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零中,被血與火浸染了一夜的大地,再次回歸了寂靜。白色的太陽從東邊地平線緩緩躍出,晨曦?zé)o聲的宣告,白樺站人贏得了勝利,
在地下的人們并不知道,太陽已經(jīng)讓光明重新普照大地,也不知道站長率領(lǐng)精銳攆著黑山潰兵的屁股追擊了數(shù)公里。他們?nèi)栽诿τ诰戎瓮灰u中倒下的鄰居和朋友,并搜尋可能躲藏起來的黑山匪徒。
“貝科夫,這次能贏,真是多虧你了?!?/p>
格奧爾吉找到少年的時候,他正坐在醫(yī)療室外的空彈藥箱上。
“防爆門……?”看著這個理智的家伙,可以說是被他當(dāng)誘餌用的貝科夫,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厭惡的情緒。
“我已經(jīng)讓人換好防化裝備去關(guān)上了,就是清理那些毒劑,還要些時間。”
身位一名民兵隊長,格奧爾吉的西區(qū)防衛(wèi)隊沒在毒氣攻擊中遭受什么損失,但東區(qū)……活下來的人不多。這還是發(fā)現(xiàn)及時。
醫(yī)療室內(nèi),慘叫聲此起彼伏。消滅所有黑山站入侵者后,貝科夫他們撲滅2號避難室鋼制大門上的火焰,解救了里面的兩百多名地鐵居民和傷兵。
受槍彈等物理創(chuàng)傷的人不多,可吸入毒氣的人,數(shù)量實在是不少。
它們會直接損傷組織細(xì)胞,對皮膚、黏膜具有糜爛性刺激作用:皮膚燒傷,出現(xiàn)紅腫、水皰、潰爛;呼吸道粘膜發(fā)炎壞死,出現(xiàn)劇烈咳嗽和濃痰,甚至造成呼吸道阻塞;眼睛出現(xiàn)眼結(jié)膜炎,導(dǎo)致紅腫甚至失明……
芥子氣和路易氏劑混合而成的糜爛性毒氣,對人類血肉之軀的傷害表現(xiàn)形式,可謂多種多樣,但它最毒的地方,是沒有特效藥可以用于治療。即便是有,也因為人類文明的崩塌,被大雪覆蓋了吧?
“能幫幫他們嗎?”盡管自己也因為皮膚紅腫疼得厲害,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出脆弱面的貝科夫,倒是一點(diǎn)兒沒表現(xiàn)出來。
看著仍在那臺繳獲坦克上攀爬的手下,格奧爾吉搖了搖頭,“很遺憾,以我們的醫(yī)療條件,只能讓大伙兒勉強(qiáng)進(jìn)行對癥治療。換購來的二硫基丙磺酸鈉,根本不夠用?!?/p>
“希望他們能挺過去。”
“嗯,你好好休息,我還要去找站長,一會兒會有人把早餐送來?!?/p>
“你忙?!?/p>
等格奧吉爾離開,一個少女端著個木盆走了出來。她已在簾布里側(cè)偷聽多時,在這之前,她也幫著醫(yī)生救治了數(shù)個輕度中毒的傷者。
“薇拉……”
隧道內(nèi)的溫度總體算不上高,不過因為旁邊放著火爐,只穿著一條薄棉連身裙的薇拉,并沒有感到冷。實際上,忙于救治傷者的大伙兒,很多都熱得脫掉了外套。
將木盆放到貝科夫腳邊,薇拉起身后看著少年的眼睛嘆了口氣,“你還是那么愛逞強(qiáng)。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袖子挽開,我給你簡單處理下。”
“藥品稀缺,還是先救其他人吧。”
薇拉觀察得很細(xì)致,貝科夫沒敢說自己沒事兒——被毒氣接觸過的身體部位,確實難受的要命。剛才和格奧爾吉交談的時候,他都非常沒禮貌地將手揣在衣兜里。
“哼~~”將身子前傾,薇拉把臉湊到了可以看清少年眉間汗珠的距離,“雖說搞不到二硫基丙磺酸鈉解毒劑,但用于基本處理的硫代硫酸鈉(大蘇打)溶液還是能弄到不少的。喂,你可是挽救了上百條人命的大英雄,別因為忍受痛楚猝死了?!?/p>
薇拉半開玩笑的話卻是讓貝科夫緊張了起來。想起老頭子和自己的最后一趟旅程,他開始擔(dān)心,薇拉的話變成現(xiàn)實。
