:“這種詞我們理一班不嫌俗,紀廿同學(xué),老燕不要你,來我們班!”
老燕笑道:“我們文一班前五名就一個獨苗是個男娃,你還撬墻角!”
理一班語文老師,笑著瞇著眼打量紀廿:“要是你們班紀廿是個女娃就好了,我做主了,我們文一班和理一班喜結(jié)連理,還分什么彼此!你們班的就是我們班的,我們班的還是我們班的!”
老燕笑著罵:“我從未見過乳齒厚顏無恥之徒!再說,你們班第一名那個頊宸不也是廣播站的,瞎撬什么墻角!”
“你不知道理一班一上高二多少競賽,這不競賽剛回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使喚孩子了!”理一班語文老師憐惜道。
紀廿心道:回來了?
是嗎?
一旁文二班的語文老師道:“得了,得了,你們這些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這紀廿和頊宸哪個拿出去不是帥溜溜小伙,運動會也不用讀什么稿子,這分就上去了,你看看我們班,狗都嫌,拿出去我都嫌丟人!還挑什么蘿卜白菜的!貪心不足蛇吞象,而且紀廿這孩子一看就是乖寶寶,多省心。”
紀廿被夸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其實也不是?!?/p>
老燕拆臺道:“可得了,別夸他了,他省心,老鄭為他敲了我三頓飯了!”
“哈哈哈哈,你看看,碰上狗皮膏藥了吧!”文二班老師也往辦公室外走。
老燕似乎想起被敲的肉疼的飯錢,聽著預(yù)備鈴響起,擺手將紀廿攆出去道:“行了,就這點事,明天放假,回去好好磨磨稿子,咱班體育不大行,爭取這上面往上帶點分。”
紀廿點點頭,溜出去往教室跑。
老燕在后面喊:“看著點路,跑啥……”
紀廿一頭撞進一個人懷里。
理一班語文老師整理了書,出門就看見這一幕:沖著屋里的老燕道:“老燕,你們班紀廿碰瓷我們班頊宸了!要不然以身相許吧!”
老燕在辦公室里笑罵:“拿去拿去,糟心玩意兒了,剛說完就惹事!”
紀廿沒想到一周不見,居然這樣的相見。
趙波不是說周天下午回來嗎?
頊宸輕輕伸手扶了一下紀廿的雙臂,往后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班語文老師,對紀廿點點頭,然后走了。
紀廿看著走了的頊宸的背影,剛剛停留的雙臂,那手臂上似乎還殘存一點點指心的溫度。
空蕩蕩的走廊,逆光走遠的身影,紀廿苦笑一聲:“這是化學(xué)里的戒斷反應(yīng)嗎?”
呼吸不暢,手指發(fā)麻,眼眶發(fā)紅,好痛苦,好壓抑,好心累。
不見面,不說話,他還能撐一撐,可是此刻再見面,就像是堅持不下去的戒斷反應(yīng),會讓他反復(fù)感受著折磨。
他的耐受性不夠強,紀廿逃了課。
一切反應(yīng)沒有答案,紀廿歸罪于一個人依賴一個人的照顧,因為從未依賴過,頊宸給他依賴感,讓他忘了,這些年明明他也是一個人誰也不依賴的走了下來。
教學(xué)樓后面的小樹林,三三兩兩的談戀愛的學(xué)生,紀廿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孤零零的站在小樹林的邊邊角角。
天空迅速暗沉,風(fēng)一揚,夾著小顆粒闖進眼睛,緊接著一場沒有預(yù)料的雨,突然噼里啪啦的下起來。
小樹林的小情侶,男生默契的脫了校服撐起一方天地,拉起女朋友往教室沖,紀廿茫然失措的看著天空的雨。
雨水迅速將人從頭到腳澆成濕的,紀廿覺得混著雨水,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從眼角流出來。
他一動不動,站在雨里淋了一節(jié)課的雨。
下一個上課鈴響起的時候,紀廿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哎……紀廿?”他抬起薄薄的眼皮,是管紫婷。
紀廿點點頭步子繼續(xù)往前道:“站長好?!?/p>
“你怎么了?”管紫婷小心翼翼準備去拉著紀廿的手,卻及時停下來。
……
紀廿回到教室,立馬引起他們班一陣騷動。
“大佬,老燕叫你不會去罰站了吧!”火柴道。
“我這有紙,你快擦擦。”糖糖拿出一包紙給紀廿遞過去。
紀廿甩甩頭,漏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道:“沒事。”
拿出手機,給他爸發(fā)了一個消息:“爸,我不舒服,能來接我嗎?”
……
眾人只知道老燕叫走了,不知道老燕究竟說了什么,這么大威力。
可是老燕最近偏愛紀廿,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干了什么事。
……
地理課上到一半的時候。
“紀廿,你怎么了?一節(jié)課不見,你就淋成落湯雞了?”老燕打斷地理老師的話,叫著紀廿道,“你爸在樓下等你,不舒服早點說,趕快回家吧!”
眾人三言兩語聽出來:第一,老燕不知道大佬淋雨。
第二,大佬逃了一節(jié)課。
第三,大佬明明一上午都生龍活虎的,怎么去趟辦公室就不舒服了!
學(xué)生紛紛用狐疑的眼光看著老燕,但是老燕無動于衷,更覺得莫名其妙。
紀廿將桌洞的書胡塞道書包里,單手拎著書包,在眾人注視下走了。
樓道里傳來老燕恨鐵不成鋼的漸漸遠去的聲音:“下次不舒服早點說,你眼睛怎么腫了?逞什么強,還有時間和老師耍嘴皮子,淋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