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風(fēng)夕收好那枚假的玄極令,手中尚且緊緊握著燕瀛洲赴死之前交給她的玉佩,聽得豐息在她耳邊似是感嘆似是敬佩道:“身中三十二刀,其中有三刀乃致命傷口——他護(hù)著那枚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真相,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彼掌鹫凵龋洃浿械娜缁ㄐv一閃而過,卻終究是只余了一個芊芊弱質(zhì)的背影。他神色冷了幾分,道,“我已派人尋燕瀛洲的尸首埋葬于宣山,必不會讓他曝尸荒野?!?/p>
白風(fēng)夕摩挲著手中的暖玉,玉佩的角落里刻著一個‘燕’字,這是燕家家主從不離身的平安玉,是家主的象征??蛇@塊名為‘平安玉’的玉佩,卻終究未能保佑主人平安。她目光炯炯,語氣卻是堅定:“我答應(yīng)了他,必將此物送還于他妹妹。”
豐息的目光亦落在玉佩之上,這是塊極好的暖玉,他由不得再次想起了曾經(jīng)將他從水中拉起的宛若明月一般的姑娘,如今,已然落入了別人的懷中——他亦早該將她放下。他移開目光,語氣依然淡然:“冀州燕氏,祖上原為北州貴族,豈料一朝遭難,全族皆被斬首,只余了幺子僥幸逃出生天。燕氏善戰(zhàn),后跟隨冀州皇氏先祖征戰(zhàn)沙場,獲封鎮(zhèn)國將軍??上В嗄昴袃簽榻üαI(yè),多半死于沙場,如今這燕氏一脈,唯余了一子一女。次子燕瀛洲,幺女……”他頓了頓,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名字。他緩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將那個名字說出來,轉(zhuǎn)而道,“燕瀛洲與皇朝一同長大,他們二人之間,不只是主仆情分。如今燕瀛洲死在宣山,皇朝必然不會讓他的尸首留在外面?!?/p>
白風(fēng)夕不知道原來燕氏一族還有這樣的來歷,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豐息說完,她才道:“你只需告訴我,燕瀛洲的妹妹在哪里?我該如何找到她?”
“只要去了冀州,你便一定能尋到她。”豐息莫名笑了一下,似是凄涼,又帶了些許自嘲,“她叫燕從筠,是……冀州的世子妃?!彼哪抗饴湓谏蕉粗猓恢谙胧裁?。白風(fēng)夕從前自認(rèn)是有幾分了解他的,眼下卻也沒了頭緒,看樣子,黑狐貍似乎對這位冀州世子妃挺不一般的。
——琴弦驟然斷開,劃破了手指,當(dāng)即便有血珠滲了出來,燕從筠怔怔然地看著受傷的手指,只感覺心慌得厲害。
“世子妃!”抱琴驚呼一聲,連忙拿手帕按在了上面。
一截素白的衣袖映入眼簾,有人掀開了手帕,小心地替她上藥,替她將手指上的傷口包扎好:“燕姑娘?”
燕從筠回神,看清了來人,下意識對著他笑了笑,隨即收回了手:“玉公子?!?/p>
玉無緣神色關(guān)懷,并不在意她急于避嫌之舉:“燕姑娘在想什么?”
“沒什么。”燕從筠輕輕撫摸著受傷的手指,頗有些神思不屬,頓了頓,她不由得與玉無緣打聽起了燕瀛洲,“玉公子,四日前聽夫君說哥哥已到商州,算算日子,若他快馬加鞭,想來今日也該回來了,他……”她又出了神,更覺得害怕。
玉無緣想到從商州傳回來的燕瀛洲的噩耗,對上燕從筠清亮的眸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她身子素來孱弱,若是知道了……想來皇朝命令宮中眾人不許告訴她也是為了她考慮。思緒萬千,玉無緣終是選擇了避而不談。他伸手撫過瑤琴那根斷了的琴弦,微微一嘆:“燕姑娘最愛這把‘如意凧’,今日琴弦卻斷了,著實可惜。若燕姑娘不見怪,無緣愿為燕姑娘修好此琴,博姑娘一笑。”
燕從筠這下已然收拾好了神色和儀態(tài),她端莊起身,對著玉無緣盈盈一拜,嫻靜溫雅:“玉公子以知己待我,從筠自無不應(yīng)之理。那便多謝玉公子了?!?/p>
玉無緣注視著她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倏然嘆息一聲:“風(fēng)雨千山玉獨(dú)行,天下傾心嘆無緣——這世上,終只有……最懂我心?!庇谒裕@世上從沒有什么世子妃,有的,只是燕姑娘。那個一語道破他所有的不甘與抱負(fù)的燕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