無奈地嘆口氣,貝科夫在少女的注視下,伸出自己紅腫的手,將兩邊衣袖挽了起來。袖子邊兒同受傷部位接觸的瞬間,先前刺猬扎一般的疼,立刻變成火辣辣的痛。
饒是如此,少年依然沒有哼聲。
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左手,把貝科夫的兩只露指皮手套依次扯下來,薇拉開始罵人了,“看看你的手指,都快變成火腿腸了,是打算今晚剁下來加餐嗎?我的貝科夫少爺?!?/p>
一邊斥責(zé)著少年,少女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歇。左手抓住貝科夫沒有被毒傷的手掌,拉到木盆上方,右手握著的玻璃容器隨即靠攏傾斜,盛放其中的消毒溶液倒下,淋在少年紅腫的手指上。
別說,這玩意兒效果還真不錯。剛剛還像是戳在火盆里,這么一淋,就像踢開火盆,用溫水灑在了被灼燒的地方。
將貝科夫的十根手指都淋上大蘇打溶液,稍稍觀察,確定沒有不良反應(yīng)后,薇拉開始放手施為,用浸透溶液的濕布擦拭他同樣紅腫的手腕。薇拉的右手可沒戴手套,白嫩的皮膚因為長時間接觸濕布,上面大蘇打溶液未能消解光的毒氣,給她造成了一些相對輕微的損害。
“薇拉,你……”
貝科夫本想問薇拉右手為什么不戴手套。
“行啦,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哼——法伊娜嬸嬸已經(jīng)把彈片都取出來了,沒有傷到她的要害?!?/p>
看著替自己處理手腕上毒氣傷的薇拉,貝科夫雙眼再次變得沒有神采。這次白樺站遭受突襲,盡管內(nèi)奸和間諜滲透占大頭,他的情報誤導(dǎo)了決策層,同樣有很大責(zé)任。
又有那么多人替自己的錯誤,承受了難以挽回的傷害……
見喜歡的人不答話,薇拉還以為他仍在擔(dān)心“情敵”,便安慰道:“貝科夫,你別擔(dān)心,98姐姐一定會沒事兒的,想想,她可是把我們從雪原上帶過來的女強(qiáng)人?!?/p>
“但愿如此?!?/p>
把最令人頭疼的事兒先放到一邊,貝科夫順著薇拉的話開始思考。
炮彈爆炸造成的傷害可不同于幾只突變野獸的撕咬,且不說那些彈片,光是透過薄裝甲板的震蕩,就足夠殺死緊貼板子的人類了???8不同,她是抗打擊能力頗高的戰(zhàn)術(shù)人形,軀干擁有Ⅲ級防彈能力。
雖然“衛(wèi)士”座艙的頂部裝甲只有10毫米厚,但也該是抵消了大部分動能,或許當(dāng)時她只是……
“把皮靴脫掉吧?!?/p>
正在貝科夫盡量往好的方面想之際,替他把手腕和手指都擦拭了幾遍的薇拉半跪到地上,伸手去解他的鞋帶。
“嗯?那個就不……”
“哎呀,和我你還客氣啥,坐好。”
托住貝科夫腳跟往前一抬,讓試圖起身的他老實坐回去,薇拉可不管受助者同不同意,直接把一只鞋子拽了下來,“我暫時還做不到像98姐那樣與你并肩戰(zhàn)斗,但至少,讓我做些現(xiàn)在能做的。”
在少年的注視下,薇拉將纏在他腳上的裹布取下來,也不嫌上面有些味道,就放在了身旁。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光穿襪子踩進(jìn)皮靴里,腳和襪子可都受不了。
“嘶——”(x2)
當(dāng)薇拉把貝科夫的褲腿挽起來,兩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前者是嚇得,后者是疼得。實際上腳倒是沒什么事兒,可從腿肚子一直到膝蓋,平均腫了兩圈。
這下薇拉可不敢再耽擱,將少年的腳按進(jìn)盆子里,拿起濕布就開始擦拭患處。因為坐姿問題,貝科夫不能完全看到自己的腿,但通過觀察少女的表情,他多少能猜到腿的糟糕程度。
在毒霧里待那么久,要是腿廢了,這“郵差”生涯怕也就結(jié)束了。老頭子……
直到后面薇拉將自己另一只腳按進(jìn)木盆里,貝科夫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薇拉……我是不是……”
“別說傻話,你和里面的人比起來,狀況好多了?!?/p>
薇拉就那么半跪在那里,專心致志地給貝科夫擦拭著小腿,他現(xiàn)在就是她的一切。在2號避難室里面,聽到“衛(wèi)士”踏地聲的時候,她就知道是他來了。
當(dāng)小腿感覺到一絲涼意,痛楚消失讓貝科夫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了下來,汗水也隨之暗泉般涌出。摘下防毒面具,他伸手就想去擦流向眼睛的汗水。
“別亂動,你的衣服和裝備可都還沒消過毒。”
將貝科夫的雙腳移出木盆,薇拉站起身,把掛在腰帶上的干凈毛巾拿出來,替他擦拭掉汗水。芥子氣什么的如果沾到眼睛里,救治起來就不是一二般麻煩了。
“謝謝……”
再度蹲下身,薇拉撿起旁邊的裹腳布,翻上一面后,把貝科夫濕漉漉的腳擦了一遍。這里是西伯利亞,保暖不當(dāng)凍掉腳趾可不是玩笑。
“水有些涼了,你等下,我去拿保溫壺?!?/p>
端起木盆將里面渾濁的溶液潑到整體道床上,薇拉飛速離開,不到30秒,她又拿著好幾樣?xùn)|西跑了回來。她再也無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一雙毛茸茸的低幫鞋被放到貝科夫腳邊,他的雙腳得以離開冰冷的地面,接著,嘩啦啦的水聲從前方傳來。腳踏實地的感覺讓貝科夫終于敢前傾身子,看向為了自己而忙碌的女孩。
“嘛,我看很多人的脖子也是受了毒氣傷,我?guī)湍阍贆z查下脖子吧?!?/p>
“別——我自己來?!?/p>
在薇拉動手前,貝科夫飛速將圍巾取下,接著把上衣的扣子解開,露出了還算結(jié)實的上半身。他的伙食在整個區(qū)域的居民中,算是中上水平了,饒是如此,肌肉也不是太發(fā)達(dá)。
“脖子還算好,還沒腫起來。”
將濕布清洗兩遍后,薇拉繞到貝科夫身后,開始替他擦拭紅得不正常的脖頸。該是因為西伯利亞氣溫低的原因,毒氣擴(kuò)散程度不夠高,貝科夫的脖子才沒遭殃。
接近脖頸的脊背和肩膀也稍有些紅,擠干棉布,薇拉把那些地方也稍微擦拭了下,“真神奇,你在毒氣里面呆了那么久,居然只是紅腫,既沒有生水皰,也沒有潰爛。貝科夫,說說,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神藥?”
“有嗎?”
貝科夫只看到過那些在毒氣中死去的白樺站民兵皮膚有多爛,對于醫(yī)療室內(nèi)活著的人,他認(rèn)為大多數(shù)應(yīng)該都與自己一樣。實際上,里面部分傷患的情況,比死去的那些民兵還糟糕。
將貝科夫的后背擦拭完,薇拉繞過彈藥箱,把左手手套取下的同時側(cè)起身子,一下坐到了少年的腿上。她的身高雖與他相仿,但身體卻很輕,而且很軟,這種感覺,和SV-98不一樣。
“吶,把頭仰起來,擦脖子前面了?!?/p>
“薇拉,你……”
這下貝科夫可沒戴防毒面具,兩人是真的呼吸可聞了。盡管極力控制,少年的臉還是紅了起來——不可否認(rèn),薇拉是個漂亮的姑娘。為了掩飾情緒,他將頭仰起來,好讓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臉。
“嗯,這樣配合就對了。”
正在少女摟住貝科夫脖子,給他擦拭脖子前端和胸膛之際,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在他們附近驟然停頓,隨后變得散漫起來。
“呃……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聽到熟人的聲音,貝科夫趕忙將頭埋下來,“不……不是那樣,薇拉只是……”
別過頭,薇拉看著打擾他們的家伙翻了翻白眼,“我只是在給我喜歡的人涂藥,不可以么?”那語氣,簡直像宣布了貝科夫的所有權(quán)。